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愛變成超長篇: 第四幕:一葉出版社風雲
一回到香港,我和家姐詠恩拖著行李走進美碧大廈。那扇略顯老舊的鐵門吱呀作響,緩緩敞開,映入眼簾的仍是熟悉的淡黃色走廊,牆上還掛著過期的春聯和鄰居留下的字條。家姐走在前頭,低頭翻找鑰匙,眉頭微蹙。
「你怎麼每次都把鑰匙塞在最底層?」她語氣帶著無奈。
「我怕弄丟啊,放最底下才不會掉出來。」我笑了笑,將肩上的背包卸下放在地上,試圖紓解旅途的疲憊。
家姐終於找到鑰匙,打開門,我拖著行李進屋,腳踩在地板上的瞬間,那股熟悉的微涼感立刻從腳底升起——那是香港老式樓宇特有的氣息。牆邊斑駁的角落,還貼著我去年寫的「新年目標」便利貼,只是膠已失去黏性,紙角微微捲起。
「回來還是最舒服。」我輕聲說,目光落在窗外窄小的天井。
「是啊,再怎麼喜歡台灣,終究還是要回家。」家姐放下背包,伸了個懶腰,神情放鬆。
「這幾天在墾丁過得太快,剛下飛機還有點捨不得。」我隨口說道,腦海卻不自覺浮現初見忙碌的身影,還有海灘上那片寧靜。
「弟弟,這次旅行,是不是有什麼不一樣的感觸?」家姐走進廚房,倒了杯溫水,遞給我時輕聲問。
「有啊,就是覺得人生該慢下來。香港的節奏實在太快,每天不是趕地鐵,就是陷在辦公室的漩渦裡,連呼吸都像在計時。」我接過水杯,指尖觸到微涼的杯壁。
「以你的性格,本就不適合待在壓力太大的環境。」家姐點點頭,眼神沉靜。
「但總得努力啊,出版社那邊答應讓我試新的專題企劃。」我笑了笑,心裡其實滿是期待,也夾雜著一絲不安。
行李還未整理,我已打開書桌抽屜,取出從旅館帶回的筆記本,一頁頁翻閱。裡面記著墾丁的日常片段、與初見的對話、阿葉說過的笑話,還夾著一張家貓手繪的小卡片。
「你還在整理這些素材?」家姐瞥了我一眼。
「怕靈感一閃即逝,一回來就趕緊記錄。」我專注地翻著,手指輕撫過字跡。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創作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她走過來,輕拍我的肩膀。
我抬頭望向她,看見那抹溫柔的微笑,忽然覺得一路的疲憊,好像被什麼輕輕沖淡了。
第二天一早,我依著安排前往一葉出版社面試。天色陰沉,路上車聲此起彼落,喧囂中帶著城市的節奏。走進出版社大堂,玻璃門映出我略顯疲憊卻又緊繃的面容。
「柏承,你終於回來啦!」前台的小崔抬手打招呼,臉頰圓潤,笑容親切。
「是啊,剛回來沒幾天,就急著回來報到。」我輕笑,心裡卻暗暗打起精神。
她朝辦公室方向點了點頭,「陳總在裡面等你。」
我深吸一口氣,推門走進陳總的辦公室。室內一如往昔整齊有序,文件疊得齊整如小山,牆邊掛著幾幅歷年暢銷書榜單的紀念框。
「柏承,坐。」陳總抬頭,神情嚴謹,眼神銳利。
「謝謝陳總。」我坐下,努力維持鎮定。
他翻開手邊的企劃資料,目光落在我的筆記本上,「台灣這趟旅行,應該帶回不少靈感吧?我看你寫的觀察紀錄,細膩度還在。」
「台灣的人情味和生活步調確實不同,激發了不少寫作想法。」我微笑,壓下內心的緊張。
「很好。接下來你先試著寫都沙海灘的故事,把戀愛、家庭、旅館元素融合進去。現在市場偏好有真實感的都市愛情題材。」
「我明白,會重新調整章節架構和人物發展脈絡。」我點頭應下。
「另外,出版社希望你跟『家貓』合作,小說與插畫同步推出。你覺得如何?」陳總一邊說,一邊順手點開瀏覽器,畫面跳出近期插畫家的排行榜,家貓的名字穩居前三。
「家貓的作品很有個人風格,創意獨特,我很樂意有這個合作機會。」我語氣真誠。
陳總微微頷首,嘴角浮現一絲淺笑,「好,那下週把新寫的前兩章交上來。內容要有細膩的情感描寫,也要帶出家庭關係的成長,別太文藝、太飄。」
「明白,我會全力以赴。」我斬釘截鐵地回答,努力保持冷靜。
「記住,故事的張力才是關鍵。分分合合才有看點,別寫得太平。」他語氣加重,帶著一貫的教導意味。
「我知道了,這次一定掌握好情節節奏。」我捏了捏袖口,心裡已開始盤算如何將旅途中的感受,自然融入都市故事的脈動之中。
壓力與希望的碰撞。家貓的工作室在出版社附近,牆上貼滿色彩繽紛的插畫和手寫標語:「不賣可愛,只賣真心」。
我剛走到門口,家貓正坐在桌前專心塗畫,一見到我就立刻跳了起來。
「柏承,你終於回來了!你看,我畫了一張你在海灘發呆的樣子。」她興奮地遞過畫稿,臉上滿是期待。
「謝謝啊,這張畫得比我本人還有靈氣。」我接過來,笑著細細端詳。
「你新書要不要加入插畫?我可以幫你做人物設定,甚至發展成一個漫畫系列也不錯。」她雙手在空中比劃,眼睛閃閃發亮。
「只要你別把我畫得像我爸就好,太成熟讀者會覺得有距離。」我笑著提醒,順手把畫拿到光線下看。
「放心,我畫的你肯定比你爸帥一百倍。」家貓咧嘴一笑。
我仔細翻看每張插畫,其中初見的形象眉眼柔和,卻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距離感。「你怎麼把初見畫得這麼神秘?」
「你不是說她忽冷忽熱嗎?留點神秘感,故事才更有想像空間。」她語氣輕快,帶著一貫的古靈精怪。
「家貓,你總能抓住角色的神韻,真的很厲害。」我由衷地讚歎。
「那你趕快把故事寫厚一點,我的插畫才能畫得更盡興!」她眼睛發亮,像極了發現獵物的小貓。
「等下要不要順路去惠康超市買點零食?待會還得加班。」我提議。
「好啊!我要新出的那款小魚乾!」她一聽立刻雀躍起來。
我們出門,穿過美碧大廈的人潮,往巷口的超市走去。一路上家貓說個不停,笑聲不斷。
「柏承,你這次回來感覺完全不一樣,眼神特別有光。」她邊走邊揮手說道。
「旅行真的會讓人換個腦袋,墾丁的空氣像有魔法。」我笑著回應,語氣輕鬆。
「你是不是想把所有女主角都畫成初見?」她調皮地笑問。
「不行啦,那我家姐可要抗議了,她才是現實中的女主角。」我指了指她。
家貓撇了撇嘴,「詠恩姐的角色我只敢畫一半,太腹黑了,我怕駕馭不了。」
我哈哈大笑,推著購物車在零食區穿梭。
回到家後,我和家姐坐在餐桌旁。她翻看著剛買的台灣水果,嘴角浮現久違的安適神情。
「弟弟,你是不是在煩惱工作上的事?」她邊削蘋果邊問,手指動作熟練而從容。
「出版社想讓我寫都市愛情小說,還建議多加點分分合合的情節,我怕寫得太刻意,反而失去真實感。」我微微皺眉,語氣中透著遲疑。
「你不用太在意商業考量,他們關心的是銷量,你該守住的是細膩與真誠。」家姐輕聲說,語氣溫柔卻堅定。
「可是陳總一直強調要增加衝突和分離,我怕太煽情會變成分戲。」我輕嘆一口氣。
「你寫自己的故事,真誠才是最重要的。別怕市場,一步一步來就好。」她伸手輕拍我的手背。
「家姐,謝謝你一直這麼懂我。」我看著桌上一圈圈削下的果皮,心裡湧上一股暖意。
「我也不是全都懂,但弟弟,永遠是最值得我守護的人。」她微微一笑。
我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那份壓在心底的鬱悶,也悄然散去。
會議結束後,我獨自走在公司走廊,腦中仍盤旋著剛才那場討論。提案通過了,但心裡並沒有預期中的雀躍,反倒浮起一絲空落。我放慢腳步,盯著地磚的縫隙,彷彿能從中看出些什麼答案。
那天晚上,我坐在美碧大廈的書桌前,燈光柔和,窗外傳來鄰居低語的聲響,像風掠過樹梢。我打開筆記本,決定重新梳理這段旅行帶來的感受——初見的神祕氣質、家姐的堅毅,還有家貓那看似慵懶實則熱情的陪伴,一一記下。
「你有想過下一本小說要以誰當主角嗎?」家姐靠在沙發上,咬著水果叉問。
「我想用姐弟雙視角,再穿插初見和她家人的故事。多個視角交疊,才更能呈現真實的樣貌。」我邊寫邊調整章節大綱,筆尖在紙上輕快滑動。
「那你可別忘了家貓,不然她哪天罷工,不畫插畫給你,看你怎麼辦。」家姐笑著補上一句。
「對啊,她要是罷工,我可就慘了。」我也跟著笑了,筆下卻悄悄記下一筆:〈家貓的視角,不能少〉。
「柏承,你最近還好嗎?大學這週有文學講座,有空一起來聽嗎?」沒過多久,手機震動,是林小姐的訊息。
「好啊,下週把時間表傳我。」我立刻回覆,心裡莫名多了點動力,彷彿有人輕推了我一把。
家姐一邊切水果,一邊說:「你現在多出去走走,認識些新的人,小說才會有新的氣息。」
「家姐,你簡直是隱形的行銷高手。」我笑著誇她。
「我不懂什麼行銷,我只懂生活。」她聳聳肩,語氣輕鬆,卻藏著深意。
我望著她略顯疲憊卻依舊堅定的臉,忽然想起旅途中那個深夜,我們在旅館房間談心的時光。那一刻,我清楚意識到自己有多幸運——有這樣一位姊姊,有這樣一群願意陪伴的人。
夜深了,我拿起手機,在備忘錄裡默默記錄這一天的思緒。初見的身影浮現在腦海,家貓畫的那些小貓插畫也一點一點清晰起來。
「你還想她了吧?」家姐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準確地戳中我心底。
「會想啊,不過我知道,我們還會再見的。」我試著讓語氣平穩,掩飾那份牽掛。
「有緣的人,總會再遇見。別太執著於分離。」她安靜地整理客廳,語氣像晚風一樣柔和。
「謝謝你,家姐。這個家,有你在才完整。」我輕聲說。
「只要你不嫌我碎碎念,這個家就會一直這麼溫暖。」她轉頭對我微笑。
她說完這句話,我忽然覺得,日子其實沒那麼複雜。只要我們還能彼此理解、彼此鼓勵,就足以抵禦許多不安。
燈光下,我翻開一頁新紙,心裡默默決定:要寫一個關於信任、勇敢與成長的故事。不只為自己,也為家姐,為所有在我生命中留下印記的人。
「明天打算寫哪一段?」家姐抱著膝蓋問。
「先寫出版社的轉型,還有家貓的插畫合作過程,再慢慢帶出異地戀的發展。」我思索著章節的節奏。
「加油啊,別只寫感情,偶爾也寫寫生活裡的小事。」她打趣地提醒。
「我會的,真正打動人的,往往是那些看似平凡的細節。」我微笑答應。
夜漸深,窗外星星閃爍。我感受到未來可能的變動與挑戰,但更多的,是對生活與寫作的信念。家姐輕聲哼著歌,這間屋子像個港灣,安穩地承接著我的夢想與不安。
我暗自下定決心:不論出版社多難應付,不論初見多難靠近,只要這故事能照見生活的真實,我就會一直寫下去。
這一夜,美碧大廈依舊安靜,而我在溫暖的燈下,把人生的轉折,寫成下一章的開始。
「弟弟,你今天這麼早起來?」家姐把一杯溫豆漿遞到我手邊,「你昨晚是不是沒怎麼睡?」
我揉了揉太陽穴,合上筆電螢幕,「沒事啦,就是有點睡不著,腦袋一直想著初見的事。」
家姐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晨光灑進屋裡,「你又不是第一次談戀愛,幹嘛緊張成這樣?」她語氣裡帶點調侃,卻還是細心地幫我把桌上散落的稿紙整理好。
「這次不一樣啊,」我低聲說,「心裡有一種說不清的牽掛,好像她在哪,我的心就跟到哪。」
我拿起手機,螢幕上是一封還沒送出的郵件:「初見,昨天妳說喜歡夜裡的海浪聲,我忽然很想聽聽香港的夜雨。下次有機會,一定錄下來讓妳聽。」
家姐湊過來看了一眼,嘴角微揚,「你寫這麼肉麻,她會被你嚇跑喔。」
「妳少來,」我立刻反擊,「妳以前寫給鍾先生的信,一封比一封長,也不見得比我含蓄。」
她正要反駁,卻被一口豆漿嗆到,咳了幾聲,笑著拍胸口,「你這小孩,記性倒好。」
我盯著手機,遲疑片刻,刪掉簡訊最後一句,又補上:「希望妳今天心情不錯,別被客人纏得太久。」
「與其這樣拐彎抹角,不如直接問她想不想你。」家姐笑著說。
「哪有人這麼直接的?」我嘟噥一聲。
終於按下傳送。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手機輕震了一下。初見回了訊:「今天太熱了,旅館客滿。我坐在院子裡休息,下次錄夜雨聲給我聽。」
我盯著那行字,心頭像被潮水輕拍了一下。短短幾句,語氣平淡,卻藏著某種熟悉的溫度。我知道,她其實收到了我的心意。
我深吸一口氣,想再回點什麼,又怕太過頻繁顯得叨擾。斟酌再三,敲下:「那你多喝點水,曬黑一點也沒關係,我覺得妳怎麼都好看。」
等待回覆的時間特別漫長。我轉頭想專心寫稿,卻發現腦子裡全是她的畫面——今天會穿什麼顏色的T恤?早餐時是不是又跟貝利鬥嘴?院子裡那棵仙人掌,有沒有再長出一截?
「你這幾天根本沒在專心!」家姐收拾餐桌時瞄我一眼,「出版社的稿件交了嗎?」
「還沒,」我搔搔頭,「現在寫東西總分心,滿腦子都在想該怎麼回她訊息。」
「戀愛期產能下降,果然是定律。」她搖頭笑,還是走過來輕拍我肩膀,「喜歡一個在遠方的女孩,確實不容易吧?」
我輕嘆一聲,「不只是距離。以前大家都說現在的人只會滑手機聊天,但我是真的覺得,只有寫下來的字,才敢說出心裡最真實的話。」
「你們才分開幾天而已。」家姐翻了個白眼,卻默默把家裡那個舊文具盒推到我面前,「這裡還有幾張明信片和小信封,都還能用。與其一直傳訊息,不如寫封手寫信?親筆寫的,比較有誠意。」
我每次都被家姐這種溫柔的「打擊式關心」逗得哭笑不得,拿了一疊淡黃色的明信片,在背面一筆一劃寫下:「初見,今天香港下了一場大雨,花園裡的木槿花全都落了。下次來香港,我陪妳一起去維多利亞公園坐秋千。」
寫完後仔細端詳,發現自己的筆跡偶爾微微發抖,心裡彷彿也趁這一刻,悄悄收拾了一次日常積攢的柔軟。我問家姐:「妳說她會喜歡這種小心思嗎?」
家姐坐在沙發上滑著手機,頭也不抬地說:「怎麼會不喜歡?每個女孩收到手寫信,都會偷偷笑半天。」
我鬆了口氣,貼上郵票,準備下樓寄出。
走到大廈門口的小郵筒前,正想把信投進去,剛好碰上大樓的守衛叔叔。
「小連,又寄東西給外國人啊?」守衛叔叔揚起眉毛,笑容裡帶著長輩特有的慈愛。
「不是外國啦,是台灣的朋友。」
「外地朋友好啊,不然你整天對著稿紙,容易憂鬱。」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謝謝叔叔,」我臉微紅,「下次我帶她來認識您。」
回到家,坐定下來,夜已經很深了。等信這件事,向來讓人心裡癢癢的。我望向書桌上家貓畫的插畫,突然冒出一個念頭。正好明天要送插畫給出版社,不如順便做個小貼紙,一起寄給初見。
我拍下那幅家貓設計的明信片照片,傳到微信:「謝啦,下次可不可以畫一張我和初見在海邊放風箏的圖?」
「No problem!」家貓立刻回我,訊息後面跟著一個飛吻符號和一隻貓爪圖案。
家姐走過來,手裡端著兩杯熱奶茶,「今晚你好像心安一點了?」
我接過一杯,輕啜一口,「是啊,寫了信,好像真的跟她更近了一些。」
「最怕的就是你胡思亂想。要是她幾天沒回,你就開始失眠。」家姐語氣認真,帶著點擔憂。
我把奶茶放在桌上,「其實她今天回我了,只是很冷靜,不像我們香港女生那樣一堆表情符號。」
「那你更要珍惜啊,」家姐笑了笑,「慢熱的人最好,一旦投入感情,就不容易變心。」
我靠在椅背上,抬頭望著天花板,回想過去幾段戀情。那些來得急、走得快的,往往是一夜熱情後,只剩尷尬與沉默。而這一次,從墾丁開始,每一個字、每一行對話,都像在慢慢拼湊一幅完整的拼圖。
我決定寫一篇短散文,題目就叫《依賴的距離》。我敲著鍵盤:
「有一種感情,只能遠遠地維繫。你無法在每個清晨看見她醒來的模樣,只能在城市明滅的燈火中,想像她今天在旅館裡做了哪些瑣碎小事。遠距離像一場安靜的賭局,比的是誰能更忍耐孤單,把心事壓回嘴角那一抹若有似無的微笑裡。」
寫到一半,手機螢幕忽然亮了。
是初見傳來的語音訊息,聲音不大,帶著一點剛洗完手的沙啞:「剛幫客人鋪完新床單,手都泡皺了。你把花園裡木槿花的照片寄給我吧,下次我也種一棵。」
「妳看,這是最美也最容易掉落的花。跟妳早上一樣,看起來溫柔,又有點驕氣。」我立刻起身到院子,拍了幾張被雨水打濕的花瓣照片傳過去,附上一句。
過了一會兒,她回了一個表情包。
「你會不會太會哄人?」
我忍不住笑出聲。
我決定把這些片段寫進新書裡,打開新檔案,寫下:「有一種愛,是用信和照片拼湊出來的。每個看似平凡的早晨,都因一封訊息而有了下文。」
「家姐,我想把這段戀愛寫進下一本書。」我側頭看著正在剪貼雜誌的小女人。
「寫啊,反正你什麼都能寫進去。要是賣不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要專注現實一點。」她翻著頁面,眼神裡藏不住笑意。
「再怎麼現實,總得留點浪漫。」我回她,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靜。
夜漸深,隔壁樓傳來狗吠聲。我想,也許過幾天,初見還會寄來筆跡或小物件,郵包裡會躺著她的日常氣味。
這種期待,比任何渴望都來得柔軟。
隔天,工作日開始。我帶著初見的回信和家貓的插畫檔案走進出版社辦公室。新同事笑了笑:「柏承,今天怎麼精神這麼好?」
「可能最近睡得比較踏實。」我順手把信紙折好收進背包。
「談戀愛了?」
「遠距。」我坦白地說,嘴角不自覺揚起一絲甜意。
陳總在長桌後等我。會議一結束,他就低聲說:「你戀愛的這些細節,可以多寫進小說裡。越真實,讀者越有感。」
「我明白,這種情感的拉扯特別能打動人。」我點頭。
「記得多點互動,別只靠手機傳訊。能不能安排幾章以書信交錯的方式呈現?」
「沒問題,初見本來就喜歡寫信,這剛好。」我拿出信紙遞給他,讓他看看初見用毛筆寫的三行詩。
「很好,情書章節我會重點推廣。」陳總仔細看了看信紙,抬眼問:「這真是女生寫的吧?你可別自己偽造。」
「她那字跡我可模仿不來。」我笑著收回信紙。
會議結束後,我回到樓下的咖啡店。家貓傳來訊息:「你跟初見越來越像在跑馬拉松了,信、微信、照片、插畫,樣樣都來。厲害了。」
「我們慢慢來,以後要陪她很久。」我回她。
「想當年你還說不信異地戀,結果最投入的就是你。」家貓語氣調皮。
「我承認,我認栽。」我喝著咖啡,忍不住傻笑。
傍晚回到家,家姐正在準備晚餐,隨口問:「你最近是不是更懂自己了?」
「我想是有一點。至少不像從前,一遇到挫折就想逃。」我輕輕攤開手。
「這才像是真的長大了。以後還會再見初見嗎?」
「一定會。等她旅館淡季,我就飛過去。」我語氣堅定。
「那你別太急。戀愛就像你說的長篇小說,時間才是最好的編輯。」家姐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點點頭,心裡也清楚——所有的分離與溝通、思念與寄語,終有一天會在現實中匯流。
晚餐後,我花了一個小時繼續寫給初見的信。這回不急著寄,打算積成一疊,再給她一個驚喜。
『有時候覺得,你是那座最遙遠卻又最熟悉的小鎮。每晚收信時,我就不覺得孤單了。這或許就是異地戀偷來的小確幸。』
信寫到一半,詠恩走進來:「你笑得太明顯了。」
「沒辦法,幸福直接打中腦門。」我攤手,眼眶微熱,差點掉下淚來。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我低頭寫字的背影,語氣輕柔:「弟弟,你終於學會怎麼去愛一個人了。姐很欣慰。」
「等妳找到幸福,記得告訴我。」我微笑,望向家姐那雙認真而平靜的眼睛。
客廳燈光下,我安靜地寫著信。屋簷外傳來雨聲,像極了南部海岸的浪,輕輕拍打我的心跳。
明信片、照片、語音、小插畫,每一樣都藏著距離的溫度,也藏著我和初見堅持走這段長路的勇氣。
異地戀像一部長篇小說,我不怕它慢。只要文字還溫熱,距離就永遠不是真正的阻隔。
如果讓愛變成超長篇 第四幕-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