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之城:倒影人生: 第八日:餐廳門口空無
香港午夜零點零三分,油麻地佐敦道與佐敦街交界的一間小型茶餐廳內,霓虹燈將玻璃門斜映成鮮亮的橙黃,暈染出一灘灘濕冷的幻影。店裡正值宵夜時段,尚有三、四桌客人,在「叮——」的微波爐聲與抽油煙機斷續的運轉聲中,散發著一種熟悉的都市安全感。櫃檯上「燒賣魚蛋」的小招牌斜靠在現金箱旁,熱氣微微蒸騰。
「這裡的炒蛋油多,但不會太焦。」歐陽嘉欣用筷子指了指蛋面,筷尾仍沾著些許豉油色,「上一次我們來,還碰到隔壁桌搶包,結果保安衝進來時摔了一跤。」
「炒蛋的質地確實比家裡做的軟滑些。」卓心怡微微低頭,右手的筷子停在碟邊,遲遲未動,「妳說過——城市的安全感,其實是假象。」
她們剛從便利店和公司下班後會合。餐桌上方的小燈罩映著兩人鼻翼上的汗珠,以及額前被水氣蒸融的細微痕跡。盛著蛋飯的陶碗還未吃完一半,心怡的筷子卻早已冷卻,蛋黃邊緣已凝成硬塊。外頭巴士疾駛而過,計程車喇叭聲斷續響起,與店內低語交織成一道緊張而富有彈性的隔膜。
「其實,」嘉欣夾起一塊蛋,懸在半空未落,「妳信不信,有朝一日,那些倒影、分身、影子,會取代我們這種本體?」
她的語氣平靜,眼神卻失去了往常的玩笑光澤。天花板上吊著兩顆不穩的圓燈,一明一滅,使現場在光影閃爍間彷彿浮現出兩個略微重疊的現實。
「取代?」心怡用鼻尖輕嗅蛋香,卻已覺無味。「如果分身真的存在,牠們本就與我們共享記憶、外貌、行為,甚至連『害怕被替代』的情緒都能複製。一旦輪到分身登場,誰還分得出誰是原本的那個?」
嘉欣把蛋翻了個面,「那妳怎麼確定自己是本體?還有,倘若分身就站在身邊,模仿每一個小動作——比方像現在這樣,筷子停在半空、呼吸被這油煙味壓得沉重——我們還剩下多少東西,能證明『我是我』?」
吊扇在天花板下「嗡嗡」緩緩旋轉,帶動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氣流。她們面前的雞蛋靜止不動,筷影斜投在白瓷盤上,雙手手肘撐著桌面,一條無形的細線劃定了私密與外界的邊界。隔壁桌的客人偶爾側目,見這兩個女人衣著普通、面容平凡,但語氣中那種低壓的懸疑感,卻不屬於尋常的夜半閒談。
「妳說的模仿、同步、對齊……」心怡的指甲輕輕按壓著筷身,「像我們這樣長時間互為倒影,有沒有一刻,妳懷疑過,自己的一些細微動作,其實是從對方那裡『偷』來的?」
「有過。」嘉欣坦然承認。「比如妳剛學會用左手摩擦襯衫下擺時,我不自覺也跟著做了,像是一種反射。又比如午休時放下手機總要對齊桌角,那個小習慣,說不定就是無形中複製了妳的模式。」
「如果分身學會了所有微小習慣,只差替換記憶,那我們和牠們之間,還剩下什麼差別?」
「大概只剩一點——對『被取代』的恐懼心跳吧。」嘉欣盯著蛋面上升的細小水珠,語調沉穩。「但恐懼也能模仿。」心怡苦笑,眉間深鎖。「妳有沒有發現,當我們同時停頓、呼吸同步的時候,現場會變得極不真實——像一種被困在玻璃中不斷重複自我的癔症?」
「那種時刻很常出現,特別是深夜城市人少時,玻璃、瓷磚、燈影都像在陪我們排練一齣永不落幕的劇本。」嘉欣緩緩撫過餐桌邊緣,動作平穩而節制。兩人的呼吸漸漸變粗,誰也沒有主動打破沉默。店內空氣彷彿壓縮,如同山雨欲來前的山邊,靜得令人窒息。
窗外車燈在濕滑的地面上拉出一道道流動的光痕,騎樓下一名女子撐著黃色雨傘,靜靜等著紅綠燈。玻璃門映出室內外的倒影,恰好將店內兩道背影與門外景象疊合,距離不遠不近,宛如一張精心構圖的合成照片。
嘉欣無意識地停住筷子,微微抬起下頜。「剛才我說到『分身取代』那句時,胸口突然抽緊,像被什麼冷東西刺了一下。很奇怪吧?人的身體還能有這麼劇烈的自我警示?」
心怡點頭,聲音壓得極低:「我懂。剛才我有一瞬間的懸空感,彷彿被誰極度專注地盯著——不是鏡中的自己,也不是妳,而是另一個存在,與我們同時並存,正等待某個疏忽的瞬間,準備取而代之。」
「如果真有這樣的分身,」嘉欣語氣忽然柔和下來,眼神像浮在海面蒸騰的光霧裡,「妳想和祂交換幾天嗎?」
「不想。」心怡立刻回答,「那代表妳得交出對『我是誰』最後的掌控。」
話音落下的瞬間,餐館大門口傳來鞋跟敲擊地板的聲響。玻璃門將外頭的夜色與光影拉進室內,兩道身影一前一後掠過燈下,快步朝洗手間方向走去。兩人不自覺抬頭,動作同時凝住,陷入短暫的失語。
轉角女廁門外,兩個女人的背影竟完全一致:黑色長髮垂肩,灰色運動外套貼身,牛仔褲下擺略高,右手兩指夾著手機,左手自然下垂;就連步伐的起伏、小腿的線條、身高曲線都近乎複製。她們踩過微濕的瓷磚,鞋底發出連續而規律的「嚓、嚓」聲,沒有半分遲疑——一個走進洗手間,另一個緊隨其後。
「妳有看到嗎……那兩個……」嘉欣喉頭一緊,低聲問。
「……一模一樣。」心怡瞳孔驟縮,臉色瞬間褪去血色。兩人幾乎同時站起,就連呼吸的節奏、臉上驚疑的神情,都與方才談論分身時如出一轍。
筷子滑落桌面,碟邊的蛋黃迸裂,蛋汁暈開半張紙巾。她們不再顧及周遭目光,穿過餐桌與廚房之間的過道,快步朝女廁走去。腳步幾乎同步,一高一低避過後廚送菜口,肩膀輕擦過廁所門邊的鐵皮,發出一聲不規則的「哐」。
廁所門是半透明磨砂玻璃,燈光將兩對身影映成模糊的白影。推開門的瞬間,空氣中瀰漫著消毒水與香氛混合的微酸氣味。
「快進去。」嘉欣說。
「我們只是確認有沒有第三人。」心怡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寂靜中突兀炸響。
兩人同時伸手推開廁所門,門軸發出一聲「嘎吱」的輕響,緩緩敞開。
預期中,裡頭應站著兩個與她們穿著相同、容貌一致、氣場如出一轍的女人。然而眼前卻空無一人,所有廁格門都敞開著,就連馬桶旁濕漉的腳印也僅剩下兩組。瓷磚牆面映著微光,她們的身影靠得極近,幾乎重疊。
「裡面一個人都沒有。」嘉欣微微蹙眉,低聲道。
「妳看鏡子裡。」心怡壓下聲音。
她們同步走向洗手台前的長鏡,兩側燈條將鏡面照得銀白發亮,清晰映出她們的全身。但下一瞬,異變陡生——鏡中的影像,竟是她們仍站在門外、背對廁所的模樣,臉上還凝結著尚未褪去的驚愕,雙手停在門把上,動作未完。
現實中的她們明明已走入室內,幾乎貼近鏡面,鏡中映出的卻是推門那一刻的倒影,彷彿時間與空間在反射中脫節。
「這……不對——我們早就進來了!」嘉欣倒抽一口氣。
心怡雙手緊扣洗手台邊緣,指節發白:「倒影沒跟上我們。」
廁所內,牆邊水龍頭滴水聲斷續響起,節奏清晰。鏡中的兩人靜止不動,如同被凍結在某個錯置的時刻,表情、姿態、細節分毫不差地停留在推門的瞬間。
「我們怎麼辦?」嘉欣的聲音微微發顫。
「等倒影追上現實。」心怡低聲,語調冷靜卻不容動搖。
僅僅十秒,鏡中影像彷彿經歷一場無聲的逆流,緩緩「融化」——門外的倒影逐漸淡化,現實中的她們則一點一點被鏡面接納,最終與真實位置同步。
「好了。」嘉欣吞了吞口水,雙手輕拍洗手台邊,試圖穩住心神。
然而這不到一分鐘的異象,卻像在現實與鏡像之間撕開一道深縫。她們對彼此的信任、對記憶的確信、對自身動作的感知——那些細微到僅能由敏感神經察覺的共鳴——此刻徹底瓦解。
外頭餐廳的喧鬧聲漸漸滲入,某桌客人高喊:「老闆,加個雞蛋腸粉!」語氣熱絡,與此處的凝滯冷寂宛如兩個世界。
兩人靜靜對望,心悸與冷汗交織,指尖仍殘留著推門時那抹滑膩的涼意。她們清楚感知到——在現實的縫隙之中,正潛伏著無數重疊、錯位的影子。
咖啡色磨砂玻璃門緩緩回彈,恢復到閉合的狀態,門縫咬合時在空氣中留下一聲短促而無機的「咔」。卓心怡和歐陽嘉欣一左一右站在洗手間入口,呼吸交疊,短時間內誰也沒有移動。廁所內的燈光比餐廳裡明顯來得冷冽,兩側天花板上的白色光管投下冷光,將磨石子地磚映照成一片冰冷的反光。
「妳想起來了嗎?我們剛才有沒有看到有人從廁所出來?」嘉欣壓低聲音,半秒後才補上話尾。
「沒有。我們跟她們幾乎是同時進門,前後腳——應該是這樣。而且看起來完全沒被她們注意到。」心怡語速緩慢,每個字都像是經過仔細斟酌,「但現在我也說不準,剛才那瞬間,現場到底有幾個『我們』。」
整間洗手間異常安靜,唯有水龍頭旁持續滴水的聲音:「滴……滴……滴——」,每一滴落在陶瓷盆壁上都格外清晰。牆上的鏡子在冷光下泛著微微藍調的光澤,她們兩人的倒影一前一後疊映在洗手台正前方。
鏡中往往能捕捉到現實中容易忽略的細節。嘉欣往前靠近一步,手指在洗手台邊緣輕輕敲了三下,「我們剛才確實看到兩個人,穿著、步伐,甚至行動軌跡都和我們一模一樣……妳現在能確定,這間廁所裡真的只剩下我們兩個?」
「除了我們,這裡沒有別人。廁格也都空著。」心怡的語調仍試圖保持鎮定,但已悄悄滲入一絲難以察覺的浮躁。
兩人默契地掃視一圈。三個廁格的門板全部敞開,地面只留下兩道微濕的深色鞋印——從門口一路延伸至最靠近鏡子的那個廁格前,便戛然而止。這兩道鞋印的位置,與她們剛進門時的步伐完全吻合。
「那兩個人……就這樣消失了?」嘉欣低聲問,語氣已不再是設問,反而帶著某種冷靜的自我確認。她甚至懷疑,就算此刻突然出現第四個、第六個「嘉欣」或「心怡」,她也能以某種壓抑的方式接受。
卓心怡走到最左側的洗手盆前,手扶上檯面的鋁合金邊條。「也許只是巧合。這種時段人來人往,偶爾遇到穿著、動作極其相似的人也不算太離奇。」她說話時,眼角微微抽動了一下。
「可這家茶餐廳樓下,除了我們之外根本沒別的客人。身形、髮型、連鞋型都一樣,就連臉部輪廓的弧度——」嘉欣說到一半,自己也說不下去了,「這種巧合,未免太過分了。」
此時,走廊的燈光從門底縫隙滲入,在地磚上劃出一道淺白的橫線,井然分割開明暗。她們站在鏡前的影子被這光線切得整齊,影像與現實彷彿被強行套入同一個模子——連汗漬的痕跡、身高比例、衣服的褶皺都分毫不差。
「妳有發現嗎?」心怡盯著鏡子,聲音越來越低,「鏡子裡的我們……剛才動作好像慢了一拍。」
嘉欣凝神細看,鏡中的倒影確實出現過極短暫的延遲:她剛揮動手腕,鏡中影像卻遲了半秒才跟上,那停頓極不自然。下一瞬,畫面又恢復同步,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可她的腦海卻像卡住的磁帶,反覆停留在那一格。
「這不是普通的玻璃反射。」嘉欣終於開口,語氣篤定。她的目光落在鏡面與牆縫的接合處,「鏡中的倒影,看起來也像才剛從門外走進來,正在模仿我們剛才那副驚訝的表情。」
心怡點頭,「我剛才也發現了。我抬起手又放下,現實中動作早已結束,鏡子裡的手卻還懸在半空。」她一邊說,一邊刻意再次舉起左手,緩緩從水龍頭上方劃過,仔細觀察自己與倒影是否會再度出現那零點幾秒的錯位。
倒影這次終於協調地跟上。兩人短暫對視,從彼此的呼吸與眼神之間,捕捉到那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安。嘉欣背靠洗手台,冰涼的瓷磚貼著她的背脊,她將右腳輕輕繞到左踝後方,動作極小,卻隱含著防備的意味。
「我們從來沒遇過連現場反射都會落後的情況。」心怡的聲音微微發緊,語氣卻仍努力保持鎮定,「就算以前在公園裡看過分身追逐,或是在便利商店玻璃上見過影像延遲……這次的感覺特別明顯。好像有什麼東西剛剛偷走了現實的一小塊,讓我們卡在真實與倒影的縫隙裡。」
嘉欣雙手插進褲袋,掌心已沁出細密的冷汗。「如果鏡子真的記住了剛才那一瞬間,我們是不是有可能……真的被困在裡面,變成那幅永遠慢一拍的影像?」她問。
「不是不可能。」心怡不自覺撩了下瀏海,「我其實感覺到,剛才有三、五秒的時間——我們明明已經整個走進來了,鏡子裡映出來的卻還是站在門口的我們。」她頓了頓,「我現在頭皮還在發麻。就算只是錯覺,也未免太真實了。」
兩人同時轉頭望向女廁的大門。門板上的反光劃出一道半透明的橫紋,扭曲地映出外頭餐廳的黃橙燈光。客人的笑聲、車流聲從門外滲入,零碎地撞在牆壁邊緣,但再怎麼喧鬧,也蓋不住室內兩人肌膚下那種被壓抑的輕微顫動。
「倒影跟不上,那種感覺,就像聽人說故事——某個人明明已經離開房間,鏡子裡的人卻還站在原地。」嘉欣重新開口,聲音低沉,「小時候我媽嚇過我,說洗澡時要是鏡子裡有人晚一步關燈,就代表運氣要走下坡。」
「其實不是運氣問題,應該只是光線延遲吧。」心怡嘴上試圖理性解釋,「但親身經歷這麼明顯的停滯,還是讓人很不舒服。」
天花板角落吹下一股冷風,輕拂起兩人的劉海。鏡中的倒影,劉海晃動的節奏卻遲了一拍。滴水聲與外頭的笑語交疊,整間廁所的空間彷彿被拉長了些,連空氣都變得黏稠。
「會不會,」嘉欣靠近鏡子,聲音壓得極低,「所謂的分身,本來就是為了填補這種差距而存在的?像門口那兩個人,她們要不是我們的分身,為什麼連走路姿勢、背包肩帶的滑落、推門的動作都一模一樣?」
心怡試著理清思緒:「她們應該是跟在我們身後進來的。我們看見她們走進廁所,又親眼看見她們消失……但鏡子卻把她們消失的那一刻記錄了下來。」她的腦中像被點燃了一條引信,「會不會……我們其實已經被替換過一次,只是我們的意識還來不及察覺?」
嘉欣搖頭:「如果真的被替換了,那『她』是不是已經掌握了我們所有的日常細節?那麼現在站在鏡子裡的——是她,還是真的我?」
「也許現實已經不再有明確的區分。」心怡深吸一口氣,「能同步到那種程度,經驗、記憶、習慣都完全重疊,就連『誰是本體、誰是替代』這種問題,也沒辦法用常理去計算了。」她停頓片刻,「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讓這種錯位的現實,把我們壓垮。」
兩人沉默,一秒、三秒、七秒,室內只剩冷白光管發出的低頻嗡鳴,以及洗手盆下方不規律滴落的水聲。
「我們得走了,這種地方待太久,我怕下一秒連自己說過什麼都會忘。」嘉欣說完,從口袋掏出一張綠色便利貼。這張紙原本用來記錄當天的工作重點,此刻卻多了一行陌生筆跡:「去的總比記得的多」。
「這是什麼意思?」心怡盯著那行字,右手擋在額頭,避開刺眼的燈光,「你什麼時候寫的?」
「我只記得寫了工作清單。」嘉欣皺眉,翻來覆去檢查那張便利貼,背面的字跡彷彿從一開始就存在,「我不知道……也許剛才分神的時候,有人動過。」
「會不會是鏡子裡那個『自己』寫的?」心怡半開玩笑地說,語氣卻不自覺地冷了下來。
嘉欣沒有回答,只是將便利貼在指尖壓平,輕輕放在洗手台邊緣。「只有鏡子知道,這些事確實發生過。」
外頭水龍頭突然噴出一股短促水流,另一側廁所門被推開,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劃破安靜。一名陌生女子拖著腳步走進來,抬頭點了點頭。見洗手台前站著兩人正對著鏡子,她側身走向最裡面的廁格。鏡中倒影將她的步伐拉長成一道細瘦的影子,緩緩移動。
嘉欣與心怡原本緊繃的氣氛因這名外人的出現而鬆動。兩人默契地低下頭洗手,水流沿著指尖滑落,白瓷台面積起一圈圈水痕,洗手聲與外頭餐廳傳來的杯盤碰撞聲交疊回應。
「我們走吧。」嘉欣語氣沉穩,「再不走,我怕鏡中的倒影會慢上半拍才跟上。」
「好。」心怡點頭,眉頭終於稍稍放鬆。
她們背起包包,避開濕滑的地面向外走去。兩雙鞋踩在地磚上發出短促的「啪、啪」聲,每一步都與鏡中影像略微錯開,卻又努力試圖與那倒影完全重合。
直到推門而出,餐廳橙黃的燈光迎面包裹而來,熟悉的鑊氣、喧嘩與煙味瞬間將人拉回現實。她們不約而同地吐出一口氣,背靠牆壁,全身肌肉重新鬆弛。
「你有沒有想過,這城市裡最危險的,可能不是陌生人,而是那個隨時會多走一步、慢半秒的『自己』?」嘉欣低聲問道。
「我以後不會再盯著鏡子看那麼久了。」心怡嘴角微微揚起,第一次對這種現實的失真感到無力。
回到座位時,蛋飯早已冷卻,店內僅剩兩三組客人零星地滑著手機。
「我們是不是該多吃一點?」嘉欣舀起一勺蛋飯,語氣平淡。
「吃什麼都好,反正明天還是得先從鏡子裡認出自己。」心怡靜靜回應。
她們低頭各自進食,目光偶爾掃過玻璃門外亮著的霓虹燈,盯著雨夜中漆黑的倒影,彷彿在確認——是否還有什麼,正悄悄前進到前所未有的下一秒。
分身之城08-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