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煒倫,七點到現場,唔好遲啊。」馬浩然早上已經喺WhatsApp提醒咗我。

黃昏落咗嚟,天色灰灰沉沉。我行過馬路,袋度公事包有啲重。入到條案發巷口,街燈唔夠光,地下少少積水都閃一閃。

「煒倫,呢邊!」馬浩然舉咗下隻手。佢著住件舊褸,望落仲未食飯。

「咩環境?」我行過去,低頭避咗個水窪。

「死者單位喺二樓。」馬浩然用手指咗條舊樓梯。「上樓前介紹下,呢位係我下屬馮子謙,新仔嚟嘅。」





「郭律師,你好。」馮子謙頂住灰色Polo衫,勁客氣,手攞住記事簿。

「你好,有心機查。」我點吓頭。

馬浩然領住我行上樓。「死者叫謝美娟,一個家庭主婦,近年啲債務纏身。現場留低咗一份古怪合同。」

樓梯冇咗幾條磚,牆身甩咗油。我踏步聲響起,牆角一舊積塵。

「合同咩內容?」我問。





「包你睇到都頭痛。A條款話只要另一方冇異議就自動豁免責任,C條講供貸者身份含糊,所有債轉可以即刻發生。」馬浩然邊行邊搖頭。

「全部留曬罅隙比人走。」我拉低聲講。

「今晚阿森叔都嚟緊,法醫已經在現場。」馬浩然補充。

行到單位門前,已經有膠帶圍住。入面燈光微黃,空氣好焗。法醫官何翠華俾我哋點咗下頭。

「何法醫,暫時咩結論?」我靠近啲。





「死者頭部鈍器傷,初步睇非自殺。手背有防衛傷,現場證物未收齊。」何翠華講嘢唔多,但語氣好準。

我避開死者邊位,走去牀頭檯。

「份合同同幾封信喺邊?」我戴住手套。

「呢度。」馮子謙小心由信箱攞出。「合同旁邊有四封信,兩封寫到好趕,字跡震晒。」

我開咗合同睇。「啲條款寫得生硬,有啲位刻意模糊,明顯畀人鑽。」

「死者自己買咗保險冇?」我問。

「仲未搵到資料。不過佢家姐話曾經簽咗債務協議。」馬浩然翻下記事簿。

「有人曾經出入過現場?」我抄低啲重點。





「大約三日前有個男,經常攞文件嚟搵死者。鄰居見過幾次,形容得幾detail。」馮子謙回應。

「咩名?」我問。

「陸文耀,金融顧問。近乎每星期都出現一次,好似認識家屬。」馬浩然輕聲。

「事主親人有冇喺附近?」我向窗望一望。

「樓下個男人,謝偉達,死者兄長。」馮子謙指咗落樓。

「我落去搵佢傾兩句。」我攞住文件行咗落樓梯。

樓下微風啲紙吹起幾頁。謝偉達攤喺路邊摺櫈,手揸煙仔,眼神死魚咁。





「謝生,我係律師郭煒倫,警方叫我了解咗你家姐情況先。」我嘗試溫和咁開場。

「家姐成日搞到咁都冇人理,社工擺爛,警察又話查。」謝偉達講到咬牙切齒,聲音沙啞。

「你唔好氣住,發生咩講嚟聽吓。」我蹲咗落嚟。

「家姐根本過唔到啲債,對面成日有男攞奇怪合約嚟迫簽。佢話無人信,最後出事,我點都唔信佢自殺。」謝偉達將煙彈熄。

「你認唔認得對面男人?」我攞住細行notes。

「一個白面仔,著西裝,每次走咗就出現問題。」謝偉達答。

「叫咩名?」我繼續問。

「陸文耀。」謝偉達重覆。





「多謝你,謝生。我會查晒每樣線索。」我俾咗張咭片,手輕搭下佢膊頭。

「配合你哋冇用!個個話幫,其實冇心。」謝偉達話完轉頭攞咗車匙,坐出的士抽氣。

我過番樓,行入單位。「馬浩然,呢個死者兄好激動,咩方法安撫?」

「有社工對口,但佢唔合作。」馮子謙細聲。

「等我走埋下條邊線,盡量同校方keep聯絡。」我安排。

「文件交畀你睇住。今晚你攞埋返去搵線索。」馬浩然遞咗合同袋畀我。

我搵吓信,裡面最後一封寫住:「有人追數,已經冇路走,所有人都推我進深淵。」字體淺灰,忍唔住搓住信紙邊。





「信裡面仲有冇提過其他人?」我問。

「冇,最可疑係咁啱同合約條款match住。」馬浩然分析。

「下次我要睇下陸文耀資料,包括任何聯繫記錄、社交平台動向。」我畫低notes。

「小心啲,呢條友個portfolio夠搵笨。」馬浩然搖咗搖頭。

拍咗現場相,我哋合作查文件。馮子謙提醒我:「小心啲今晚出面唔太安全,有奇怪面孔經過。」

「得,我會留意。」我收埋件外套。

馬浩然叫住我。

「今晚要唔要陪你落樓?」

「唔洗,我自己返得。」我笑笑口。

落到街,側邊有幾個深色衣人過,個個腳步急。

我拉實皮袋,快步行返停車場。外面黑雲壓城,伸手不見五指。

返到屋企樓下燈仲開住。我打開門,入到廳,見芷盈對住啲學生名單溫習。

「忙咩呀?」我脫咗鞋。

「同心悠睇下學生功課名單。你啲案點?」芷盈抬起頭,聲音柔柔。

「今晚卡住咗,死者有古怪合同,還有信,懷疑畀人設計。」我直接坐低。

「啲人點知咁做唔犯法?」芷盈輕輕咁問。

「有人熟法例,用漏洞掩蓋自己。」我拆低份文件。

「你今晚要唔要食啲嘢?」芷盈走去廚房煲咗碗湯。

「攰少少,不過未餓,等我搞好文件先。」我攪動書桌上啲檔案。

「爸爸你睇咩?」心悠抱住個公仔行過嚟,雙眼盯住我袋裡啲厚厚合約。

「爸爸今晚要搵隻壞野牛藏邊度啦。」我用手指撞撞佢鼻仔。

「壞野牛會唔會變魔術唔俾人捉到?」心悠咬手指。

「有可能,所以我要望多啲細節。」我翻開信紙俾佢睇下。

「字寫到咁亂,好似我同學做功課咁。」心悠笑咗下。

「咁你點知邊啲先啱?」我問。

「要問老師呀!媽媽最叻睇錯字。」心悠拍吓手掌。

芷盈遞咗碗湯過嚟。

「咩時候都要有人睇實啲細節。」芷盈笑。

我飲啲湯,回到文件。電腦螢幕上打住合同主要條款,副本scan晒所有細紅圈,我開另一份死者信件,每個大膽猜想都highlight咗。

芷盈坐咗我側邊。

「今日學校社工同我講,謝家彤情緒越嚟越差,老師仲話連阿媽過身都未消化到。」她拉著筆,把紙疊好。

「你有冇聽過佢哋講嘢時提到陸文耀?」我唔想嚇親芷盈,語氣保持平穩。

「冇太多提,不過有幾次家彤細細聲講過一個帶眼鏡叔叔,成日攞啲紙過嚟交託。」芷盈回憶。

「我要搵人問埋謝家彤,睇下有冇咩新線索。」我記事本寫低。

心悠攬住公仔笑:「爸爸見過幾多隻野牛呀?」

「爸爸日日都要對付好多隻喺法庭嗰啲,懶叻懶橫嘅。」我拉高聲。

「咁你可唔可以教我點同野牛做朋友?」心悠舉高手。

「要觀察細心先唔會畀野牛嚇親。」我點頭講。

飯食好咗,芷盈開始幫心悠洗訓。我自己拉住抽屜搵埋今晚要睇嘅合約副本。天花燈色溫軟,寫字檯清咗檔案又亂。

我詳細一頁頁咁查,將每個關鍵條文記錄進手提電腦,發現C條欄裡多咗一個難以翻查嘅身份備註。打開google,搵下同類案。突然手機叮咗一聲。

「今晚有冇新進展?」馬浩然傳咗過嚟。

「仲諗緊,今晚搞完齊齊分享。」我打字回。

「記住唔好太夜。」馬浩然回咗個表情。

十點多。我收埋所有文件,熄咗檯燈。屋裡剩低電器指示燈閃閃。廚房走出嚟飲一啖水,望住黑暗窗外。

我將文件鎖好,對住擺放緊心悠畫嘅野牛拼圖同盾牌,輕輕合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