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系列]野牛公憤: Case9.1:黑雲壓城
夜色垂落,行過彎角,地下積水映住霓虹光影,兜咗圈又行返去黑道會所那條通往後巷的路。街邊煙蒂塞滿井蓋,抽緊煙的保安隔住濾嘴望我一眼,眼神透出陣陣無聲敵意。
夜風捲來酒樓廚房的混雜氣味,由巷口吹過,夾住人情味一齊撲面。我踩碎積水,企低帽簷,攬實公事包,手心一直滾燙,溫度始終未降。
馬浩然佇立路燈底下,背脊帶著慣性的硬直。佢望見我,微微卸咗下肩,冇出聲,只抬咗下頭。遠方一架七人車白燈閃過兩次,旋即消失喺嘉麗大廈的暗口。
燈光映住馬浩然微微皺起的眉,陰影斑駁。我壓低聲線同佢講情況,外表泰然,心底卻分秒在數。
每次查到呢啲位,人都話你幾堅都抵唔到一張金主卡來得直接。今晚世情比玻璃更薄,眼見有啲人喺暗角等交易,送錢同收單的互不對眼。區國強冇露面,傳話的竟係個新面孔。新仔西裝筆挺,手袋露出銀灰色一角,估計又係公司account出嚟扮門面。
我轉過士多門前,黃曉芙手機響咗兩聲,擘大眼睇完訊息,即刻放低飯盒,眉宇由溫和抽成一直線。
「呢晚單唔對路。」佢望住收銀枱後方,目光射向廚房,一隻手已經壓實紙袋,「啲客落單個個標番個唔存在地址,點解收件人次次都唔同?」
身後外賣仔面色發青,快手翻包夾紙。黃曉芙立即打手勢:「唔准查單底,今晚真有乜事,唔好扮英雄。」
四周靜落來,碗碟輕敲聲特別刺耳。店外走進一對男子,白色波鞋,黑色西褲,頭髮油得發光。其中一人試圖撬後門鎖,即刻被黃曉芙睇穿,佢扯實對方衣角,低聲喝:「唔好亂郁,檢查廚房所有死角。」
外面夜車慢駛而過,時而減速停低,大燈抬高照入玻璃門底。垃圾桶側堆滿紙皮箱,影子斜斜伸入外賣店內。
我核對所有虛單編號,每單結尾多咗個sketch紅色牛頭浮水印,看似細路亂畫,實則係洗錢集團私下識別標記。紙邊仲印咗暗號英數code,全部同前晚金融group用過的近乎一致。
黃曉芙語氣鎮定,手指繼續掃過結算機:「而家城中啲單,根本唔係送食,係送路線;袋住條鳩命嘛。」
外面夜更士多阿姐探頭出嚟,掃了掃地毯。
「頭先轉角有架白車落咗人,一個金毛西裝男領頭,其餘的就分批過馬路,全部唔識面口。」
聽罷,我抽出張名片,放喺收銀枱邊。
「今夜落單全部人手處理,唔好經App。封鎖手機order,上咗鎖之後唔開門。」
「阿葉收工,叫佢唔好行堂巷,直入屋企。今晚門禁只認晒熟口熟面。」黃曉芙點頭。
我打緊記錄,街頭遠處忽爾掠過一道黑影,拖住個牛奶紙箱。海記口兩個金毛男借煙問路,一踏進店即刻兜入冷氣走廊,雙眼暗盯飯檯底。
我轉身入巷,沿夜店後門慢慢行到會所正門。白色皮鞋聲叩響石仔地,會所玻璃門映出一室光亮,但內外光影反差極大。守門佬換咗新面孔,今次連假笑都懶得敷衍。
店內桌上名片亂插,金融精英、佼佼銀行,無人冇貪,統統照做。今晚仲多咗分行推介,乜新加坡基金、澳門金流夜歸組。有人細語,有人爆粗,有人側頭睇表。
馬浩然喺後街拍咗相,低聲Whatsapp過嚟:「有白車落咗兩份牛皮紙包,落完即閃。車尾玻璃貼咗塊金龍標。」
現場銀行流水碼又多咗幾組。區國強冇現身,姿態極高。新人只講規矩,唔講人情,無人坐過十五分鐘。
「今晚有私家車停樓下,前幾晚仲有幾個壯漢分車落,睇實對面門口,隔籬阿葉都收咗埋屋。」外賣店附近,手機再收一條短訊。
出返巷口,路燈昏黃,照住雨後馬路邊灘灘積水。我踩過斑馬線,對面士多阿姐向我招手。
「街口有啲生面口攝腳影,頭先有人踩咗影,走得好快。」
我點一點頭,行多兩步返外賣店。
店長黃曉芙抱實雙手,眼白極淡:「今晚成間店空氣都有鹹味。啲人嚟唔係買飯,係睇路。你要真查到咩,記得報一聲,我唔想再畀人用我間鋪洗鬼錢。」
我應咗一聲,快手將所有記錄影埋。
半夜整點,電話再閃。馬浩然語音低沉,冇咩情緒起伏。
「今晚見到區國強自己上會所,兩個新面口講新加坡腔,黑道收錢收到忙翻,資金流全部洗咗一圈。你單case要對埋流水number,我明早補文件。」
答完,將所有資料Lock實。電話線索杯水車薪,只能點到即止。合拍步幅,轉身返屋企,順手夾實外油未乾的合同副本、名單、同埋今晚百無焦躁。
夜繼續壓落,強風吹起垃圾桶邊紙張,遠處街市光搖曳不定。我拉實外套下擺,行到地鐵站閘口,準備落去坐車返屋。
黑雲壓城,市聲漸沉。所有資料、每線記錄、今夜案件所有細節,統統無聲存檔。我夾緊公事包返家,街燈最後只剩淡淡一圈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