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系列］野牛公憤: Case4.2:權衡之間
「煒倫，今朝早返咁早？」鄭楚儀坐咗正辦公桌後面，茶杯散咗啲煙出嚟，眼神帶點疲態。
「夜晚睇完外賣仔證供，成晚冇乜訓，咩都想趁朝早執好份卷宗先。」我一開口已經擺明火藥味。
「今朝有咩特別線索？」鄭楚儀唔抬眼，翻住印有紅章嘅文件。「合同副本，Scan咗未？」
「頭先仲交埋去法證組，夜晚CCTV發現家彤指紋，合同紙角染咗紅印。」
「咁大細節，連小朋友指紋都查？」鄭楚儀將卷宗摺咗頁放低。
「淨係咁先搵得過去，依家全部線索亂晒，任何位都可能break through。」我唔縮，句句有火。
「成日查到死線咁執著，你有冇諗過收一收力？」佢遞咗杯綠茶比我。
「業主來信，社工會議，死者家屬日日迫住問，唔追清啲邊有得交代？」我用指肚揸緊茶杯圈。
「男仔，咁樣衝，你到幾時先算飽？」鄭楚儀微微壓低聲線。
「我睇住條案唔查清楚就唔安樂。」我語氣仍然堅。
「你屋企啲細路成日畫牛畫牆，有冇諗過其實咩漏洞都補唔晒？」佢挑高眉頭，「世界就係咁。」
「但職業上癮，唔止一條法例咁簡單，隔籬警察都話查到冇氣落。」我膊頭壓緊啲。
「警察叫查，你就查到底？你係律師，唔係探員，唔駛攬晒所有野落身，明唔明？」佢手指慢慢敲實陶瓷茶杯。
「但案情跟住社會熱點走，舊制度又擺明玩人。」我兩隻手壓實文件肩膀都冇得鬆。
「你話呢啲漏洞合同——唔怪得普通市民睇到都頭痛。講真，香港成日都話守法，其實未必個個明。」鄭楚儀撩起西裝袖口。
「我成日諗點解我咁介意細路逼家長幫紥牆。」我用手指掃翻桌面塵。
「介意同你老婆有咩關？」佢望住我。
「佢日日面對啲學生家長，情緒跟住案走，一夜睡唔著。」我用眼望開左窗。
「家庭你平衡到冇先？」鄭楚儀唔客氣，「你老婆見到你成日查通宵？」
「有時佢會嘈，話我唔陪屋企。」我聲音變微。
「咁啱嘛，阿森叔都話你成晚都查唔晒，真係查到爆血管。」佢將手靠返椅背。
「唔查唔安樂…頭先馬浩然同林楚欣合力翻CCTV，兩個都話今次係漏洞疊漏洞。」我抄起桌上兩份新文件。
「呢啲黑洞合約，本來就預留比人走。」鄭楚儀推副紙過嚟，「你查多幾年都追唔切條尾。」
「咁你諗住點？咩叫合理追責？」我壓低聲。
「你可以拆局，但要諗定自己幾時停手。」佢冷靜交低。
「現實啲，事務所最後要扭數。查得唔夠深，就話你刷冷板。查得太多，個個話你煩。」佢攬實手臂。
「病咗算啦？我唔想做呢啲停格口。」我譁咁啜咗啖茶。
「我都做青年時查過幾單死人冤案，但冇一單完美。你唔止攬事務所，你攬晒成個社會。」佢望遠，語速平。
「你驚我玩火死自己定拖累成Team？」我微蹙眉。
「我見得多。再有心，自己爆咗都無人救。屋企人才係救你。」鄭楚儀望我一眼。
「唔駛啦，今朝心悠仲話夜晚等我砌牛牆。」我裸住笑。
「你個女咁細都識畫漏洞，你話幾多律師會怕輸？」佢笑咗聲。
「阿森叔成日講，棋局未食死一方先叫有希望。」我抄紙筆。
「咁你要識咩時候停。」鄭楚儀提埋咗茶杯。「我老細叫我咁講，其實都係保你。」
「我知。我自己鍾意玩命查，不過有時太戇直鬥唔贏制度。」我再次抬頭。
「太戇直唔係壞事，但要識睇人情世故，唔一定步步進攻。」鄭楚儀將手放落桌。
「你自己都話收工去陪屋企，識飲識食，冇話唔理我。」我笑下。
「你乜都追，時間喺你自己㗎嘛。盲衝唔等於會贏。」佢揮揮手。
「你講。」我合掌望過去。
「早陣子有單青年被人呃錢，迷信法律得佢灰晒。你睇，法律唔係萬能。」佢將舊案例放過來。
「諗起今朝士多阿姐講，條街晚晚都有人搵窿鑽。」我點低頭。
「公平就係齋口號，萬變不離其宗—日日執著，無病冇痛都變執。」鄭楚儀攤後背。
「咁點算？有閒事都要查？」我托下巴。
「要查，但留條命俾自己。你真係冇得搵人分擔就Call我。事務所假如都頂唔住，你同我講。」佢眼神凝重。
「多謝你，我記低。」我微鞠躬。
「今晚有咩要覆，即刻WhatsApp。收工，記得返屋企食飯。」佢爬起身拎水杯，啱啱靠牆。
「得，今晚一定陪細路畫到九點。」我應。
「你太太啲case最近有咩要夾手夾腳？」鄭楚儀轉問。
「佢學生家彤成日喊，唔講話，淨係畫野牛紅角。」我合實文件袋。
「細路咁細都覺得危機？」佢搖搖頭。
「屋企吵得多，大人問題細路即刻感覺到。」我低聲。
「阿太幫你分流，仲要細心記底子。」佢微笑。
「所以我晚晚同佢交換情報，佢肯同我講心事已經係奇蹟。」我講。
「你自己Handle到就好。有咩唔啱開聲。」鄭楚儀攞住一疊新案文件向會議室行。
「收到，老細。」我一路跟住佢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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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番走廊，我見王梓聰喺Printer度打齊副Scan。
「王仔，新合同文件Backup哂未？」我問。
「Scan齊，副本全部放server，下午仲有律政署郵件要review。」王梓聰未飲夠水已經回。
「Ok，啲細點你自己backup一份，條A款C條你特別睇。」我交代。
「得，六合條款我已經做咗比對表。」王梓聰指實手提。
「今朝外賣店阿葉有新口供，紀錄入左未？」我搵紙翻戶口。
「未，等咗你返嚟先Review下重點。」佢補。
「全部backup，唔好跌。」我雙眼掃完所有文件。
「收錄哂，今晚你返屋企唱歌都得。」王梓聰有少少搞笑。
「我今晚只唱維權歌。」我笑笑口。
....
返到自己卡位，再望一望窗外，高樓反光癡癡豁豁，街口小巴啱啱落客，外面世界又係新一輪泥漿。
我收埋牛皮紙袋，打開新一頁合約副本，寫下：
【漏洞指紋】、【紅角畫紙】、【民間仲裁】、【身份條款】、【證據分流】。
一頁頁掃過，屋企、社工、案件、同事。全部，都係我職業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