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縫號在戴森網絡的縫隙中悄然滑行,外頭的光譜如同被切割成一片片薄紙,邊緣摩擦出乾燥的沙沙聲。這些縫隙並非完全真空,而是由數以億計的衛星構成的窄帶空間。光線被衛星的影子割裂成縱向長條,彷彿延伸向一條看不見的迷宮深處。我的神經植體持續將航跡與能量回饋映射至視覺皮層,界面上閃爍著數十種頻譜圖——每一幀都在提醒我,這條路既是我們的掩護,也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艾莎,掃描報告。」我將注意力從前方的黑暗拉回艙內。艾莎站在主控台前,量子裂縫手套的指節泛著冰藍色的微光,她的目光緊鎖在一串難以直視的頻譜數據上。手指在空中輕巧劃動,操作界面彷彿隨她的節奏流動,如同被編排成一首無聲的樂章。

「前方九千公里處出現異常脈衝群,」她的聲音平穩,但眉角微微收緊,顯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她放大一束高頻回波,動作細碎而精準,「脈衝具有負熵特徵,且與本地時間場部分不相容,相位訊號呈現封存狀態。方位顯示為多點簇狀分佈,初步判斷——非隨機,疑似有意識的封存行為。」

我在腦中迅速解碼這段話:負熵、相位封存、簇狀分佈。這三個術語像三根釘子,將沉積已久的不安牢牢釘進記憶深處。我調出無限望遠鏡的視窗,朝那個方向延伸視野,林曜的觀測層立刻投射出更精細的畫面。他的臉在顯示器反光中顯得蒼白,眼神卻燃著近乎宗教般的興奮。

「我已將光學與普朗克尺度掃描資料合成多維拼圖,」林曜的手勢如指揮棒般在空中舞動,這動作早已成為他壓抑恐懼的儀式,「坐標聚合後顯示,數個宏觀結構漂浮於衛星縫隙之間。每個結構皆具備自我熱平衡,但幾乎不與外界交換熱能,內部時間序列接近靜止態。」





我將視野進一步拉近。當最終影像成形,艙內一切聲音彷彿瞬間抽離,只剩下血液搏動與電子脈衝的微響——那不是廢墟,而是一座座懸浮的城市。屋頂、廣場、道路,甚至停滯在空中的載具輪廓,全都如展品般凝固在透明的球殼之中。球殼表面泛著微弱的逆熵光澤,宛如從時序裂縫中剝離出的一層薄膜,將內部的動力學徹底凍結,化作某種冷靜而殘酷的樣本。

「失蹤的城市?」我低聲呢喃,喉間沉重得像吞下了一塊石頭。腦內接口無法將這畫面簡單歸類為數據——因為其中有人的輪廓、家庭的剪影、植物生長季節的斷裂痕跡,全都像被無情地製成標本,不帶一絲哀悼。

「不只是單一城市,」林曜的聲音微微顫抖,仍努力維持理性,「是整體轉移的都市群體。建築佈局、能源網絡、人口活動痕跡皆完整保留,但生物熱訊號近乎為零。它們在熵場中呈現壓縮的時間指紋,彷彿一段未被允許展開的未來,被切成薄片,封存在某個外側維度的格子裡。」

卡西爾靜靜立於我身旁,手中握著那張泛黃的紙與量子鑰匙。艙燈的投影落在他臉上,賦予他一種古樸而神聖的氣質,宛如十字架下的守望者。當我將畫面聚焦於某座城市的廣場時,卡西爾忽然閉上雙眼,喃喃低語,聲音彷彿從深井中傳出。

「他們把明天鎖在盒裡。」他的語氣詭異卻篤定,睜開眼時,瞳孔中閃爍著祭司般的光芒。





「那是誰——誰有能力做這種事?」我問,試圖逃避責任與罪惡的可能。我的聲音仍藏不住工程師對邏輯的執著。

「不是『誰』,」卡西爾的臉在控制面板的反光中顯得更加堅定,「是某個曾經能將時間視為材料的文明。他們將選擇的範本收藏於星體的角落,等待下一雙手來承接。」他說這句話時,像在祈禱,也像在審判。

我凝視著那一座座靜止的城市,腦中浮現的不再是數據,而是活生生的人:孩子在操場上定格於跳躍的弧線,夫妻並肩走過的街道停在未關的門前,市場攤販的布簾凝固在半開的瞬間。這些場景的真實性遠比任何計算或模型更令我羞愧——因為我們的網絡,原本被設計來攫取光與能量;而此刻,我不得不直面那句揭示一切的話:「你們偷走的,不只是能量。」

「將影像解析為多層時間切片,」我下令,聲音透過神經植體傳遞至每一個子系統,「我要看內部微動,哪怕只是普朗克尺度下的粒子跳動。」

艾莎的手在介面上快速滑動,螢幕逐漸顯示出更細微的普朗克級回傳訊號。所謂的「靜止」,並非絕對——在最微小的尺度上,仍可見粒子在普朗克時間內閃爍跳動,但整體熵梯度已被壓縮至接近零。這不是自然的凍結,而是被刻意抽取、封存的結果。





「我們不能用直接探針接觸,」艾莎在我耳邊低語,語氣中透著明顯的擔憂,額角微微沁出汗珠,「任何能量交換都可能撕裂這個體系的封存結構。如果這裡真存在逆熵核心,它的防護機制會將我們的探測器從內部瓦解,反將其吸收為封存樣本的一部分。」

我背脊一涼。作為設計者,追求資訊完整是本能,但此刻的完整,可能意味著將一片被封印的「未來」強行拉回現實。那是科學上的極致誘惑,也是倫理上的無底深淵。

就在我們靜默觀察之際,雷達外殼忽然跳出紅色警報。艾莎眯起眼睛,語氣瞬間轉為戰術模式:「偵測到敵方偵查艦接近軌道,正於視野外進行掩護性移動。通訊頻譜出現低階回推模組——掃描顯示,他們正試圖抽取這些城市的封膜樣本。」

「永晝派?」我問,心中升起一陣不快。永晝派的資源與冷酷舉世皆知,但此時的行動更像赤裸的掠奪與利用。

「指紋部分相符,但也可能是第三方傭兵偽裝,」艾莎沉穩回報,同時將艦體動力調配至隱形模式,「無論是誰,他們都不是來觀光的。」

獵鷹的聲音透過艙內廣播傳來,粗啞而直接:「我們不會坐以待斃。甲板準備,盾級維持最低可見度防護,以非致命驅逐為主,保存證據為首要任務。」

「預備逃逸軌跡,」我補充,目光再次落回那一座座如博物館展櫃般靜懸的城市,「但不要把它們當成目標。我們要理解它們的內在機制,而不是淪為新的竊取者。」

裂縫號在時空縫隙間緩慢調整姿態,我的意識如同一名演奏複調樂曲的樂手:一手操控航跡,一手監控能量分配,另一手則在心底默念著愧疚與責任。我清楚,我們所接近的不只是失落的城市,而是一個文明層級的倫理難題——如果這些封存,是過去文明為保護某種「尚未發生」而築起的保險庫,我們是否有權開啟?又或者,我們是否該在尊重封存的前提下,將這些樣本歸還至它們原屬的時間?





「我想登陸一處近岸樣本,」林曜忽然開口,語氣裡燃著科學家的執著,也藏著少年般的好奇,「只取非生物樣本,拍攝結構化圖層,提取封膜頻譜。我會現場進行熵回讀,確保不觸發破壞風險。」

卡西爾凝視著那漂浮的廣場,眼神深邃,手中緊握著一張泛黃的紙。「如果你打開一個箱子,」他緩緩說道,聲音低沉,「就必須準備好為它負責。不是科學上的責任,而是將它還回去的責任。」

那句話如警鐘敲響。我在胸中翻攪著數據與情感——作為設計者,我渴望知識;但作為人類,我也不能以無數可能的未來,換取當下的便利。我閉上眼,讓心跳沉穩下來,只聽見一個節拍。

「先偵聽,不登陸,」我下令,語氣堅定而有分量,「艾莎,釋放十公里外的被動探針,放大封膜的非接觸掃描;林曜,你對該城市進行時間剖面的分層記錄;卡西爾,你在旁監控,若有任何宗教性或意識層面的反應,立即通報。」

艙內成員默然執行,每一個動作都像是一場無聲的贖罪。探針釋放出一圈柔和的回波,穿過那層逆熵薄膜,映出一條條比光更細的頻譜紋路。當數據回傳,我的視野中浮現出一組組如微小文字般的波形——它們不是語言,而是時間的筆跡。

「它在記錄我們的注視,」艾莎低聲說,眼底閃過壓抑不住的敬畏與焦慮,「回傳顯示,封膜內部具有自洽的時間座標,會將外來觀測轉化為內部的記憶模組。這表示我們每一次掃描,都像在為裡面的標本貼上新的標籤。」

那一刻,我感到雙手彷彿沾上了泥土。科學的好奇與倫理的重擔在胸口交織,我明白,我們正站在一道門檻之前:推開它,或許將改寫無數生命的未來;不推開,它們可能永遠只是靜止的博物館標本。





「保持距離,」我再次下令,語氣如最終審判般不容置疑,「記錄、保存,且不得干預。我們要帶走的是證據與故事,而非封存的生命。」

外圍的縫隙中,陰影如呼吸般緩慢地擴張與收縮,那座失蹤城市的輪廓在遠方靜靜浮現。裂縫號在那片幽暗前謹慎停駐,宛如一名悔悟者低首立於祭壇之前。我明白,真正的探索,此刻才真正展開。

裂縫號被我們小心翼翼地駛入那片由戴森衛星精準切割出的縫隙,船體外殼上投影的陰影如刀刻般割裂視野。當林曜將觀測焦點拉近至前方漂浮的城市樣本時,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那種深入骨髓的寒意並非來自太空的虛無,而是來自想像——一個完整的社會被整片剝離,如同蘑菇被連根拔起,靜靜懸浮在我們面前。

「那裡有交通網絡的熱圖,但熱幅值幾乎為零。」林曜說道,臉上浮現出興奮與不安交織的神情。
他啟動無限望遠鏡的分層視窗,街道燈光的時間序列被轉譯成停格動畫,居民的移動軌跡化作一條條半透明的弧線,凝固在時間的斷層中。

「不要用物理探針接觸。」艾莎立即回報,眉宇緊鎖,手套邊緣的指節燈閃爍著急促的節奏。
她已將量子裂縫手套的安全協定調至最高級,介面上不斷跳出可能引發封膜共振的警告訊號。

卡西爾站在觀測窗前,指尖輕撫一張泛黃的紙頁,彷彿以某種古老的儀式與那座被凍結的城市對話。「他們留下了記號。」他低語,眼神穿透時光的裂隙,聲音帶著近乎祈禱的節律。
我明白,此刻的他不只是解碼者,更像一名祭司——在這片靜止的文明面前,他的信仰既是工具,也是潛在的危險。





我們決定釋放無人被動探針,沿著縫隙外側進行非接觸式掃描。艾莎操縱量子裂縫手套,緩緩推送探針前進。回傳的頻譜如水波般翻湧,每一次接近,系統便發出警報——那層封膜擁有自洽的時間結構,任何外來能量擾動都會被映射為內部的記憶。而這些記憶並非單純的數據記錄,更像是被封存的生活片段,如同靈魂被錯誤地標本化,仍保有某種殘存的意識。

「我們正被它回看。」艾莎低聲說,眉頭深鎖,手指在空中虛擬勾勒出一道道防護節點。
她說的不是詩意的比喻,而是工程上的現實:探針釋放的微弱信號,被封膜取樣後,以反向回饋的形式,試圖在我們的記錄裝置上刻下「他們」的內部時間。某種意義上,我們已從觀測者,轉為被觀測的對象。

就在我們謹慎取樣之際,甲板上突然響起獵鷹的低沉警告聲。他透過聲頻通道,將外層偵測器的回報直接推送至我們每一個人的意識之中。

「外圍有小型偵查艦靠近。」獵鷹開口,語氣乾澀如風化皮革,臉龐緊繃得像被烈火烤過的舊皮具,手指卻穩穩壓在操縱桿上。
他話不多,但每一個字都像節拍器的敲擊,精準地牽動全艦的呼吸與動作。

敵方偵查艦以極低雷達截面緩慢逼近,航跡幾乎貼著空間褶皺滑行,顯然是為了採集封膜表面的量子殘留訊號。這類艦艇不為戰鬥,只為竊取——取走一縷時間的皮屑,帶回給永晝派或黑市買家,拆解成可交易的記憶片段、情感模型,甚至靈魂複製的原始素材。我胸口湧起一股噁心感:我們才剛從時間裂隙中救出這些尚未誕生的未來,竟立刻有人想將它們貶為私有財貨。

「不要開火。」我壓低聲音下令,目光掃過每一張繃緊的面孔。
不能在封膜附近引爆任何能量,更不能讓質點碎片四散;那不只是破壞樣本,更可能引發時間污染——讓未定型的因果鏈提前潰散,甚至逆向感染我們的現實。





獵鷹點頭,一個手勢傳達整套指令。船員迅速啟動非致命反制程序。艾莎站在主控甲板,雙手滑過投影界面,調整防護場頻率,將裂縫手套的干擾層展開成一道無形屏障,以被動相位擾動干擾偵查艦的採樣探針。

偵查艦仍釋出微型浮標,輕柔觸碰封膜外層。接觸瞬間,艦內溫度驟降,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另一端滲了進來。監控畫面閃過一連串影像:一位母親在廚房舀起一勺熱湯,蒸汽模糊了她眼角的細紋;一群孩子在廣場追逐風箏,笑聲被拉長成慢速音軌;一條河的流光緩緩蜿蜒,像被刻意放慢到可見的呼吸節奏。

「中止數據回傳!」我厲聲下令,手掌重重按在控制台上,指尖微微顫抖。
那些畫面太真實,真實得令人窒息——它們不是模擬,不是資料流,而是某段正在成形的生命片段。我們面對的不是樣本,是尚未降生的世界。

敵艦顯然也察覺異狀,在被動干擾生效後立即切換為主動模擬協議,試圖複製封膜局部結構,打包成可攜式資訊模組。那動作宛如盜墓者撬開棺木,企圖割下一塊皮膚當作聖物收藏,卻渾然不知,一旦剝離,整體的意義便瞬間瓦解。

「不能讓他們帶走任何片段。」艾莎低聲說,眼神銳利如刀。
她將裂縫手套的相位調至微擾模式,釋放一組偽頻譜,誘導偵查艦誤判採樣座標;就在對方探針錯位的瞬間,啟動電磁捕網,將採樣器凍結在空間原點。

獵鷹下令出動反採樣無人機。數架微型載具離艦而出,如蜂群般繞行封膜外緣,在不觸碰核心結構的前提下,封鎖偵查艦的作業空間。那一刻我真正明白,裂縫號不僅是船,更是一種倫理的實踐——我們守護的不只是資料,更是那些藏在資料背後的「存在」本身。

就在無人機接近時,偵查艦突生異變——其採樣器猛然震動,結構錯位,竟自動向母艦收縮。畫面上,封膜表面浮現鱗片狀光紋,一圈圈擴散,彷彿有看不見的手,將入侵者從時間的肌理中輕輕刮除。

「它在自我修復。」林曜喃喃說道,聲音微顫,手指飛快在介面標註異常波形。
這四個字在艦內悄然蔓延:自我修復。意味著封膜不是靜態封存體,而是某種具備後物理特性的有機系統,能在受擾時主動重構自身的時間場域。

偵查艦顯然未預料此變,迅速收回所有外延裝置,退至遠距離軌道,改以長波雷達進行試探性掃描。我心中浮現黑蛇的影子:若對方隸屬永晝派,他們會視此為突破永生的鑰匙,不惜一切強行解構;若是傭兵集團,則會將其標註為「S級潛在商品」,轉手賣給出價最高者。無論哪一種,我們都不能讓它們得逞。

「我們必須做更深入的記錄,」我說,聲音裡帶著指導的重量,也壓著難以言說的責任。目光如裁判般掃過甲板上的每一個人,不放過任何一絲動搖。

但我也明白,深入不等於接觸。於是,我命令林曜與艾莎將視覺與時間剖面整合成一種多層次的「影像書」。這本書必須能在不破壞封膜完整性的前提下,被安全帶出,供後世研究。

艾莎開始以量子糾纏的方式進行「影像蓄錄」:她用極微弱的能量脈衝,在封膜之外建構一個被動的記憶容器。這個容器與「裂縫號」本體僅透過量子糾纏同步,任何資訊的讀取都不會造成能量交換,更不會擾動封膜本身。那是一種近乎宗教儀式般的謹慎——科學以最輕柔的手,觸碰神聖的邊界。

就在我們專注於這項工作時,偵查艦再次逼近。但這次它採取了更狡猾的策略:釋放出數個外罩,模擬封膜的頻譜,企圖欺騙我們的被動偵測系統。艾莎察覺的瞬間,臉色驟然凝結。

「他們在做頻譜複寫,」她說,眼神銳利如刀,雙手在控制界面上飛快操作。
「一旦成功,他們就能帶走一份『假的過去』,讓買家誤以為那是真實的樣本。」她補充,語氣中藏不住憤怒。

我當機立斷。不以武力摧毀,而是以智慧瓦解。艾莎與我共同設計出一段反制頻譜——它不破壞對方通訊,而是將偵查艦視為接收器,讓它所複製的「假頻譜」在回放時,自動播放一段扭曲的記憶影像:那是被封存城市中的生活片段,但時間斷裂、情感被抽離,只留下空洞的迴響與錯位的畫面。任何試圖將這段影像當作商品交易的人,都將在播放時直面自己良知的質問。那不是恐懼,而是羞愧——足以讓市場自行崩解。

獵鷹點了點頭,低聲說:「用心去騙他們的市場,不是去砍他們的船。」他眼角浮起老兵特有的苦笑,像看透了所有戰爭的本質。

我們將那段扭曲的頻譜反向注入偵查艦的模擬投射中。聲光在對方的回放模組裡顫動,操作員在真實與虛假之間遲疑——而猶豫,就是我們要的機會。

偵查艦最終收回採樣器,旋翼轉動的節奏彷彿一隻終於明白貪婪代價的野獸,悄然退離。

我胸口湧起一絲解脫,不是因為勝利,而是因為我們守住了某種底線——以尊嚴保護了那些無法發聲的未來。

當夜,衛星的陰影在縫隙間流動,林曜將剛完成的多層時間剖面,合成為一本看不見的「影像書」。卡西爾用裂縫文字,在書的封面邊緣刻下一句簡短的註記——那是半宗教、半科學的敬意,是對時間與記憶的承諾。

「這不是我們的收藏,」他說,眼神堅定,不容置疑,手掌在那張泛黃的紙上輕撫又收回。
「我們記錄它,是為了讓那些仍有良知的人,來決定該如何歸還。」

我點頭,胸口那團燃燒已久的自責,似乎被某種方式稍稍撫平。裂縫號沒有帶走任何城市,沒有取走任何生命。我們只攜帶了一份負責任的方法與證據——一個可供公開質疑的檔案,而非黑市中的展品。

那夜,風從衛星的縫隙間掠過,像在帶走被遺忘的聲音。我們靜立於甲板,望著遠方那片靜止的標本緩緩沉入陰影。我心中反覆浮現一個念頭:人類在擁有證據之後,是否真能選擇正確的那一邊?我們,是否有勇氣把光還給黑暗?

星塵紀元:第四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