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子軒醒得極早,窗外陽光與雲影交錯,映在牆角,連灰塵都彷彿跳動起來。昨夜的驚險仍未散去,腦中依舊縈繞著破碎鏡子的裂痕與那陣陣哭泣聲。他翻身起身,外衣還沾著腋下的薄汗,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鹽包仍在,竟帶來一絲莫名的安心。

他輕輕推開門,樓道異常靜寂。早上八點,本該有人聲漸起,可整條走廊除了零星腳步聲和電燈啟動時的「啪」響,再無其他動靜。老舊的琉璃燈罩將光線切割得斑駁陸離,灑在佈滿樹狀裂紋的地磚上,更添幾分滄桑。

「今天這氣氛……確實和昨天不一樣。」

他低聲自語,拎著筆記本,小心翼翼地從205室走出。

剛過轉角,便聞到廚房傳來的食物香氣。循味而去,一樓盡頭的共用廚房裡,何婉秋正用大鍋攪動著小米粥,臉上的笑容溫暖得像一灘陽光。





「子軒啊,這麼早就起來啦!」

何婉秋熱情招呼,邊笑邊擦去額頭的薄汗。

「習慣早起寫東西了,謝謝婉秋姐。」

沈子軒微笑回應,走進廚房。老式微波爐發出「嗶嗶」聲,鍋邊幾塊豆腐切得整整齊齊。

「來來,剛煮好的粥,配點醃蘿蔔最開胃,別忘了加顆糖心蛋。」





她一邊說,一邊將碗遞過來,語氣親切得宛如母親。

「謝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沈子軒接過碗,深深吸了一口香氣,肚子果然悄悄餓了起來。

「昨晚過得還順利嗎?」 何婉秋壓低聲音,側過頭望向子軒。

「嗯……也算不上太平。總覺得樓上有人走動,還有鄰居在夜裡哭泣。不過也罷,剛搬來第一晚,多少會有些不適應。」 子軒努力掩飾語氣中的異樣。





「現在住這棟的,大多不愛開口。其實啊,前幾天幾樓的老太太搬走了,現在白天敢出來走動的,也就剩下我們幾戶。房東說外面鬧鬼,那些傳聞……恐怕不是空穴來風。」 何婉秋眉頭輕蹙,低聲說道。

她說到一半,又抿了抿嘴唇,沒再繼續。

「這公寓有點老了吧?總覺得……氣氛有點陰沉。」
子軒一邊舀著粥,一邊隨口探問。

「呵,這是有原因的。你過幾天會碰到周叔,他知道的多。他是住最久的,有時夜裡會低聲講起從前醫院的事。你要是不怕,哪天陪他下盤棋,多聊幾句就知道了。」
何婉秋語氣裡帶著一絲調侃。

「醫院?這棟公寓以前是……?」

何婉秋點點頭:「我小時候,家裡有親戚在這棟樓當小工,那時候還是日治時期的醫院。名義上是醫院,實際上……唉,你自己慢慢去查吧。」
她的聲音忽然壓得極低,幾乎難以聽聞。





「謝謝妳提醒,有什麼忌諱,我也會多加留意。」

子軒誠懇地笑了笑。何婉秋又為他倒了一杯茶,才轉身去擦拭桌角。廚房窗外,斑駁的磚牆爬滿青苔,風鈴在陽光下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叮叮」聲——竟帶來一絲短暫的寧靜。

用過早餐,沈子軒將餐具洗淨,隨後沿著走廊緩步而行,試圖以觀察者的角度梳理住戶的日常。剛走到一樓盡頭,便見林美華正牽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準備出門。

「早安,美華姐今天也是早班嗎?」

子軒微笑問候。

林美華點點頭,神情仍帶著一絲憂鬱。「孩子鬧著要媽媽陪,沒辦法……最近睡得特別淺,總覺得有人在屋外窗下咳嗽。」

她輕輕摟住孩子的肩膀,語氣壓低了些:「這裡的窗戶晚上最好別開,我都蒙了兩層布。」

「昨晚有人在走廊哭,是隔壁那位女生嗎?」





「曉園?她膽子大,喜歡探險,但性子比較敏感。昨天差點跑下來找我睡……你剛搬進來,有些規矩得記住——晚上九點以後,別靠近地下室的門口。不安全,真的。」

說完,她牽著孩子匆匆下樓。孩子緊緊抓著母親的衣角,奶聲奶氣地喊了聲「叔叔掰掰」,轉眼便消失在陽光與樓梯間交錯的陰影裡。

子軒收回目光,下意識將手插進衣袋,指尖觸及那包藏著鹽巴的紙巾,彷彿它比先前沉了一些。

剛轉上二樓,便瞥見吳永昌單手掛著工具包,臉上還殘留著宿醉未醒的倦意,似乎正準備去修理三樓的某道門鎖。

「永昌哥,這麼早啊,昨晚還好嗎?」
子軒試探著打招呼,眼中掠過一絲好奇。

「哼,這爛樓道,頭一回整晚腳步聲沒停過,連門鎖都被敲出坑來。你聽過那種聲音嗎?不像人敲的,倒像……動物的爪子在抓。喂,別像上次那個人,還指望警察能管用。真出了事,咱們這種外人,連開口的份都沒有!」

吳永昌語氣咄咄逼人,臉色卻掩不住慌亂。





「到底有什麼特別的事?」

「特別?這棟樓哪一天不邪門!有次我半夜去修四樓的鐵門,才剛下樓,嘴裡突然一股血腥味直衝上來;回去後一照鏡子,鏡面竟裂開一道縫,好像……有什麼東西,正要從裡面鑽出來……」

「鏡子裂了?」子軒心頭一震,立刻追問。

吳永昌避開眼神,只扔下一句。
「別問那麼細,保命最要緊……子軒,你真想活著,就多沾人味,少碰鏡子。」
說完悶哼一聲,背起工具包晃上了樓。

沈子軒默默記下每一個細節,轉身回到二樓走廊。住戶的房門緊閉,門把上掛著褪色的舊幸運符,天花板的裂縫間偶爾飄下細微灰塵。他將觀察一一寫進筆記本:

> 1. 何婉秋習慣待在廚房——對老公寓的忌諱頗多,只零碎提起過去在醫院的經歷,更多隱情尚未浮現。
> 2. 林美華夜裡從不開窗,常提及「窗下咳嗽聲」與長期失眠。




> 3. 吳永昌頻繁修理門鎖,曾低聲說過非人的敲門聲,以及鏡中莫名出現的裂痕。

他補上一行:——「恐懼在住戶之間悄然傳遞,彼此交談極度謹慎。每個人似乎都知道些什麼,卻又不肯說破。」

低頭寫字時,子軒忽然聽見對門傳來輕聲嘀咕。他輕敲了幾下門,裡頭隱約傳出早餐碗筷碰撞的聲響。孫曉園遲疑地開了一道縫,眼下有著淡淡的黑眼圈,神情疲憊。

「子軒……昨晚很吵,對吧?你也沒睡好?」
她聲音微弱,手裡還端著一碗便利商店的泡麵。

「嗯,確實聽見哭聲和腳步聲。不過,習慣了應該就好。你學業還好嗎?」

「唉,根本讀不進去。一直失眠,還夢見有人隔著牆,一塊塊摳下牆皮……昨晚我做了防備——桌下撒了鹽,門口貼了符紙,可那哭聲還是爬上來了……老師還勸我多休息,哪休息得了?這地方,就像半夜根本不屬於我們一樣。」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忽然哽咽,隨即咬緊牙關,「對了,我上週在樓梯間親眼看到一個消失的阿姨!她穿著幾十年前那種深藍色的舊布衣,臉色蒼白,嘴裡還不斷小聲背誦日文……等我回過神來,她已經不見了。你說——真的會有鬼嗎?」

「妳放心,我若找到合理的解釋,一定立刻告訴妳。妳要照顧好自己,晚上別獨自亂走,有事就敲我的門!」

子軒語氣堅定而溫柔。曉園神情微微一滯,低低地應了聲「嗯」,隨即關上了門。

在那壓抑的寧靜中,沈子軒感受到,這些被困在怪樓裡的人們之間那種微妙的距離——既渴望安慰,又不敢過分坦白。窗台邊,陽光微弱地灑落進來,卻始終無法驅散深藏於空間底處的陰寒。

他繼續在樓道中細心巡查。三樓兩端皆是老舊的木門,門板邊緣貼著泛黃的符咒;來到最靠近樓梯的房間時,只見一扇門微微敞開,一個瘦小的身影背著手緩步踱出,正是何婉秋曾提起的周叔。

「周叔,早啊,今天天氣不錯。」

子軒微笑著打招呼。

周叔搖了搖頭,緩緩吟道。

「舊宅青苔濕,門前歲月深。 今人枕戈夢,不問昔日心。」

「你是新來的,這裡靜得很,夜裡夢多,別太當真。記住,別信鏡子,別望窗。」他吟罷,輕輕點了點頭,語氣低沉。

「您是住得最久的,有沒有什麼特別要囑咐我的?」

「每個人都想找出答案,可真相揭開,總要付出代價。這棟樓裡的人啊,有些早就只剩下一抹影子了……」
周叔話語如謎,說完便端起茶杯,緩步走回房間,背影融入昏黃燈光中。

子軒聽得似懂非懂,心中卻更覺這棟公寓表面寧靜,底下暗流湧動。他默默打開筆記本,將聽到的每一句話反覆咀嚼,細細記下——

> A. 陳伯年紀雖大,卻對過往細節記憶清晰,尤其提到鏡子與窗戶時,神情格外忌諱。
> B. 房東似有意掩蓋異常,管理員也只在夜間出現,白天幾乎從不露面。
> C. 深夜常有訊號中斷,住戶之間的往來,多半僅限於「白天能見到的人」。

他小心翼翼地蒐集每一句對話中的蛛絲馬跡,如同尋寶般,一步步追索隱藏的線索。

九點半,廚房外陸續傳來房門開合的輕響。樓下小吃店開始烤起熱串,香氣縈繞。何婉秋正與葉希璇一起挑洗香草。希璇迎面走來,舉止嫻靜,眉宇間透著書卷氣。

「早,昨晚休息得還好嗎?」

「嗯,多虧你提醒點了檀香,沒出什麼事。不過早上聽見隔壁的曉園又整夜沒睡。」

「這種地方,多半得靠自己護住心神。有事要互相照應,我這有些經典的除穢咒文,不嫌棄的話,拿去對照著看看吧。」

希璇看似隨意地打開手機,一張張翻閱著拍下來的舊咒語照片。沈子軒一邊點頭,一邊悄悄打量她,覺得她比多數住戶鎮定許多。

「希璇,妳怎麼對這些這麼熟悉?」

「我大學主修民俗學,這幾年一直喜歡研究異聞錄,算半個業餘調查員。公寓鬧鬼的傳聞在都市裡很常見,但有些現象確實超出常理……也許真有什麼禁忌儀式。」

她語氣坦然,神色卻微微緊繃。

「要不要下午一起去圖書館查資料?」

「沒問題,越快越好。」
子軒答應,心裡悄悄多了一絲安慰。

這時,前門傳來一聲低低的嘆息。沈子軒循聲望去,只見管理員鄺敏源低著頭往外走,臉色陰沉,手背上的紅印顯得更加刺眼。

「敏源大哥,早啊。」

「早……昨晚沒打擾到你吧?」
敏源勉強擠出一笑。

「一切都還好。不過我聽說有住戶晚上哭,你有聽到嗎?」

「咳,那些聲音別理會。有些事,知道得越多越麻煩。」
鄺敏源搖搖頭,語氣低沉,像被濃霧籠罩。

沈子軒默默將這一幕記在心裡。走回樓梯間時,窗子透進幾縷破碎的晨光,竟在地上投下斑駁清冷的影子。

他在回房途中,最後記下了一筆——
這棟樓越是白天,越顯沉默,每個住戶說話都像在打啞謎。每扇門後,或許都藏著一段不為人知的故事。再過幾天,他一定要親自查清「契約」的起源,以及冤魂被困的真相。

走廊再次安靜下來,只剩下遠處廚房傳來綿長的刀具碰撞聲,和若有若無的貓叫。沈子軒知道,這棟公寓正屏息等待夜的降臨;而他,也將把握白天的每一刻,將謎團逐一揭開。

他一邊打字一邊回頭看鏡子,那鏡子也在昨夜無預警裂出一道斜痕——這讓他忍不住聯想起古早日式怪譚。

「你這種死宅又嚇自己吧?不是說亞洲的鬼比較守秩序?」

好友的回話讓馬修忍不住笑出聲,但緊接著,他皺眉思考。

「是……可這裡的封印、這種契約,還是帶著一種……命運感?」

偌大的房間裡,一台小小收音機正播著外文頻道,與外頭的寂靜形成對比。馬修將剛拍下的咒語圖傳給一位懂日語的台灣同學,發去訊息。
「Could you help me translate these words? Looks like they're related to ghosts or 'contracts' with the dead. Really spooky place. I've never felt such chills in Toronto…」

馬修打開桌上的幾本日文舊書,裡頭用膠帶貼滿便條紙。他曾經在台北跳蚤市場淘過這些靈怪筆記,沒想這次真的用上。原本隨性的生活態度,因這幾天的夜半傳聞與樹影孤燈全然收緊。

不知不覺間,他走到窗前。外頭陽光濃烈,遠處街角小商販正推車販賣早餐。但馬修凝視窗框縫,一種奇異的違和感令他頭皮微微發麻。他憑直覺確信:陽光下的世界是安全的,膠囊公寓卻隨時有另一個維度在懸浮運作。

正這時,他聽見隔鄰傳來低聲交談。隔板不厚,馬修聽見子軒的聲音:

「妳放心,我如果找到合理解釋一定盡快告訴妳。妳要保護自己,晚上別單獨亂跑,有事就敲我門!」

這聲音像是聊起夜裡的怪事。馬修微蹙眉,腦中靈光一閃。他也知道,這裡許多房客都各自揣著自己的秘密苦惱,卻又難以啟齒。

他打開一個本地論壇,編輯新話題:「大家覺得重光公寓的傳說是真的嗎?昨晚忽然有女子哭聲從牆縫傳來,我檢查沒有水管問題。大家有同樣經歷嗎?」
他同時切換微信和Line,分別給之前一起喝茶的住戶發訊邀約。

「沈先生,有空聊一聊昨夜的事嗎?我想記錄下來,做一份多語系的都市傳說小專題。」

他按發送,眼角餘光瞄到床頭細細的影子好像在晃動。馬修深呼吸——這一秒,他更堅信這棟公寓的異象非空穴來風。

「There's something more than urban legends here. Maybe the haunted 'contract' is not just a word…」

他踱回書桌,把觀察筆記與剛發現的咒語、鏡子裂痕事件做成一個研究表:

1. 鏡子莫名裂痕——與傳言夜間鬼魂接觸有關
2. 住戶晚間多現騷動,白天極度沉寂
3. 牆角出現日文符號,有明顯『契約』字詞
4. 子軒及鄰居疑似有靈感應,彼此暗示不願說穿

寫完這幾點,他戴上耳機,打開錄音機進行語音日誌。

「11月4日 永晦市。昨夜再度聽見牆縫哭聲。有住戶鏡子出現裂痕——同時段我也遇到同樣情況。我發現公共區域貼有道符,還有管理員深夜突然巡視。可以肯定,這座建築的歷史與現存靈異事件高度相關。待會要跟住戶約談深入調查——要特別注意地下室、鏡子、窗口,這些似乎是'失蹤'最敏感的場所。」

他邊錄音邊來回踱步,又望一眼地上那本台灣舊書:「都市鬼怪習俗彙編」。上頭貼著便簽箋:「鏡與窗=靈界通道;契約=維繫執念的橋樑」。馬修把這些資訊串聯起來,心頭越發緊張。

敲門聲忽然響起。

「請問,馬修在嗎?」門外傳來帶點溫柔語調的國語。

他略帶意外開門。葉希璇雙手捧著一盒熱熱的小點心,笑容裡帶著壓抑憂慮。

「你好,昨晚你還好嗎?」

「沒問題,就是睡眠質量差到極點。昨夜大部分時間都在等牆縫不要再響多兩次。這棟樓的夜晚真的很……有故事。」馬修微笑回答。

希璇遞上點心。
「你平常也喜歡這類靈異調查?」

「在加拿大有一些民間傳說調查協會,我一直很好奇各地不同的都市傳奇。但這裡的傳說,比西方的陰魂更……有秩序感。東方鬼怪喜歡契約、規則,西方比較任性原始。」馬修笑道。

「你說的沒錯。我是民俗學研究生,翻閱很多本地陰陽契約故事。這公寓最大問題在於,許多東西不只是文化象徵,還牽涉亡魂真實的執念。昨晚,你公寓門口燈忽明忽滅,你有注意到嗎?」葉希璇眨眨眼,指尖輕點桌面。

「我注意到了。那個時候牆縫好像有小幅陰影動來動去。我正要用鹽,但記不住用量,結果灑得到處都是。」馬修點頭。

「沒關係,你做得對。這裡每戶人晚上多多少少都有一點兒古早防護手法。普通人反而會比較安穩。」葉希璇露出淡淡微笑。

馬修猶疑著問:「你知道那道日文咒語的意思嗎?我拍了下來,剛剛還問了台灣朋友幫翻譯。他們只說像跟陰間契約相關的禁忌。」

葉希璇收下手機:「的確,這是『靈界協約』常見句型。日治時代遺留書裡出現過,內容大意是——只要簽約便能和故人、冤鬼溝通,卻必須交出某種代價。這也是為什麼這裡總有某些人壓抑、不願說穿異常的原因。」

「聽來很像日式恐怖故事,只是這裡發生在真實樓宇裡。所以……你跟子軒也是在追查這契約故事?」馬修連連點頭。

「沒錯,以前許多舊報案卷宗都失蹤了。我的老師建議我來現場感受一下住戶氣氛,再從口述採集找突破。」葉希璇正色點頭。

馬修環視屋內,氛圍一下嚴肅起來。他忽然問:「你們真的相信鬼魂會執著於契約而無法超生?在我們國家,大部分亡魂故事和過往情仇或地點綁死而已。」

「如果這棟樓曾經有無辜受難而心結未解,亡魂沒人安葬,遺憾和怨氣會積聚,化為一份真正的‘契約’,困住活人或引魂。」希璇微垂眼睫,語氣稍慢。

馬修嘆口氣,「恐怕這不是科學社團能解釋的了。你介意我跟著你們一起採訪住戶嗎?加一點國際眼光視角,也許能在論壇引起更多關注,協助找到曾經失蹤的老住戶。」

「當然歡迎,越多人注意,越能引動真相。下午我們本來打算和子軒去圖書館查報案歷史,你可以一起來。我們需要更多人協助翻譯日文舊卷宗。」葉希璇臉露小小笑意。

「一定!我還可以連線朋友即時上英文論壇同步求助。」馬修笑著比出OK手勢。

眼下的陽光剛好灑在桌面,把希璇左手疤痕照得清清楚楚。馬修不禁瞄了一眼。

「那是……」

葉希璇把袖口稍微拉下。

「以前參加一次除穢儀式時留下的,不是大事。反倒提醒我要分清陰陽,有時候別太執著於某些執念。」

馬修輕聲「噢」。

這時,他的LINE跳出沈子軒的訊息。
「下午圖書館,1點大廳集合。你要不要一起?」

馬修迅速回傳OK表情包,寫。
「I’ll bring my camera and recorder.」

葉希璇收好資料:「那我先去準備些咒語翻譯和樓內住戶名單,等會書店見。」

她轉身離開時,行動頗為低調。馬修深吸一口氣,覺得午前的陽光竟比屋內的陰影來得短暫許多。

房內時鐘剛指向十一點。馬修坐回電腦前,把剛才和希璇的對話英文化紀錄:「The residents seem to all carry a secret. Two nights in a row, women’s cries from the walls, reflections in broken mirrors, and forbidden basements. There’s a contractual curse here—unspoken and yet universally felt in this building. Even the cats on the street avoid the shadows near the door at night, as if they can see what we can’t.」

隔壁突然傳來一聲低沉嘆息,馬修以為是風,仔細一聽卻覺像老者的鼻音。樓道地板咯咯響,遠遠又聽出有人小聲吟誦古詩句。那該是何婉秋或周叔的聲音。

馬修立刻起身,順手在筆記本裡翻出幾句日式詛咒的範本,又取下自己帶來的聖本,雙手合十祈禱。
「願這間屋子的亡魂都被上帝指引安息。」

房間裡空氣悶得讓他直想出門。他想起剛才隔壁說起封印符咒的用法,順手在門縫邊緣撒幾小勺鹽;一邊聽樓下鄰居互道早安、早午餐廚房熱氣縈繞,這種熟稔與怪異交錯,卻令馬修莫名有種家的歸屬感與危險感並存。

整理好所有錄影器材與中英翻譯手札,他將筆記整理。
「所有人都在白天為夜裡做準備。所有規則、流言、符咒,不僅是習慣,更像一種臨戰心理防線。也許今晚會再發生什麼——我要親自做好記錄,不願只做冷眼旁觀的外人。」

遠處樓下又傳來管理員急促的腳步聲。馬修瞥一眼窗外,陽光斜斜投過城市邊緣,映得塵埃和舊家具軟化輪廓。哪怕他來自萬里之外,此刻也是樓中困惑謎團的當事者之一。

「願今晚平安,一切順利。」

他低聲說。

第二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