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的被告: 第五章:意外轉折
林小姐,請慢慢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這裡都會讓您把話說完。」我將一杯熱茶輕輕推到林映雪面前,語氣放得柔和,「不用急,先喝口茶,穩一穩情緒。」
她雙手緊緊環住手提包的邊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點了點頭。「程律師,謝謝您……這幾天,我真的非常煎熬。我不是那種喜歡鬧事的人,一向只想安安分分過日子。可這件事發生後,每一天都像壓了塊石頭,喘不過氣來。」
「別擔心,現在您只需要把當天的情況如實說出來就好。從您帶女兒進公園開始,一點一滴,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語氣輕緩,同時朝身旁的祁穎彤使了個眼神。
祁穎彤立刻會意,點頭示意,隨即拿出筆記本與筆,準備記錄。她也朝林映雪溫柔地笑了笑,「林小姐,您不用有壓力。如果有什麼話一時難以啟齒,也沒關係,我們會耐心聽您說完,也會幫您把重點都記下來。」
林映雪低頭輕眨了幾下眼睛,壓下微微顫抖的睫毛,深吸一口氣,終於抬起頭來。「那天是週五,我下班早了些。原本想帶女兒去公園走走,她前一天晚上還特別跟我說,想看老人家跳排舞。我想,反正晚飯可以買個便當,一邊吃一邊陪她,也算是一段親子時間。」
「您女兒平常在公園都玩些什麼呢?」我順著她的話問道。
「她啊,就喜歡蹲在地上餵螞蟻,有時候會跟其他小朋友搶翹翹板,但不太會亂跑,算是很安分的孩子。」林映雪的聲音輕了下來,語氣中透著一絲溫柔。
「那案發當時,您的心情怎麼樣?有沒有察覺到現場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我繼續引導,目光專注地看著她。
「我剛到公園的時候,情緒還算平靜。只是……那段時間實在太累了,加班多,工資又被調降,家裡開銷壓得我喘不過氣。孩子功課又重,老師還要求家長每天檢查作業。我嘴上總說『沒事』,可心裡早就亂成一團。」她輕輕吁出一口氣,彷彿在回憶那段壓抑的日子。
祁穎彤聽著,筆尖微頓,輕點了下下巴,眼神流露出理解與同理。
「那個男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我放柔語氣,進一步追問。
「我們在那裡待了大概十分鐘吧。女兒在餵螞蟻,我看著老人跳舞。那個男人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穿著一件灰色T恤,我好像之前在公園見過他幾次,但從來沒打過招呼。那天他突然走過來,笑著問我女兒要不要一起玩。我當下心裡就緊了起來,直覺覺得他來意不善。」
「您平常對陌生人會特別警覺嗎?」我問。
「當然會。我是單親媽媽,女兒全靠我一個人照顧。每次看到陌生人靠近她,我的心跳就會加快,根本無法放鬆。這種警覺,已經成了習慣。」林映雪咬了咬下唇,聲音微微發顫。
「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我語氣平和,不帶催促。
「他越走越近,嘴上還一直跟女兒說話。突然間,他伸手想摸我女兒的頭髮……我嚇得魂都飛了,第一反應就是擋開他的手。那一瞬間,我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保護她。我用力一推,他沒站穩,跌坐在地……」
她的聲音開始顫抖,眼眶迅速泛紅。「推倒他的時候,我真的沒想那麼多。如果這件事有哪裡做錯了,我願意承擔。可是……我真的不是壞人。」
話一說完,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抬手背迅速擦過眼角。
「林小姐,您沒有錯。當母親保護孩子時,不需要道歉。可以再跟我說說,當時女兒有什麼反應嗎?」祁穎彤取出紙巾盒,輕聲說。
「她哭得很厲害,一直喊媽媽……」林映雪吸了吸鼻子,手指緊緊攥住紙巾,指節微微發白。「旁邊有老人趕過來,有的安慰我,有的卻說我太激動、反應過度。我只能死死護在女兒前面,不讓任何人靠近。後來警察到了,一直在問我是不是『情緒失控』……」
「警察到場的時候,您覺得現場的氛圍是善意的,還是帶有敵意?」我柔聲追問,將問題引向細節。
「有些老人家是同情我的,也有幾個在旁邊冷言冷語,說什麼『女人就是容易過敏』,還有婆婆私下嫌我草木皆兵。最讓我難受的是,其他媽媽們一個個悄悄退開,不敢靠近我們母女……其實,我們真的很孤單,只能彼此依靠。」她說著,聲音微微顫抖。
一時間,房間陷入短暫的安靜。我眼角餘光瞥見祁穎彤已悄然紅了眼眶,淚光在眸中閃動。
「您還記得現場有誰曾出聲幫忙,或是有人在拍攝嗎?」我輕聲引導,讓她回到事件本身。
「有一位戴眼鏡、穿紅衣的媽媽,事後主動問我要不要作證。還有一位婆婆一直勸我們多留心,態度是善意的。至於拍攝……我沒注意到有人錄影,當時心跳得太快,手都麻了,根本顧不了那麼多。」
「孩子那天晚上回家後,有什麼異常嗎?」
「她說很害怕,晚上做了噩夢,一直驚醒。週末又喊頭痛,不肯出門。我也睡不好,整夜反覆想:如果那天讓她安安靜靜地玩,是不是就不會出事?可萬一……萬一那人真的對她有什麼企圖呢?我不敢想下去。」
「您所承受的壓力,我非常理解。這也正是我們作為律師會特別用心的原因。法律雖然講求理性,但最終仍必須回應生活的真實情境。」我語氣放軟,試圖讓她感到被支持。
「謝謝您,程律師……」她微微屈膝,低頭吸了口氣,聲音哽咽。「我有時候真的很怕,怕社會不會相信我。早就有鄰里說『單親媽媽容易想太多』,所以我做什麼都戰戰兢兢。家人生病、經濟吃緊,就連去公園散步都得時時防備……我真的,有時候很累。」
我輕輕將紙巾盒往前推了推。「但您現在已經很勇敢了。願意來律師事務所求助,這本身就是重要的一步。我們的專業,就是為了協助像您這樣的弱勢者,讓法庭能看見事情的全貌。只要您把所有細節都告訴我們,真相終會一點一點浮現。」
「程律師……您不會覺得我管得太嚴,或者……太過緊張、草木皆兵吧?」她抬起頭,眼神猶豫而忐忑。
「每一位母親保護孩子,都不會過度。關鍵在於當時是否有合理的擔憂。而您的選擇,是出於本能的守護,這沒有錯。」我誠懇地看著她,微微一笑,試圖安撫她內心的不安。
她努力平復情緒,卻仍低頭啜泣了幾聲:「我真的不想惹事……但如果讓女兒受了傷,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您的誠懇,我們都感受到了。」祁穎彤在一旁輕聲補充,語氣溫柔。
「那天現場的環境如何?有沒有雜音?視野上有死角嗎?事情發生的位置,是在健身器材那一側嗎?」我繼續問。
「我們在單槓後面,那裡剛好是公園監控的盲區。四周有樹,又有老人家在那邊排舞練操,但事情發生時,大家都圍了過來。只是有些人並沒有看到全部過程,只看到片段。」她細細回想,語速緩慢卻清晰。
「我明白了。這些細節都很重要,謝謝您願意一一說出來。」我點點頭,筆尖在筆記本上停頓片刻,心中已開始梳理證據的脈絡。
我筆下飛快記下,每個細節都不敢遺漏。這種家事案件的難處,往往不在於證據確鑿與否,而在於當事人陳述的可信度是否經得起檢驗。更棘手的是,社會對單親母親根深蒂固的偏見,常在無形中影響判斷。
「林小姐,」我稍作停頓,語氣平和卻帶點探問,「您自己過去是否因為單親的身份,在鄰里之間遇過類似的情況?」
「有。有時候鄰居嫌我女兒吵,說是『沒人管』;有時候我下班晚,孩子提早回家,又有人說『小孩缺愛』。我一直在努力,想把每件事做得更好一點,怕被人指指點點……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社會總是有辦法挑出毛病。」她沉默了兩秒,才輕聲開口。
話一說完,她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手中的紙巾瞬間濕透。祁穎彤見狀,默默靠近,將另一盒紙巾遞到她手中,輕聲說:「辛苦您了,林小姐。您的經歷我們都會如實記錄,法庭也一定會看見。」
房間裡一時靜默。我抬眼看向祁穎彤,發現她眼眶也微微泛紅,但仍強打精神,專注整理筆錄。
「林小姐,這次除了釐清案情,我們也希望更深入了解您的生活背景與實際困境。」我語氣堅定,「單親媽媽在城市中本就不易,我們會在法庭上據理力爭,主張您的處境與本能反應,盡量降低社會觀感帶來的不利影響,以及法律程序對您造成的壓力。」
她點了點頭,聲音有些顫抖:「謝謝你們……這兩晚,我終於願意說出來了。以前我只能跟女兒說謊,說『媽媽沒事』。但其實夜裡,我常常很難入睡。」她苦笑了一下,神情透著深深的疲憊。
「您不需要獨自承擔這些,」我鄭重承諾,「我們的律師團隊會全程協助您和孩子,盡最大努力維護你們的權益。如果之後遇到社區的壓力,或需要心理支持,都可以隨時聯絡我們。」
「謝謝……我真的太累了。」她低聲說,語氣中帶著一絲釋然,「多虧社工提到你們這間律師事務所願意接手,我才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扛。」
祁穎彤完成記錄後,輕聲補充:「案件很快就會進一步推進,我們也會主動與社工、鄰里溝通協調,盡量減少對孩子的衝擊。林小姐,若您之後想起任何補充細節,也歡迎隨時與我們聯繫。」
「你們真的很耐心,謝謝。」林映雪含淚微微一笑,誠懇地點頭。
她說完後,我順手將證詞歸檔。空氣中仍瀰漫著一絲壓抑,我心裡明白——單親母親的堅強,往往是在最脆弱的時刻才顯現。而此刻我能做的,不是給予同情,而是以專業讓她相信:法律的意義,在於還原真相,而非被情緒左右。
「林小姐,」我禮貌地問,「如果有什麼迫切需要律師協助的地方,現在就可以提出來。」
她略顯猶豫,終於小心翼翼地問:「我最擔心的是,女兒以後還能不能安心出門玩耍?還有,這案子會不會留下紀錄,影響我找工作?平日工作本來就不穩定,如果一直請假出庭,會不會讓對方或法官覺得……我不夠資格當母親?另外,警察做筆錄時,我有些地方說得不太清楚,會不會影響判決?」
「這些擔憂,」我誠懇回應,「都是我們常見的狀況。請您放心,接下來每一階段的調查、筆錄或會談,我們都會陪同在側。所有的報告和筆錄您都有權查閱,也可以補充說明。只要事實陳述一致,案件就有機會獲得合理的對待。至於社區的閒言閒語,雖然無法立即消除,但我們會透過正式管道逐步澄清。」
「謝謝,真的謝謝你們……」她聽完,神情稍稍放鬆,連聲道謝。
我點點頭,沒有多說。一場談話,未必能立刻改變什麼,但至少,讓她知道——她不再孤軍奮戰。
這時,會議室門口傳來輕細的腳步聲。後勤的王小姐路過,輕聲問道:「程律師,外頭的茶水還夠,要不要加點糖?」我舉了舉手中的杯子示意不用,她便悄然退下,臉上仍帶著一絲溫和的笑意。
林映雪見狀,露出一抹略顯局促的笑容:「你們律師事務所……好溫暖。我原本以為會很嚴肅。」
「我們的原則是,嚴謹之中保有人情味。」我簡短回應。
會議室再度陷入短暫的安靜。風從樓下穿過百葉窗縫隙吹進,夾雜著遠處馬路的喧囂。一杯微澀的茶、一張紙巾、一疊沉重的生活碎片……法庭之外的真實,往往就這樣一點一滴堆疊而成。
她終於抬起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我家女兒總說:『有大人陪著,就什麼都不怕。』律師……也是這樣的人吧?」
「我們希望,能成為你們的後盾。」我語氣平和地說。
祁穎彤記錄完最後幾句話,特意在便條紙上寫下「誠實」、「勇敢」兩個字,遞給林映雪:「下次見面,可以貼在小朋友的書包上。希望你們,都能撐得下去。」
林映雪握著那張紙,目光微微泛濕:「一定會的,謝謝你們。」
等到她緩緩起身準備離開時,我特別叮嚀:「如果社區、學校或工作上遇到困難,第一時間打電話給我們律師事務所,不用一個人硬撐。」
「好,我會記住……」她向我和祁穎彤微微鞠躬,神情依舊單薄,卻已多了些許繼續前行的力量。
她離開後,會議室裡只剩下我們三人。祁穎彤放下筆,深吸一口氣:「程律師,我剛才差點……情緒沒控制住。這個案子,真的讓人心疼。」
「律師也是人,唯有同理,才能真正理解案情。」我輕拍她的肩膀,「但關鍵是,專業必須壓得住情緒。」
這時,張嘉浩抱著一疊卷宗走進來:「剛核對完初步證據,監控錄像裡發現一個細節,可能對本案有轉機。」
「等等,先坐下,把看到的說清楚。」我抬手示意他落座,順勢轉移話題。
「林映雪的心理支援後續由我來處理。小祁、嘉浩,你們專注在證據調查上。」我一邊分配任務,一邊倒了杯水,神情平靜。
氣氛終於從沉重中回歸律師事務所的專業節奏。暮色自落地窗外緩緩蔓延,會議桌上文件如山,唯有微弱的燈光映照著我們仍堅守的身影。
「程律師,這段錄像您一定要看一下。」張嘉浩將筆電轉向我,語氣慎重,「這是剛從社區保安那裡拷貝回來的監控畫面,時間點完全吻合。」
我端坐在會議桌旁,祁穎彤坐在我側邊,手中握著筆記本,指尖輕輕摩挲著紙頁邊緣,上面還記著昨天訪談林映雪的重點內容。會議室桌上堆滿了文件、便條,還有幾杯尚未喝完的豆漿。凌雪雯靠在窗邊,專注地用手機逐一核對社工的聯絡資料,吳一凡則正將成堆的卷宗分類歸檔。
畫面一亮,螢幕上出現案發公園入口的夜景。我微微前傾,手撐著下巴,目光緊盯螢幕。
「這是案發前幾分鐘的畫面,」張嘉浩指著螢幕一角,「林映雪和女兒走進公園,老太太就走在她們後方不遠處。」
「快進到衝突發生的瞬間。」我提醒。
「好,就是這裡。」他點擊滑鼠,畫面定格在關鍵時刻——男子伸手靠近嘉嘉,林映雪立刻將女兒護在身後,隨即用全身力量將對方推開。
「這個推的動作幅度雖大,但明顯是防衛性的反應,不像蓄意傷人,而是出於本能的保護。」祁穎彤低聲。
「當時那位老太太在做什麼?」我追問。
「她左手拿著手機,鏡頭正對著現場,顯然是在拍攝。衝突一發生,她往前跨了一步,視線始終沒有離開林映雪和孩子。」張嘉浩放慢畫面速度。
我點點頭,「可以確認她是現場最近的第三方目擊者?」
「沒錯。」他繼續說,「她舉手機的角度很高,雖然畫面有些模糊,但能清楚聽到她低聲說了一句:『唉,現在當媽太難了……』」
「如果她確實拍下了現場過程,而且言語中流露對林映雪的同情,她的證詞將極具說服力。」我沉吟道,「不過,還得確認她是否願意出庭作證。」
「我記得之前有位老太太曾在社區媽媽群組裡分享過一段短片,內容就是那天晚上公園發生的事,還說『單親媽媽真的不容易』。」祁穎彤突然開口,語氣有些激動,「當時我沒特別留意,現在想起來,或許能從那個群組找到她手機影片的來源。」
「你立刻把群組的訊息回溯一遍,盡快聯繫這位長者。」我點頭,「這可能是整個案件的轉折點。」
「我明天就去社區老人會打聽,先打電話試探一下口風。」祁穎彤低聲回應,眼神堅定,「如果她願意出面作證當然最好,但若她有所顧慮,我們也不能勉強。」
「絕對不能強迫長者作證,」我提醒,「我們的責任是釐清事實,但也必須顧及證人的身心狀況與意願。」
「我會非常謹慎處理,謝謝程律師。」祁穎彤點頭。
「我還從監控中擷取了一些細節。林映雪和女兒一直靠邊站立,男子則是主動靠近,並有明顯的伸手碰觸動作。這部分可以申請影像技術鑑定,進一步強化證據力道。」張嘉浩補充。
「如果老太太的手機真的錄下完整過程,這起案件就有了明確的行動證據,不再只是各執一詞。」凌雪雯這時走近,低聲說。
「證據越直接越好。否則法庭很可能以『證據不足』為由,裁定雙方都有責任——就算社區輿論同情林映雪,也無濟於事。」吳一凡邊整理卷宗邊說。
我看了一眼筆記,轉向祁穎彤:「既然你記得那位老太太的網路暱稱,別等明天,現在就發訊息問候。語氣要誠懇,說明我們是律師團隊,有責任協助釐清真相。若她願意見面,我明早親自陪你過去。」
「好的,程律師,我馬上聯絡。」祁穎彤語氣堅定,立刻低頭在手機上敲打訊息。
「發完訊息等回覆,今晚大家先把證據分析和明天行程理清楚,」我說,「有新情況立刻分享。」
「程律師,這段錄像很清楚——推撞發生後,有幾位長者立刻靠過來,有人試圖拉開當事人,也有人在旁邊用手機拍攝。其中一幕,一位老太太說了一句:『有錄影就不用怕被冤枉。』這句話很關鍵,顯示她有意識地保留證據。」張嘉浩翻開下一組截圖。
「所有影像資料記得備份,一份傳到我信箱,另一份交給雪雯處理公關。」我簡明交代。
「收到。」張嘉浩手指在鍵盤上迅速敲打。
辦公室氣氛瞬間緊繃起來。我抬眼望向窗外,霓虹映照下的市區依舊車水馬龍。這起案件的轉機,竟繫於一段手機影片與一位年長證人的勇氣。而我們律師事務所的運作,始終在生活與法理、細節與人情之間交織——正是這種貼近現場的真實感,讓我們對結果更有信心。
「老太太已經回覆,她說明天早上十點會去社區活動中心參加健康講座,也願意跟我們談談。」祁穎彤抬頭報告。
「很好。態度要禮貌,能不能請她出庭作證,得視她的身體狀況而定,別讓老人家感到壓力。」我語氣略為加重。
「明白,我會掌握分寸。」祁穎彤點頭,神情自信。她收起手機,語氣輕快了些:「其實她剛才還說了一句很可愛的話——『律師樓的小姑娘真有禮貌。』」
「禮貌,也是律師的武器。」我微微一笑。
這時,王小姐端著一盤熱騰騰的薯條走來。
「看看你們都快餓壞了,加班也得補血糖啊。老太太要錄口供,你們今晚得早點休息,明天別讓人看到眼圈黑得像案卷一樣。」
「謝謝王小姐,今晚辛苦您了。」我接過薯條。
「你們律師有時比醫生還操心,」王小姐歎了口氣,「但能幫到弱勢,也是積德的事。」
「公園案如果證據足夠,林映雪的官司很有機會翻盤。」凌雪雯語氣輕快,順手把薯條分給大家。
「不過後續也得謹慎,萬一輿論再發酵,事務所壓力會不小。」吳一凡提醒。
「有你在做風險管理,我就不怕。」我笑著回應,順勢緩和氣氛。
「程律師,您明天會不會比我早到?我怕見到老太太時太緊張,萬一講話結巴就不好了。」祁穎彤咬著薯條,忽然笑了。
「不用擔心。律師靠的是專業,我也會在場主持,你只要誠懇面對就好。」我安撫道。
「我會專心記錄,盡量把現場的情緒和老太太說的每一句話都完整記下來。」祁穎彤認真補充,臉上浮現期待的神色。
「第一次主導追查證人,這種經驗很難得。加班雖然辛苦,但唯有找到真相,律師的工作才真正有價值。明天你主問,我在旁邊補位。」我看她如此上心,便說。
「程律師,那明早我們提前十五分鐘集合?」祁穎彤問。
「好,社區活動室門口見。」我答。
「這次多虧穎彤追蹤社區群組,我在法規分析上也學到不少。以後案子需要調查,我願意多跑幾趟。」張嘉浩輕聲開口。
「團隊合作本來就重要,律師不能單打獨鬥。案子經歷多了,經驗自然累積起來。」我點點頭。
一旁的凌雪雯並未放鬆,語氣沉穩地說:「明早我也會到場,現場的公關稿和輿情管理還得跟老人家溝通。有些家長可能已經站隊,萬一新聞擴散,必須提前預防。」
「對了,雪雯,如果明早有媒體記者來採訪,麻煩你先幫我們擋下。律師事務所要維持理性形象,尤其是處理弱勢案件時,更得謹慎。」我特別交代。
「放心,有我在,哪家媒體也不敢亂寫。」凌雪雯自信一笑。
辦公室的氣氛漸漸熱絡起來,大家分頭核對證據、擬定訪談計畫。桌上的薯條、熱茶與豆漿,成了深夜唯一的慰藉。我看著祁穎彤埋首翻閱資料,張嘉浩專注地為監視錄影做筆記,心中不禁浮起一絲欣慰——律師的成長,從不只是案件數量或勝訴率,而是每個人學會在壓力下穩紮穩打。
這時,我忽然想起家裡兩個孩子的臉。他們睡了嗎?妻子是否還在廚房準備明天的便當?法庭之外的溫情,其實才是支撐我走下去的最大動力。
我順手打開手機相簿,進入家庭群組,傳了訊息。
「老婆,今晚加班,會晚點回家,幫我跟孩子們說聲晚安。如果他們問『爸爸是不是又在打壞人』,記得告訴他們:『壞人有時候只是被誤會。』」
不久,手機響起回覆。
「都哄睡了。女兒說明天要在學校畫公園的太陽貼紙送你,兒子要你記得把襪子洗乾淨。」
「你瞧,我家連律師的襪子都要依法處理。」我忍不住笑出來,轉頭給祁穎彤看。
「你家人真可愛,也難怪你辦案時總帶著溫度。」她掩嘴偷笑。
「家庭,是律師最堅定的立場。」我回她一句。
話說出口,一股暖意從心底蔓延至指尖。
辦公室裡笑語漸多,卷宗整齊堆疊,證據也逐步完備。大家開始收拾手提箱,整理文件與筆記。臨走前,祁穎彤低聲說:「明天的證人訪談,我有點期待,也有點緊張。但有你們在,我相信自己能當個稱職的律師助理。」
「一定可以。」我肯定地回應。
張嘉浩合上筆記本:「明天見,程律師。這次,我們要把真相帶進法庭,讓林映雪和她女兒都能鬆一口氣。」
結束前,凌雪雯與吳一凡再次確認明日分工——社區協調、證人會面、媒體應對,每一環節都安排妥當。王小姐幫大家打包剩下的點心,臨走還叮嚀。
「別忘了,明早記得帶份熱早餐。」
我走到門口,準備回家。夜色透過玻璃灑進大堂,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輕輕迴響。我低頭回想今天的進展——案件的突破,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細節裡。而律師這份職業,不管加班到多晚,守護的從不只是冰冷的法條,更是那些需要被聽見、被理解的人生故事。
回到家時,孩子早已熟睡,安詠怡留了一盞小燈,餐桌上還溫著一份遲來的便當。我輕輕掛好外套,將她留的便條收進公文包,心裡默默許下承諾:明天,繼續把真相往前推進。
情人的被告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