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系列］野牛公憤: Case9.3：家庭的裂縫
馬浩然屋企大廳，白熾燈越照越白，窗台外雨珠一行行滑落，靜到成間屋淨返電視播緊舊新聞嘅聲。廚房度啲熱湯氤氳上升，今晚菜湯冇人肯飲一啖。馬太除低圍裙，拍吓檯面，眼尾都抽咗兩下。
「浩然，今晚又要查案？」馬太壓低聲問。
「重案組臨時有事，一陣要返隊。」馬浩然企喺飯桌邊，手指輕輕捏住張椅背。
「成個星期都未齊齊整整坐低食餐飯，馬楠成日話要你陪。」馬太語氣越嚟越急。
「有急事。」馬浩然拎起電話轉身，頸筋浮現。
房門「嘭」一聲響起。
「爸爸，今晚又出咗去？」馬楠衝出細房，面色發青，嘴角抿到變晒形。
「我今晚返嚟再陪你做功課。」馬浩然望咗馬楠兩眼，但唔敢行前一步。
「都係你講先算，你知唔知同學成日問我點解日日都自己返學？」馬楠語氣劃過空氣，轉頭攬住隻貓公仔。
「唔係我唔想陪你，你知我份工呀——」馬浩然本能解釋。
「成日都話份工，淨係你自己緊要啫！」馬楠一跺腳，書包袋拎到突出條鍊。
沙發角落啤酒罐未收，飯桌啲湯匙仲帶住舊油漬。
「阿楠，我下個禮拜請假，得唔得？」馬浩然伸手想拖住仔仔，但馬楠即刻縮開。
「你講過幾多次？你氹夠未？」馬楠攬住枕頭坐返角落。
「要你返嚟食餐飯就咁難？對住啲文件同警察叔叔先開心咩？」馬太都忍唔住。
「今晚真係有緊急嘢，唔係唔想留。」廳裏多咗陣壓力。馬浩然舉起雙手。
「全世界都冇人咁理直氣壯話晒事。」馬楠攬住奶奶送嘅小紅被，細細聲。
氣氛一攤死水。外面落雨，樓下巴士站一下又一下響車鐘。
「阿太，你同阿楠食住先。我查完案十一點前返嚟，天光送佢返學。」馬浩然鎖實手機。
「得你做到啦！」馬太嘟咗一聲，入廚房執碗。
馬楠冇反應，推開書本，拖吓拖鞋收埋房門。門後牆貼住佢畫嘅牛，牛角紅紅，牛眼黑黑。
馬浩然坐喺廳，除咗口罩，眼神空咗一陣。
「哥，今晚真係唔好推到十一點，阿仔今朝學校老師問我，話佢成日自言自語，情緒都怪怪地。」馬太語速變細。
「我聽你講。」馬浩然雙手搓亂頭髮。
「馬楠成日問，點解細路仔都驚晚黑，驚返屋企見到媽媽對住隻未收嘅飯菜。」馬太眼濕濕，煙都未點。
客廳牆邊舊鐘，滴答聲響過冷清。
「細路都比你啲大人識忍。」馬太開抽屜攞抹布。
「今日重案組快查完，明日掛號補假，今晚搞掂即返。」馬浩然肘頭搁喺飯桌。
「你講，天光都唔知信唔信。」馬太望返廚房。
「我唔入廳啦，費事等多句。」馬楠低聲關門。
門背貼住成績表，主任圈住：「情緒需適當安撫。」
「你唔識家庭有裂縫。」馬太嘆氣。
馬浩然低頭，重重呼出一口濁氣，成個背都矮咗一吋。
玄關表盒上放咗舊信封，寫住「警方、家長、緊急聯絡」八個黑體字。
手機嗡一聲，新訊息彈咗出嚟。
「浩然，今晚證人阿葉可能俾人跟，警方要你快啲入組。」我whatsapp佢。
馬浩然攞緊拳頭：「我嚟。」
收好手機，咬住外套，推門走出大堂。樓梯走廊人聲喺隔音門外變形。
樓下保安見到馬浩然垂眼，點頭：「馬Sir，今晚咁快走？」
「暫時走，晚啲返。」馬浩然揮手。
保安叔：「唔緊要，你屋企人等你。」
自動門響吓響吓，落雨嘀嗒聲。的士亮燈，一下又一下閃。
司機問：「夜晚咁多單，你有冇攰？」
「查刑案，細路情緒變，屋企都唔穩。」馬浩然聲音沙啞。
「咩生意都唔及屋企穩。」司機諗諗口氣。
油尖旺繞個圈，城市樓上樓下燈火，窗玻璃映著錯綜人影。
馬浩然到警署，手捲住張餐巾紙，唔夠放心。
「Boss，今晚唔單止家長出事，連細路都躁躁哋。」粗聲警員開門。
「知，今晚查埋結案。」馬浩然只答。
走廊牆邊電視即時新聞播住：「今夜雷暴警告生效，家長教師聯盟建議警隊多關注青少年隱蔽危機。」
隊內同事气氛勁：「大人都頂唔順，細路點頂？」
後面死因裁判庭啲文件夾掉咗，一地白色紙張被地風吹起。
「浩然，查完快啲返，唔好又夜。」隊內阿嫂低聲。
「未搞掂唔走得。」馬浩然拎手肘掃咗杯咖啡。
窗外，警車紅藍燈閃住天花，桌上證件副本排晒隊。
會議室燈光偏淡，馬浩然打電話：「馬楠，今朝老師有冇問你咩？」
房裏馬楠語氣細細：「爸爸，我今朝唔想同同學傾，得熊仔陪我。我想你返嚟食飯。」
「聽朝陪你溫書，好唔好？」馬浩然捏緊手機。
「你講過好多次。」馬楠有懷疑。
「今晚真係忙。」馬浩然語速慢晒。
「我想見你，爸爸。」馬楠收緊手指。
「再一個鐘我搵你。」馬浩然軟咗聲線。
廚房馬太同樓下鄰居講：「馬家今晚又冇齊人晚飯。」
燈底吊住紅繩，舊年馬楠畫嘅生日賀卡：「爸爸係最叻警察。」
廳入牆邊滲雨過舊電線，滴答聲特別清楚。紅牛角，畫紙皺起一角。
夜越嚟越深，警署走廊燈有啲暗，馬浩然背影拉長哂喺門邊。
房門再關實，飯桌茶杯未洗，薄霧窗上點點水漬。
玻璃杯啤酒傾咗一半落枱邊，金黃色慢慢滲出。
剩餸冷晒，馬太背住窗企定定，望入灰暗大廳。
...
馬楠喺房，開咗枱燈，攞出畫紙。「媽媽，點解爸爸又唔返嚟？」
馬太背住佢：「爸爸查案，想啲人唔使受害。」
「我唔想做警察，我寧願有人陪我食晚飯。」馬楠細細聲。
「傻仔，屋企都有人要照顧。」馬太輕揉吓佢膊頭。
馬楠執起紅色鉛筆，一筆一畫畫大咗一對牛角。
「咩牛咁大隻呀？」馬太微笑問。
「爸爸話牛角愈大愈保護到人。」馬楠細細聲答。
「你隻牛牆有窿咩？」馬太俯身睇。
「有窿呀，但冇人補。大人日日咁，今晚又少個陪。」馬楠語速加快。
「學校老師有冇教你點安慰自己？」馬太低聲。
「老師講咩都冇意思，淨係話屋企好就開心。」馬楠攪亂咗畫紙，手指染咗紅。
「去飲杯水，唔好再諗。」馬太拉低佢枕頭。
角落牛仔畫紙邊邊留咗紅印，指尾攪上顏色，紙都染咗淡粉紅。
廚房啲水聲響起，玻璃杯溢咗啲水，馬楠攞毛巾抹吓杯身，再順手抹吓張紙。
床頭燈個光圈照住畫痕同夜色，窗外電線纏住牛角貼紙，朦朧映出「裂縫」兩個字。
沙發度馬太攬住暖粒粒枕頭，雙眼望住牆角陰影。
夜深，大門未鎖，走廊鄰居行過聲音窸窣，馬楠張牛角畫紙就咁蓋住牆窿。
杯底紅色水漬慢慢滲入木枱裂罅，外面雨點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