［社會系列］野牛公憤: Case1.3：契約與暗湧
「煒倫，過嚟我房坐一坐。」鄭楚儀用慣常嘅溫和語氣叫停我。
我拎住份新案文件，拍吓門入咗辦公室。鄭楚儀依舊西裝筆挺，桌上疊住兩疊卷宗，手執陶瓷茶杯慢飲。
「坐啦，唔使咁拘謹。」鄭楚儀放低茶杯，抬頭望我。
「多謝阿鄭。」我落咗張木椅，個背貼實椅背。
「你最近做嗰幾單案，我都有留意。」鄭楚儀開門見山，「你對法條追得幾足，成日鬧啲法律灰色位。」
「無計啦，有啲漏洞真係肉眼可見。」我笑咗下。
「你逐條揾漏洞，自己攰，事務所都會頂唔順。」鄭楚儀提起筆，在便條紙寫下點提醒。
「我明。不過有時候啲當事人真係咁可憐，堅持下冇壞。」我話完低頭望吓自己隻手。
「咁但係我哋始終都要兼顧業務。你控返啲，唔好日日同法官拗滯。」鄭楚儀聲線慢慢放軟。
「頭先果單我都試下收，唔想太過火。」我攤攤手。
「啱。不過講返正題，一陣有啲特別合同要你睇下。」鄭楚儀搵遠角疊住件大封牛皮紙，「近排出現一啲怪案，有合同、債務、訴訟混埋一齊，好多法律罅隙被人鑽緊。」
「我啱啱聽馬浩然提過，好似有人出事又扯到法律漏洞。」我企身伸手接過牛皮紙，瞄咗做封面摘要。
「無錯，今日朝早有客人打嚟，話自己屋企人簽咗啲啱唔啱規矩嘅條款，後尾突然人出事。」鄭楚儀壓低聲線。
「邊啲條款？」我開啟咗紙包，逐頁翻查。
鄭楚儀自抽一張紙出嚟。「咁你睇下A條，裡面指明某一方如無反對即豁免責任；B條寫雙方對爭議同意交由民間仲裁；C條索性將雙方關係模糊到極致。」
我望住合同副本，眉縮咗一縮。「成份合約似足金融界嗰啲收割草根客戶招數。」
「真係比銀行銷售仲要危險。坐入民間仲裁程序，根本普通人玩唔起。」鄭楚儀瞇快眼。
我用指頭點住條款逐點逐點睇下去。
「你有冇留意刑事成分？」我舉住紙一問。
「暫時未發現，但啲牽連複雜。死者留低咗一疊自家信件，字跡顫抖。」鄭楚儀敲咗下桌面。
「死者同陸文耀啱啱有往來？」我諗住試探下。
「你都已經查到？資料未整理晒，不過陸文耀舊年接咗新case，接觸咗兩三個同死者家屬同路人。」
「而家啲案件一個套一個，我諗等於補漏洞咁補唔切。」我壓低聲線。
「其實我哋要，係搵到契機證明啲漏洞係有人『特登設計』。」鄭楚儀拋出舊紙巾，「依家最麻煩係無法證明人心詭詐。」
「要唔要返兜查下地產合約套路、金融分紅協議之類嘢？」我問。
「都係其中一個切入點。你今晚不如返去睇清楚呢疊副本，幾個細節我圈咗紅筆。另外死者女仲細，家屬邊線要輕力啲。你有冇咩想法？」鄭楚儀期待我回應。
「我老婆有學生就係死者屋企人，明天幫你問下校方社工，看下有冇情緒變化。」
「呢宗案你手尾清啲。」鄭楚儀推返份筆記畀我，「唔使點食力。但要小心查，唔好亂衝到牆口。」
「我知，我習慣咗慢慢長路啦。」我攞定新案件副本。
「咁我手頭仲有會議，冇咩特別你可以出去做你嘅嘢。」鄭楚儀點吓頭，搵返自己啲手機。
「得，我先出去整下證據表。」我站起身。
出門口時，見王梓聰喺外面，同我擦身而過。
「煒倫哥，好忙呀？」王梓聰表情尷尬又熱情。
「你啲文件記得Check清楚，前日啲訴訟表format錯晒。」我記起小事提吓佢。
「唔好意思，我今晚一定搞妥！」王梓聰舉手保證。
「記住文件底邊notes，一行都唔好漏！」我搖搖頭，嗌。
「知！你放心，我交咗份Draft俾林主任Review！」王梓聰講完拖住兩大袋檔案走咗。
我行過茶水間，李寶森坐喺窗邊下棋，對住部舊手機出神。
「師叔，啲棋點行？」我走埋去。
「人生，冇得預算每步點樣，不過死局未到前，條路總有分岔。」李寶森慢悠悠移隻馬。
「啱呀，有時法律生死只係細微一線。」我唔自覺跟住佢比喻。
「夜晚收工早啲瞓，文件一齊沖下水先。」
「多謝阿森叔。」我同佢舉手道別。
返自己位收拾文件，電話叮一聲，馬浩然又傳訊息。
「今晚有冇新進展？我啱啱收咗案發區附近CCTV。」
「未睇晒文件，等我搞掂再update你。」我回覆。
「有新合同副本，到時傳埋畀我。」
「一齊睇。」
再整理完卷宗，望出窗外，西邊天色開始帶暗。對面公司玻璃反射住淡黃色陽光，街上白領返工放工人流不絕。
我收埋所有新合同副本，插好一疊筆記，有啲發黃法例書仲要查。旁邊同事小聲傾家事，事務所打字機聲持續唔斷。
「煒倫哥，啲舊案卷宗要Scan定存檔？」
王梓聰遠處舉手。
「Scan完，分返兩個舊資料夾。」我一邊翻案件索引一邊答。
「收到，我放入Server，再俾你check。」王梓聰答完跑回位。
隔離座幾個女同事傾緊case。
「呢單新案又關黑道事，唔驚咩？」
「被告成日咁，金融案最冇譜。」另一人低聲。
「你知唔知上個月有個職員唔小心畀人跟蹤？」第三人壓低聲。
「講開以前，無奇不有，煒倫哥啲單真係多花頭。」第一個女同事望我一眼。
「邊夠你哋啲八卦嚟。」我斜望一望，啱啱笑住收埋文件。
五點幾，幾個律師收埋公事包同樓下茶餐廳訂飯盒。走廊盡頭傳嚟師叔下棋聲。
文件執好，通知手機Calendar更新Todo list。「今晚Check三份合約副本，處理合同漏洞報告；明早約校方社工，update死者女情況。」
入夜時，外面全黑，事務所只剩低三四個同事，燈光矇矇。清潔姐姐拎水桶入隔離房。
我帶住皮包，慢慢行落電梯。大堂Security見到我：「早抖啦，郭律師。」
「多謝，今晚辛苦你。」我微笑。
出到街頭，熱風加煙火氣味。人流減少咗啲，燈牌照出寫字樓一格格溫暖黃光。
我撳咗電話畀芷盈。
「喂，芷盈，今晚我帶咗啲新卷宗返嚟，可能要遲啲覆你。」
「冇問題，我同心悠一齊溫書。你忍手唔好睇到夜三更先得。」
「我會控制。今晚有咩特別叫你。」
「得，返到屋企你幫手睇下今日學生名單，我想update你一啲小朋友狀況。」
「收到，多謝你。」
我收線，舉起文件袋，一口氣走過馬路。街口旁邊有流動外賣車停低，有個年輕外賣員埋頭執單，鴉青色棒球帽下望唔清面容。
雜貨店阿姨見我打招呼。
「郭律師，尋日你幫我個細女追返啲社區津貼，好多謝你。」
「唔使客氣，有咩難處講聲就得啦。」我微微一笑。
再行兩步，就見到警車慢駛過十字路口。沿街鋪頭都開緊燈，人聲細細。
我拎起公事包快步行返屋企。樓下燈光暖黃，夜空開始鋪滿雲。
我打開大門，用匙扣輕聲合門。鞋櫃隔離擺住心悠畫嘅小動物畫，桌上仲有幾本積木書。
我將今日所有合同副本、死者資料同証供排開，準備開始重整，收集啲細節，同尋找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