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高美苑七樓B室,白色晨光從東窗斜照進臥室,在牆面上緩緩鋪展成一條柔薄的光帶。空調尚未啟動,室內靜謐,唯有鄰居家小孩拋球的輕響,以及冰箱壓縮機間歇傳來的「嗡嗡」聲,穿透這灰白的晨間。

「心怡,早餐好了……」嘉欣拉開廚房門,聲音一如往常平穩。她脫下圍裙,將早已剝好殼、蛋黃微淌油光的煎蛋輕輕夾進白底藍紋瓷盤,再取出烤至微脆的厚切吐司,整齊疊放在長條木砧板一側。

「昨天妳不是說想吃點粥?可冰箱裡也沒見妳煮過。」心怡走出房門,頭髮梳得齊整,側臉映在冷白的廚櫃玻璃上,眉骨因晨光勾勒出清晰的輪廓。她將手插進家居服的袖口,神情帶著初醒的鬆弛與倦意。

「粥?這週我根本沒煮過白粥,飯鍋洗完就晾著了。」嘉欣輕輕敲去蛋殼碎屑,淡淡一笑。她低頭將吐司掰成兩半,蛋白切開後蒸出一縷熟悉的熱氣,奶香與焦脆交織,緩緩瀰漫在空氣中。「妳自己看看,昨天西多士最後一片都用掉了。」

「不對吧?」心怡皺眉,走向冰箱拉開下層抽屜,果然發現兩隻厚玻璃碗靜靜佇立——其中一隻底部殘留一圈奶黃色的粥漬,碗緣貼著一小片灶台紙,上面工整寫著「嘉欣」二字,筆跡熟悉,正是嘉欣慣用的鋼筆字。





「這碗粥是妳昨天現煮的?還是下班帶回來的?我睡前明明沒見它進冰箱。」心怡捏著紙條,眉心微微收緊。

「我昨天下午三點才加班回來,根本沒開火。這碗應該是前天剩的——妳不記得嗎?前晚下雨,妳還說要留點粥,明天當早餐。」嘉欣語氣平靜,試圖釐清記憶的縫隙。

「可我對這碗粥一點印象也沒有。這幾天早餐都是吐司配蛋,從沒出現過粥。」心怡語調依舊平穩,語速卻不自覺慢了下來。

「先吃吧,不然蛋涼了就不好吃了。」嘉欣輕聲說,順手將盤子往桌邊推了推。

「但時間對不起來。」心怡用湯匙輕攪粥碗一角,粥體黏稠泛白,夾雜斑駁黃點,像是隔夜鹹蛋碎皮。「昨天我們明明說好只煮吐司和蛋,怎麼會多出一碗粥?而且紙條寫的是昨晚,可我睡前根本沒見這碗進來。」





「我確定昨天沒煮這碗粥。前天妳熬夜到三點,還傳訊問我鍋底有沒有剩粥渣。」嘉欣側身,指尖輕撫紙條邊緣,語氣帶著思索的遲疑。

「那昨天陪我吃早餐的人是誰?」心怡語氣堅定,手機一滑,翻出前日早上七點零三分的自拍照。照片裡,盤中確實是烤吐司與半熟蛋,一如往常。「我七點整坐在這裡,妳遞給我這盤早餐,我還邊打卡邊拍照傳給主管。」

「沒錯,我還說蛋黃微熟,是妳最喜歡的口感。」嘉欣抿了抿唇,腳尖輕踮離地。她低頭翻找冰箱,「但這碗粥昨晚確實沒動過,我是今早才發現它出現在這裡。」

「這麼規律的日常,怎麼會出現斷層?」心怡語氣中透出一絲執拗,右手不自覺握緊了筷子。「此刻我手上端著蛋和吐司,可我清楚記得昨天早晨也是一模一樣的畫面——吃光、拍照、上班。手機時間不會錯,可現實卻多出一碗粥,怎麼解釋?」

「如果分開算……」嘉欣緩緩梳理記憶,「星期一吃粥,星期二吃蛋,星期三吃蛋,昨天也是蛋,今天還是蛋。可這碗粥的殘留痕跡,明顯是昨天才放進去的。」





「可在我記憶裡,這幾天早餐全是吐司和蛋。」心怡緩緩搖頭,「直到今天看見這碗粥,我才第一次覺得不對勁。」

兩人同時靜下來,廚房裡柔軟的日光緩緩流轉,蛋黃的橘黃在白瓷盤中格外鮮明,邊緣還沾著吐司碎屑。地板上有一滴溢出的粥水,彼此四目相對,誰也無法立刻拼湊這日常裂縫中的斷點。城市的清晨像一段延遲播放的錄影,時間在現實與記憶之間掙扎倒帶,卻始終無法接回那條中斷的主線。

「妳確定昨晚沒進過廚房?」嘉欣語氣仍平穩,唯有眼神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遊移。

「我肯定沒下過廚房。就連這碗是誰洗完放進冰箱的,我都記不清了。」心怡緩緩打開水槽的水龍頭,水流聲稍稍沖淡了片刻的不安,「但這紙條上的筆跡,不是妳慣用的捲邊寫法嗎?」

「確實是我寫的。這種方正圓體,能寫成這樣的人,五個裡面大概只有一個是我。」嘉欣指著紙條開頭「OYJX」那連筆草寫的橫劃,「這種筆勢是前兩年學的,但最近我已經改寫簡體字了。」

「那這碗粥,是什麼時候熬的?是某個早晨的我們,提前為自己準備好的嗎?」心怡沿著紙條邊緣慢慢折起一角,桌上的光影將紙條映得分成明暗兩段,彷彿時間被切割後仍殘留著溫度。

窗外樓下傳來垃圾車收料機的運轉聲,幾聲鳥鳴掠過窗框。屋內與屋外、廚房與餐桌的光線交疊成一種分層的空氣,每一層都彼此遮蔽、錯位,卻又奇異地維持著某種日常的秩序。

「昨天那頓早餐,真的只能靠冰箱裡這些食物的碎片來證明嗎?」心怡艱難地將粥碗放回冰箱,輕輕蓋上蓋子。「我甚至想直接剝掉多出來的那段記憶。」





「不然我們明天交換吧,妳吃我的粥,我吃妳的蛋。」嘉欣苦笑,語氣裡透著一絲苦澀。

「也許現實本來就不只是一條線。誰多吃了那一餐,誰就會遺忘掉另一頓。」心怡擦拭著盤子,認真的語調中滲著疲倦。

兩人默默收拾著早餐殘局,雞蛋的焦黃、吐司的脆邊、粥水的黏稠、紙巾上殘留的油痕交織纏繞。本該最平凡的早晨,卻在記憶與物證徹底錯位之下,被壓縮成一種沉默而緊繃的張力。誰都不敢再往冰箱多看一眼,生怕又出現一樣既非昨日、也非今日的食物——證明今天並非昨天,或昨天不過是今天的殘影。

陽光漸漸明亮,室內空氣一度被推至極致的清澈邊界。冰箱門「咔」地一聲合上,她們抬頭望向彼此,每個人的眼底,都悄然鎖住了一個無法化解的疑問。

「昨天的早餐,到底是哪個自己的記憶?」心怡輕聲問道,語氣裡浮著一絲遲疑。

「如果是我的記憶,那今天冰箱裡本該有蛋,而不是這碗粥。」嘉欣咬著牙,語調堅定。

「可你說昨天只吃了吐司和蛋。我們的『昨天』完全不同,卻誰也拿不出確鑿的證據。」心怡長嘆一聲。





兩人默契地將所有器皿歸回原位,彷彿透過整齊的動作,能為今日與昨日劃出明確的界線。然而冰箱微涼的水氣中,仍殘留著某種說不清的紊亂——夾層裡那碗半空的粥、桌下遺落的蛋殼碎屑、紙條上跨越時序的筆跡,全都靜靜提醒著:這個早晨,或許早已發生過,只是昨天的主角與今天的她們,並不完全重疊。

「今天是星期幾?」嘉欣瞥了眼手機角落,日曆圖標泛著微弱白光。「四月七日。」

「我也記得是這一天。」心怡點頭。

但那行數字閃爍的瞬間,手機備忘錄忽然自動跳出一行字:「週三早餐雞蛋,週四早餐粥。」彷彿另一條時間軌跡正無聲地與現實並行,靜靜等待下一次錯位的證明。

高美苑的清晨,平淡得只能以日常的詭異來形容。真正令人不安的,並非冰箱裡多出一碗粥,而是她們終於意識到:某些重複的生活細節,正一天天在記憶的裂縫中悄然累積,直到誰都無法再追問——每一餐,究竟屬於哪一個自己。

餐桌早已整理妥當,碗盤歸位,蛋殼的細小碎片靜靜躺在晨光裡,閃著微光。心怡與嘉欣的心緒卻遲遲無法安放。空氣中瀰漫著蛋黃混著粥底的溫濕氣味,滲進椅墊縫隙,像一道 lingering 的疑問,怎麼也散不去。

「先把日記本拿出來比對一下。」心怡語氣慎重,左手食指無意識地在桌緣來回摩挲。

嘉欣點頭,話不多說,「我的在床頭。」說完起身進房,幾秒後走出,右手握著一本藍灰色硬殼筆記,封角微微捲起,邊緣磨出一絲線頭。





心怡則從書架最下層抽出自己的日記本,米色軟皮已泛黃,邊角壓著一張綠色便利貼,上頭寫著「週四—早餐記」。兩人將筆記並列放在桌面,彼此點頭示意,各自翻至最新一頁。

「我這邊寫著,『週三早餐:煎蛋配吐司。』」心怡語調肯定,聲音裡有著日常積累的篤定節奏。

「我這邊記的是,週三早餐吃的是白粥加豆皮,晚餐才是吐司和蛋。」嘉欣語氣直接,翻頁時紙張摩擦聲清晰可聞,筆跡乾脆俐落,下筆慣向右傾。

「可是我確定週三早上和晚上都是在廚房煎的蛋,吐司也是一片片分好。」心怡雙手撐著前額,眉心慢慢蹙成一道細縫。

「我記得週三加班到很晚,回來時冰箱已經多了一碗粥。我問你要不要煎蛋,你說不餓。」嘉欣將筆記推近一些,指尖落在邊欄註記上,字跡清晰:「『回家時,粥是溫的,蛋沒有下鍋。』」

「但我有照片為證。」心怡打開手機相冊,「妳回來時我手上正拿著四分之一顆半熟蛋黃。當時發朋友圈還寫了一句:『週三早餐,蛋熟得很剛好。』你看,7點06分,照片裡明明是吐司配半熟蛋。」

「我這邊記得很清楚,週三那碗粥是前一晚熬的。冰箱還有剩醬,飯鍋一早也蒸好了。」嘉欣指著日記的小字備註,語氣微沉,「週四早上我還特別加熱白粥,因為肚子不舒服。」





「這麼說,週四才是吃吐司加蛋?」心怡翻到週四那頁,指著工整字跡:「07:00,熱煎蛋,厚片吐司,嘉欣說『難得煮蛋沒破』。我們還比賽誰能把蛋黃扒得最完整。」

「這是妳寫的?」嘉欣眉頭一揚,驚愕與懷疑交織,「我這頁週四只寫了『白粥』,還特別註記:『心怡說蛋太補,不好消化。』」

「不可能。我唯一一次吃粥是三天前的週一,那天你加班沒回來,我一個人盛了一小碗,剩半碗直接倒掉了。」心怡語速放慢,像是從記憶縫隙中打撈線索。

「我日記裡早晚都記得很清楚。」嘉欣語速加快,臉色微變,「星期二晚上,蛋煮過頭,蛋白被我夾碎,你還嫌粥沒加肉鬆。」

「這些不可能出錯。」心怡將自己的日記推到對方面前,「這週每一餐我都詳細記錄,連蛋的形狀、吐司烤色、牛奶溫度,甚至蛋殼紋路都寫了。每天還貼便利貼備忘。」

「我也是。」嘉欣將筆記遞過去,藍色便利貼末端折了一道斜角,「昨天還因為冰箱多出一顆蛋,特別打了驚嘆號。」

兩本日記並排而放,字跡截然不同——心怡的筆跡工整規矩,每行皆以日期開頭,條理分明;嘉欣則習慣在頁緣畫上小圈圈標註心情,筆觸隨性卻自有節奏。然而在「早餐記錄」這一欄,兩人的描述竟處處背離,毫無交集。

「週一這邊寫的是粥加蛋。」心怡指尖點著嘉欣的日記頁面,語氣確信。

「但我記得那鍋粥是前一晚煮的,還留著當夜宵。」嘉欣低聲回應,眉頭微蹙。

「我只記得早上吐司根本沒來得及烤。」心怡聲音微微發顫,彷彿察覺房間裡的一切 suddenly 失序,連最細微的日常痕跡都變得無法追索。

嘉欣沉默片刻,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們現在,其實都在試圖證明自己的記憶才是真的。」她摩挲著食指關節,語氣沉穩卻藏著不安,「可我們明明每天一起生活,就連刷牙的順序都差不多,怎麼可能在這種小事上完全對不上?」

「去驗冰箱裡的殘留物吧,碎屑、容器、蛋殼,總該留下線索。」心怡站起身,語速加快,像是抓緊最後一根邏輯的繩索。

兩人幾乎同時打開冰箱,逐一檢查每一層架、每一個保鮮盒、每一片殘渣。粥碗底部殘留一層金黃色的蛋液,蛋殼被壓成兩半,吐司的塑膠袋裡還剩兩片。她們的手指滑過透明盒蓋邊緣,發現一張嘉欣手寫的便利貼,潦草寫著「前日」,但標註的日期卻是「週三」。

「蛋沒燒乾。」嘉欣喃喃,語氣已不再懷疑,而是陷入某種自言自語的狀態。

「這就是昨早的鍋底。」心怡斬釘截鐵地打開鍋蓋嗅了嗅,「蛋和吐司的氣味還在,但粥底那股鹹味,分明是昨天深夜才煮的。」

「如果我們每天都在記錄生活,結果卻各自寫出不同的真相,那我們還能相信什麼才是真正的現實?」嘉欣聲音微微提高,焦躁悄然浮現。

「或者說,這座城市是否正在把同一段日常,切割成無數重疊卻互不承認的軌跡?而每一條軌跡,都堅稱自己才是唯一真實的版本?」心怡語調平穩,一字一句敲在桌面,彷彿用物理的節奏壓制內心的動搖。

「我甚至覺得,體內有兩段記憶在同時運作。」嘉欣指尖輕顫,壓住筆記本邊緣,「每天早上出門前,總覺得昨天才剛過完,可又像今天在重演某個昨天。」

「更嚴重的是,」心怡聲音微顫,「自從這些細節開始混亂,我甚至懷疑我們說過的每一句話,是否真的同步發生過。」她指向對話紀錄區,「這週三我們確實聊過早餐,你說粥太燙。我手機裡有錄音,剛才回放,內容卻是蛋和吐司。」

「你有錄音?」嘉欣驚訝抬頭。

心怡解鎖手機,翻出語音備忘錄。「昨天早上七點十三分,『嘉欣說蛋黃再熟一點才安全。』」錄音裡兩人的聲音交疊,杯盤輕碰的聲響清晰可辨。聲音落定後,只剩手機螢幕的微光映著她怔忡的臉。

「可我的日記寫的是:『今天要記得晚點加熱白粥。』」嘉欣仍堅持,指著筆記本上那行字,連日期旁都畫了個笑臉,「這就是我記憶中的昨天。」

「為什麼你的記憶,和我的證據,每一步都對不上?」心怡按住眉心,聲音裡透出無力。

「妳有沒有想過……」嘉欣緩緩開口,語氣漸沉,「這是不是被什麼東西在操控?」

心怡沒有回答,只是轉身望向房門,像在尋找第三個可以驗證細節的人。「如果冰箱、日記、照片、錄音,就連便利貼都可能不是絕對真實,那我們還能依靠什麼?」

「我們該不會,已經進入了一種同步卻各自崩解的現實?」她低聲說,彷彿怕驚動某種潛伏的規則。

「我們現在,其實是在測試什麼是真實。」嘉欣腦中閃過連續兩天的早餐畫面,她確實記得那碗粥,也記得前一晚的餘溫,可現場所有證據卻無法串連。

「唯一的辦法,」心怡將所有筆記、照片、便利貼疊成一摞,語氣堅定,「就是把彼此的記錄全部交換,日復一日,逐條比對,找出那些重疊的軌跡。」

「只要持續對照,總會發現某條線索,是我們共同穿過的真實。」

兩人將手機、日記、便利貼一張張攤在桌面,像進行一場冷靜的拼圖。每一張紙條、每一幀照片、每一條備忘語音、每一個跳動的數字,都被仔細對照、排列。然而,拼得越完整,殘留的疑問卻未曾減少——最終只留下如病歷般堆疊的碎片,各自陳述,互不相讓。

「妳還記得上週的便當是誰買的?」嘉欣突然問。

「你。」心怡回答得堅定。

「但我日記裡寫的剛好相反,是你帶的,還貼了你的便利貼。而且那天你確實傳過一句語音:『今晚便當少鹽』。」嘉欣盯著日記,眉頭深鎖。

「不可能,這麼簡單的事,怎麼會記錯?」心怡的語氣微微顫動,透出一絲脆弱。

「我們會不會只是兩條日常漸行漸遠的分身,僅僅偶然疊合在這一天的早餐時刻?」嘉欣自嘲地笑了一下。

「你也這麼覺得?」心怡低下頭,眼神飄忽不定。

「你有沒有想過,當記憶開始分岔,那或許正是『我』與『你』之間裂開縫隙、慢慢失真的起點?」嘉欣輕聲說,語氣幾乎像耳語。

「就像昨天早餐,究竟是誰陪誰,誰主導了現場,誰只是被疊加上去的記憶?」心怡接了下去,最後幾個字輕輕滑進冷靜的空氣裡,不留痕跡。

「等一下,我想再看一次昨天的日記。」嘉欣深吸一口氣。

桌面上只剩下兩本筆記,一黃一灰,各自記載著迥異的細節,互不退讓。心怡用指甲輕輕劃過紙面,那細微的摩擦聲彷彿在骨頭上敲擊。「這一刻,我開始懷疑,我們所有的同步努力,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徒勞。」

「不如這樣,」嘉欣試圖重建秩序,「明天早餐,誰先動手煮,就由煮的人記錄食譜,另一人記錄味道,再拍一張合照,標註手機時間,全部互相備份到對方的手機裡。」

「就怕明天早上醒來,那張合照裡,我們仍各自記著不同的場景。」心怡半是認真,半是自語,語氣中卻滲入一絲近乎絕望的遲緩。

屋內陷入沉默。兩人的記憶與所有證據,彷彿被困在層層疊疊的現實膠質中,彼此推擠,卻無法真正融合。陽光穿過百葉窗,在牆上投下斷續的光影;時鐘滴答前進,時針與分針彷彿行駛在兩條不相交的軌道上。

「同步的崩解,會不會本就是這座城市的日常?」嘉欣輕聲說,像在向過去告別。

「也或許,我們早就無意識地走進了彼此的現實,甚至,是別人的現實。」心怡的語調平穩,卻沉重得壓著空氣。

窗外,垃圾車再次鳴笛,刺耳的聲響將兩人猛然拉回現實。心怡最後翻開筆記,在頁緣補上一行字:「第十五章·同步崩解,現實已無法單線驗證。」

嘉欣輕點筆尖,在日記末頁寫下:「斷點:同步轉瞬即逝,再見時分身同行。」

兩人同時闔上筆記本,交換了一個短暫的視線。那眼神無需解讀——誰也無法確定,明天醒來後,所記錄的「共同」,是否又將成為兩套各自陳述、互不承認的現場。

分身之城15-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