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身之城:倒影人生: 第二十日:最後的對話
夜風由南向北緩緩流竄,將高美苑天台上的金屬欄杆吹得泛起一層柔軟的銀藍冷光。城市燈火宛如一片龐雜的星海,如波濤般在腳下流動、閃爍,每一盞房燈、每一個馬路轉角,都像遠方等待被撿拾的碎片。樓下的巴士站仍留有夜歸的身影,車燈緩緩掠過街道邊緣,把零落的陰影稀釋成模糊而熟悉的線條。
「我們上來這裡有幾次了?」嘉欣將雙臂搭在冰涼的欄杆上,鼻息在夜裡微濕的空氣中凝出一縷輕霧。髮絲被風吹得凌亂,拂過耳後,左手食指無聲地在鐵皮表面來回滑動。「每次來天台,好像都比屋子裡還安靜。其實樓下根本沒這麼多聲音。」
「大概太高了吧,離地面遠一點,什麼都淡了。」心怡的聲音很輕,彷彿不願讓這份輕盈被樓下市井的喧囂壓過。她沒有碰觸欄杆,只是站在嘉欣旁邊一步的距離,雙眼順著城市的波光滑入深遠的維港夜色。她的呼吸緩慢,像是在刻意調整某種情緒的節奏。
夜空中雲層堆疊,一時遮住了月光,將城市的點狀燈火推擠成幾道斜斜的明亮光暈。港口方向傳來遠處輪船的霧笛,低沉地滑過整片住宅區,把許多寂靜無人的窗戶內的黑暗,化作柔和起伏的脈搏。
「覺得冷嗎?」嘉欣問,語調夾著夜風的顫意,卻未完全沉入寒意的底層,「天台的風比街道上還強,好像每一根頭髮都被風纏成了結。」
「還好。」心怡搖頭,髮絲垂落頸側,「多站一會兒就習慣了。」
「我有時候會想。」嘉欣的話語稍作停頓,指尖不自覺地更用力壓著鐵皮,「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原來的自己,被誰悄悄替換了位置,像便利店裡那個灰影一樣,變成某個分身——你還會認得我嗎?」
「你在問什麼?」心怡的語氣平靜,但臉上的光影因港島方向的霓虹而明滅不定,開口時彷彿每一句話都經過表層情緒的過濾。
「不是隨口問的。」嘉欣說,「我是認真的。現在每天起床、出門、回家,我們都留下各自的痕跡。可前幾天那些事——倒影慢了半秒、冰箱裡多出一份食物、街角有人看著我、鄰居拍到同一時間兩個我出現在不同樓層……我開始懷疑,明天醒來,這張臉還能不能被你一眼認出。」
「如果不是你,你會是誰?」心怡沒有正面回答,聲音像大樓樓梯間裡長年沉積的迴響,「分身也是你?還是從影子裡拉出來的另一層?」
「你相信分身真的能徹底取代一個人嗎?」嘉欣低頭望向遠方街道上流動的一排排小燈,衛星塔的頂燈與唐樓中幾戶未熄的電視藍光交織成一片難辨真假的光帶。「分身在便利店的玻璃上同步呼吸,在超市貨架間替我拿走清單上的東西,在手機裡自動存下我從未走過的步數,在商場監視器下完美模仿我的每一個動作……這些都像是我的碎片,一點一點在城市裡被拼回來。有一天,如果分身真的取代了我,還會有人分得清嗎?」
「你在說這種可能。」心怡的眉角極輕地皺了一下,「但如果真是被替換了,總有些東西擋不住。細節會崩塌——日記的筆跡、備忘錄的用詞、說話的語氣、習慣的停頓、夢裡記不起的往事。總會有幾個斷掉的線頭讓人察覺,那就還不算完全消失。」
「但如果那個分身學得夠快,連這些細節都複製得一模一樣,把所有習慣都照單全收呢?你還信得過我嗎?」嘉欣的語速加快,即使夜風將她的聲音撕扯得支離破碎,站在天台上聽來,仍有一種奇異的穩定。
兩人之間只隔著半根手臂的距離,卻彷彿站在城市分岔的兩端,中間橫亙著一道無形的裂縫。燈火正褪去喧囂的光彩,天台地板上的水漬因寒露凝結成細密的珠串,靜靜映著夜空殘存的微光。城市在這一刻顯得異常沉默,彷彿也正傾聽這近乎自問自答的對話。
「信任這件事,跟是不是本體沒有直接關係。」心怡終於開口,語氣緩慢而清晰,「如果你換了身體,卻仍記得所有只屬於我們之間的事——那些你會回頭補拍的照片、一想到我就自動加快的脈搏頻率——那你就還是你。否則,這城市裡有這麼多變形的倒影、曖昧的界線、失序的細節,還有什麼是真正值得在乎的?」
「所以你說,就算主體被替換過,只要那些習慣還在,就還是同一個人?」嘉欣嘴角微揚,那弧度像樓下唐樓窗戶映出的反光,每一格都溫和,卻又不完整。
「嗯。」心怡將雙手交疊,右手輕輕覆上左手,動作安靜得幾乎聽不見。她轉過身,正對嘉欣,讓兩人的目光得以在燈火與夜色交界處接合。
「那如果有一天,你在便利商店看見的不是我,而是另一個長得一模一樣、說話與我同步、無論怎麼問都答得滴水不漏的人呢?」嘉欣沒有退讓,聲音比白日任何時刻都更緩,更沉。
「那我就每天多留一分警惕。」心怡語氣依舊平穩,「總會有一個眼神、一個細節露餡——比方說半夜吹頭髮的方向、地鐵裡下車的站名、早晨備忘錄上手寫的符號、那張舊便利貼上特有的撕痕……再小的事,只要是我們之間的,就不可能被完全複製。你若真能複製得一絲不差,乾淨徹底,那我也不介意,甚至樂意把自己也換一次。」
「但如果有一天,就連你也被替換了呢?你的本體消失在縫隙裡,這個世界只剩下一群替代品,怎麼辦?」嘉欣的聲音微微顫動,夜風將她的話語吹進燈下未乾的水痕,搖曳成模糊的印記。
「也許,世界本來就不需要『本體』這個概念。」心怡說,語調裡夾著一絲自嘲,「城市只需要有人把昨天和今天拼成一個完整的方形,才能繼續轉動下去。誰來填補那個位置,是分身還是主體,或許沒那麼重要。」
「照你這麼說,我們根本不用擔心被誰取代?這種事,就像天台上的風,吹過一次就算一次?」嘉欣勉強笑了笑,「但你總有一天會認不出我吧?」
「也許吧。」心怡壓低聲音,「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也早已不認得自己了。你若不介意,就當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真正認得彼此。」
「可是我還不想就這樣被換走。」嘉欣的語氣漸漸溫暖,儘管嘴角仍掛著自嘲的弧度,「這麼多年的習慣,若全被抹去,實在太浪費了。這些年,你總是比我早三分鐘出門,回家卻總等我放下包包才開飯。就連電梯鏡子裡,你的影子總比我快半拍,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啊。」心怡也笑了,聲音柔軟,像沾了夜露的潮濕,「你那個包包的扣子鬆了三天,我記得;休假時你晾衣服太晚,總會忘了收。這些都是瑣碎的小事,分身或許不會在意。但只要這些亂七八糟的證據還在,誰跟誰換了,都像多活了一天。」
天台的夜更加沉靜。城市的燈海再度閃爍,遠方飄來樓下社區晚歸的人聲、機車碾過路面的咔嚓聲,還有不知從哪戶窗戶漏出的收音機電波雜音。整個高美苑的屋頂彷彿成了都市與黑夜之間的斷層,承載著所有無法回答、也問不完的問題——「你還會記得我嗎?」與其說需要答案,不如說提問本身,已是殘存最真實的證明。
「你覺得,以後還會有什麼比這更難分辨的嗎?」嘉欣早已將聲音壓低,僅在兩人之間流轉。
「會有的。」心怡抬頭望向天空,星光被厚重的雲層切割成幾點稀薄的亮光,「也許有一天,分身會光明正大地走進這個城市,跟我們一起吃飯、睡覺、聊夢想、過日子。我們甚至會同時走過同一條路,回頭時,在路燈下彼此對望。」
「那到時候,你會怎麼辦?」嘉欣輕聲問。
「我就招招手,讓她過來,跟我們再分一次早餐。」心怡淡淡地說,嘴角微微揚起,「讓她知道,這世上有些裂縫再怎麼也抹不平,但至少還能一起過。只是真到了那一天,大家大概也早就沒力氣去確認,誰才是原本的誰了。」
風又起了,吹動天台兩側的鐵皮,發出陣陣輕響。樓下的馬路燈火延展至遠方橋樑的彼端,消失在視線盡頭。兩人佇立在寒夜中,誰也沒再開口——語言在彼此之間來回碰撞,最終化為安靜的微笑。遠方的城市依舊流動,天台上的影子與光影在邊界間拉扯,卻始終找不到一條能讓過去與未來完全閉合的縫隙。
「你還記得小時候,天台比現在大很多嗎?」嘉欣忽然以近乎斷續的語調問。
「記得。那時候我們都矮,什麼地方看起來都大。記憶拉遠了,就連缺口也顯得寬闊。」心怡輕聲回應。
「你希望自己記得什麼?」嘉欣的目光落在已經泛冷的鐵欄上,右手無意識地摩挲著一處鏽蝕的砲彈花生鉤。
「希望記得還有你在的那一天。」心怡的聲音輕得像夜最深時,港口渡輪最後一聲汽笛。記憶深處那些截斷、拼貼、失序的片段,在這一刻,忽然不再那麼令人恐懼。
遠方的城市燈火閃爍,高樓、街角與天台交織著無數人的孤獨與等待。那麼多個「你」與「我」,真實或虛幻的分身與本體,從城市的玻璃、鏡面、熟悉與陌生的交會中不斷重組、翻覆、解體,又再度聚合。
夜愈深,天台的風更冷。話語逐漸稀落,兩人的肩影緊貼成一道線,朝著城市黑夜的另一端,緩緩滑去。
高美苑天台的夜漸深,城市燈海流轉如河,倦鳥未歸,風聲愈冷。港口彼岸高樓閃爍,玻璃帷幕映得中環宛如一座浮在水上的倒影之島。海風穿梭於都市的每一處縫隙,將街角殘存的聲響、回音與斷續低語,悄然揉進濃稠的夜色裡。嘉欣與心怡的身影被欄杆切割成兩道剪影,天台地磚尚帶濕氣,鞋底每一次輕微移動,都拖出細碎的泥痕與水光。遠處航標燈緩緩明滅,彷彿為每一個無眠的夜晚,標註下難以言說的方向。
兩人靜默良久,目光各自投向城市彼端起伏的光點。方才的對話在風中散開又折疊,語意飄浮於冷濕的高空,未曾落地。
「城市晚上總是這麼亮嗎?」嘉欣低聲問,身體後仰,靠上鋼筋欄杆。冰涼的金屬貼著背脊,寒意從骨髓深處滲出。
「也許只是今晚特別亮。」心怡輕聲回應,目光凝在港灣水面上那片綿延的星火。
月光被雲層遮蔽,僅餘幾縷微弱星芒沿著城市輪廓灑落,倒影與現實在天台邊緣疏離地對望。夜仍新鮮,風沉實而飽滿,在她們之間來回流動。燈光在鐵欄上聚攏發亮,將兩人的影子拉長至地磚的另一側。此刻的城市看似靜默,卻蘊藏著難以言喻的喧囂底層。
微光閃爍之間,心怡忽然感到背脊竄起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她清楚聽見身後傳來某種極其細微而熟悉的聲音——不是腳步,不是衣料摩擦,也不屬於城市的日常噪音,而是一句略帶沙啞的低語,像從未真正消散的殘響。
「別回頭看,未來就在對面。」
聲音不疾不徐,語調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異常親密的傾向,彷彿有人站在身後不遠處,以貼近肌膚的氣音呢喃。詭異的是,那聲音輕若無物,卻如深水震波般撼動耳蝸,每一個字都在顱內共振,穿透空氣與骨頭。
心怡瞬間全身繃緊,下意識握緊了生鏽的欄杆。她沒有立刻回頭,也未出聲追問,只是清楚感覺到——那聲音並非來自外界,更像是從腦後、從意識與記憶的縫隙中被輕輕推了出來。她無法斷定這句話是真實聽見,還是源自想像;唯一能肯定的是,那聲線與童年記憶、與無數噩夢中反覆出現的「她」,完全重合。
嘉欣顯然也捕捉到了這股異樣的共鳴。她頸後微微僵直,右手指尖無意識用力,在鐵欄上壓出一道極淺的白痕。她的聲音壓得極低,幾乎貼著耳膜滑出:「妳剛才有聽到什麼嗎?」
「聽見了。」心怡輕輕點頭,左手不自覺地掐進掌心。
天台的風裡,所有細碎聲響都被那句話壓得退遠。城市在這一刻彷彿沉入深海——車聲、人語、引擎、樂音,甚至樓下那台老舊冷氣機的咔咔聲,全都失去了質地。只剩那句話在耳際盤旋:「別回頭看,未來就在對面。」語調雖已消散,但那提醒卻在腦際邊緣持續呼吸,不肯退去。
「……為什麼別回頭?」嘉欣下意識咬住下唇,眼神浮現真切的困惑。
「怕回頭看見的,不是我們一直躲避的東西。」心怡語速極慢,每個字都像經過反覆斟酌,才艱難吐出。
「還是……怕回頭時,看見的其實是另一個我們?」嘉欣輕輕一歎,語氣中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脆弱。
天台上,灰色水氣緩緩升起,薄霧在兩人腳邊游移,宛如一條水蛇,將地面的影子切開又拼合。風裹挾著城市揚起的飄塵、零星雜聲,以及夜遊貓咪的嘶啼,一併捲入這片寧靜,彷彿一切都在一部放慢速度的默片中重播。兩人不約而同地望向剛才聲音傳來的方向,靜默凝神,卻誰也沒有再開口。
心怡腦中飛快閃過近兩個月來反覆出現的錯位畫面:冰箱裡莫名出現的蛋粥、鏡中多出的那個分身、便利店外與她同步呼吸的灰衣女子、商場監控中錄到卻從未發生的「自己」……所有記憶中曾被按下零點五秒延遲的細節,此刻都被這個夜晚緩緩拉長、攤開。
「我們應該照剛才那聲音說的,別回頭。」心怡以極為嚴肅的語氣說道。
「那你會不會想,對面到底有什麼?」嘉欣側過頭,嘴角滑下一滴水珠。夜色中,她臉上浮現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堅定,彷彿是與某個無形敵人對峙多年的戰士。
「我總覺得,對面其實是我們始終無法觸碰的那一段現實。」心怡平靜地說,右手手背輕輕摩挲著內側,那裡還殘留著冰冷鐵欄杆的觸感,「也有可能,是所有分裂出來的我們,正在等待的一個共同入口。」
嘉欣緩緩閉上嘴唇,臉上細密的毛孔與水珠在風中微微顫動。兩人都不再追問,空氣在高美苑頂樓彷彿凝結成一堵無形的罩膜,將過去兩個多月的日常錯位、副線分支、每一次自我的碎裂,全都封存在一個尚未命名的空間裡。
「妳怕看到什麼?」嘉欣轉過頭,聲音幾乎斷在半口氣中。
心怡眉頭微蹙,像是在陰影中尋找一個最穩固的支點,「我怕看到的東西,其實一直住在我們身體裡,只是我們平日裝作無知,直到現在才發現——那可能是我們的另一條命。」
「或者,」嘉欣輕笑,語音微微一顫,但很快便修復成一段堅硬的鎧甲,「我們真正害怕的,是再也回不去的自己。」
天台邊緣的燈火映照著對面維多利亞港高樓的輪廓。那一道閃爍的城市脈搏,在這個夜晚竟意外地分裂出兩道重疊的虛影——玻璃幕牆上反射出天台的模樣,同時將兩人的背影扭曲拉長。不過片刻,那重影便悄然消退,只剩夜空中劃過的幾點微光。
「你有沒有覺得,有時候城市就像一扇巨大的觀測窗?我們每停一步、每呼一口氣、每照一次鏡子,其實都在與另一個自己交會?」心怡壓低聲音,彷彿在與天台外的寂靜對話。
「也許,」嘉欣低聲回應,「我們只是少數被允許知曉這件事的人。而那個聲音——其實正是那些一直在分裂、一直在等待的我們自己。」
此時背後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像是隔著鋼板傳來的輕拍,遙遠卻確實地在空氣中震盪。兩人瞬間屏息,不敢出聲。夜風穿過欄杆,發出低沉的哀鳴。心怡抬眼,望向遠方城市——兩道燈影交疊閃爍:一層藍,一層橙,彼此交錯,隨即分離,最終又融為一團模糊的光暈。
「那是什麼?」嘉欣低聲問,呼吸在寒夜中微微顫抖。
「也許是和我們一樣在找路的人,」心怡喉頭輕動,聲音仍維持冷靜,「也可能是我們的下一個。」
天台驟然陷入死寂。那燈影閃爍到一半,樓下馬路才遲遲傳來一聲車鳴,將意識拉回現實。兩人誰也沒敢回頭,只盯著遠方那道越聚越濃的光,靜待餘波悄然退去。
就在這時,另一個聲音從身後浮起,頻率比先前更低,語調如潮水下的礁石,暗流翻湧:「還記得我們七歲那年,在天台上看見的一切嗎?」
心怡猛然一震,幾乎抓不住欄杆,「記得。」她只吐出一個字,牙關緊咬,隱隱發疼。
聲音就此沉寂。但空氣中彷彿沉澱下那年的記憶——童年的天台,微風拂面,遠處樓頂欄杆邊,兩個與她們身影如出一轍的女孩;那場無人知曉的錯位揮手,此刻因這場重逢而重新浮現。
兩人不自覺地靠得更近,右肩貼著左肩,緊密相依。天頂的雲層忽然裂開一道縫,透出一小片澄澈夜空。光影再次掠過她們,背影交疊,宛如一幅無法拆解的城市剪影。
風起,一張黃色便利貼從某扇高樓窗戶飄出,隨氣流盤旋而下,落在嘉欣腳邊。她彎腰拾起,紙上墨跡未乾,寫著:「未來就在對面,別回頭。」
她沒讓心怡看見,默默將紙條折好,塞進風衣口袋。兩人再度望向港島遠方的天際邊緣,不再交談,只將懸疑與現實,一併壓在胸口。
城市燈火陸續熄滅,夜風更顯寒涼。良久,心怡終於轉身,目光掃過天台——除了她們兩人,空無一人。方才那聲音的來源,早已消散在夜色裡。
「結束了嗎?」嘉欣問,眼中浮現難以言喻的平靜與空茫。
「誰知道呢。」心怡輕笑,「這城市還沒斷電,裂縫,應該還沒合上。」
燈光勾勒出她們的輪廓,也映出天台邊緣那道久未修補的裂痕。她們的影子被拉得細長,一前一後,朝電梯間走去。夜色緩緩吞沒高美苑,城市依舊未眠。
不遠處,天台鐵門在風中「咔」地一聲自動關上。那聲響清脆,像終章落槌,看似新篇揭幕——
分身之城20-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