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坐下,我去找醫藥箱。」羅悠然輕輕把門關上,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轉身迅速在狹小的廚櫃中翻找,動作熟練,我能聽見藥瓶輕碰的細碎聲響。

這是一間老舊的出租屋,牆皮剝落,窗簾半掩,外頭是剛經歷過夜襲的城市。暮色滲進窗縫,燈光冷白,像在提醒我們:這世界不願多留溫柔。我靠在那張硬板床上,左臂的傷口仍溫熱,止血帶上的紗布早已濕透。韻雪坐在床沿,手裡攥著一條乾淨的毛巾,眼睛紅腫,像被寒夜的風刮過的蘋果。她看著我的眼神,和昨天在車上時一模一樣——驚慌,卻又異常堅定。

「我來幫你包紮。」她聲音很輕,像怕一用力就會哭出來。
話一落,她便伸手,動作雖不嫻熟,卻有種真摯的溫度。

我閉上眼,任她的手貼近我的皮膚。血仍從衣袖邊滲出,那溫度讓我清醒。當她撕開紗布,用消毒棉擦拭傷口時,我聞到酒精刺鼻的氣味,也感受到她呼吸的微熱。那種簡單的照料,將我從剛才的暴力現場,拉回一個極其細微的時刻——只有你我,與這片短暫的寧靜。





「別亂動,慢慢來。」她低聲說,眼底有顫抖,手卻異常穩定。
她將紗布拉緊,紮成一個結。在她的動作下,疼痛似乎被分散了些,彷彿有人把插在心口的刀,輕輕拔出了一寸。

「你不該在那裡。」她抬頭看著我,眼神裡有責備,也有藏不住的擔憂。
她說這句時,聲音微微發顫,彷彿把昨夜的槍聲又推到了我們面前。

「我沒有選擇。」我回答,聲音低沉而僵硬。
話一出口,指節因紗布摩擦而發麻,嘴角揚起一絲苦笑——那笑是自嘲,也像在說服自己:我還算清醒。





韻雪的手頓了一下,像被什麼刺中。她眼中閃過一絲理解,但更多的是恐懼。「沒有選擇不是藉口,kwai。你不能把這當成日常。」她盯著我的左臂,彷彿怕那道傷口會說出比血更沉重的話。
語氣柔和,字句卻如石頭,重重砸在我胸口。

我深吸一口氣,窗外傳來遠處的車聲,像別人的生活仍在運轉。我將手覆在她為我繫上的紗布上,感受她指尖的輕微顫抖。那不是技術性的不穩,而是人心面對暴力後最原始的反應。我想起寒風倒下時說的那句話——「別讓仇恨燒掉你」,那聲音在我耳邊回響,近乎疼痛。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更不知該怎樣把那些夜裡的槍聲,拆解成能說出口的字句。

「你在想什麼?」她低聲問,手在我手背上輕按,像在確認我還活著。

她問完,目光落在我臉上——那裡有數不清的疤痕與故事,還有一張我藏了很久的照片。

我從口袋裡緩緩掏出那張照片,放在她掌心,讓燈光照出父親與母親的笑臉。





這個動作讓我的手微微發抖,呼吸像被誰掐住般急促。

「這是他們?」她輕聲問,指尖撫過照片上被陽光曬得微黃的邊緣。

她將照片湊近了些,眼中浮現一種小心翼翼的溫柔。

「阿天他們。」我說,聲音像從深眠中被挖出的記憶,沉重得令人窒息。

我說這句時,腦海中的碎片一塊塊拼湊起來,將那一夜的畫面,無聲地推向她。

桌上的燈光搖曳,映出父親粗糙的手掌與母親擔憂的笑容。那張照片曾是我唯一的憑證,母親總把它塞進我衣襟,叮嚀我別忘了回家。
我說這些時低垂著眼,像不敢直視她的反應。

「你叫阿天,是嗎?」她的聲音輕如風,卻掀開我胸口那層自以為早已結痂的舊傷。





她說完,將照片放回我手心,指尖的溫度像在替我驅散寒意。

「阿天。」我吐出這個名字,像把一枚生鏽的硬幣扔回地面,聲音裡有裂縫。

我盯著她的臉,等待驚訝或責備,卻只看見一抹不可思議的柔和。

「為什麼不叫你的名字了?」她又問,語氣中帶著天真的好奇,像孩子問月亮為何會移動。

她問完,手仍覆在我手上,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照片邊緣,彷彿在確認真實。

「長大了,就不叫了。」我簡短回答,像把一條延伸的路硬生生截斷。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上面有血痕,指尖沾著夜裡火光的灰,像一個人被時間磨去了原本的形狀。





「你長成了kwai,但阿天還在你胸口。」她說,語氣沒有責怪,只有一種不解與執著。

這句話像將我的兩個名字縫在一起,讓過去與現在,在一瞬間交疊。

我翻過那張照片,父親的笑容如同永不褪色的油墨,牢牢印在紙上,也印進我心裡。

我說不出話,只能任記憶一幀一幀在心底點燃:母親輕輕把早餐放在桌邊,父親在報紙後揉著眉心,我坐在窗邊,掌心裡緊握著那張小紙片,還殘留著溫度。

「告訴我。」她低聲催促,眼神裡有種非得將我從沉默中拉出來的真誠。

她伸手抬起我的下巴,目光堅定得像一名即將揭穿謊言的法官,不容閃避。

我吸了口氣,彷彿要把肺裡積壓多年的硝煙,換成母親曾經說過的話。一字一句,從喉間緩緩墜落:「那天早晨,槍聲像有人把整條街狠狠摔在地上。我看到父親被按倒在地,看到母親把照片塞進我手裡……我沒時間哭,只能把疼痛磨成一把刀。」

每說一句,聲音就沉一分,像要把自己一點一點散進夜色裡,藏進每一片黑暗的縫隙。





她的手微微顫抖,那顫抖裡藏著憐惜,也藏著恐懼。
她沒說話,只是將手握得更緊,彷彿想把那個我交給她的記憶牢牢固定,不讓它再滑入時間的深淵。

「所以你成了Kwai?」她終於開口,語氣裡沒有驚訝,只有一種終於明白的渴求。

她微微偏頭,像在聆聽一首老歌的副歌,試圖聽出那旋律最初的起音。

「是。」我簡短地回答,這一個字像一枚鐵釘,狠狠敲進心口的木板,釘得結實,也釘得痛。

話落,眼睛突然發燙,彷彿有什麼在裡面燃燒,但我卻不知道該不該澆熄。

「那你為什麼還要救我?」她問,語氣像把一個矛盾輕輕放在桌上,等我解答。

她的聲音裡有驚疑,也有一絲質疑——一個殺手,怎會保護一個普通人?





我盯著她的手,那隻握著毛巾的手仍在微微顫抖。
我讓答案從胸口緩緩滑出:「因為你不是那種能被當作籌碼的人。你有名字,你不該被那樣交易。寒風死了,他留下一句話:別讓仇恨燒掉你。我不知道該怎麼把仇恨轉成什麼,但我知道,不能讓別人把你當成交易的代價。」

我說得極輕,像在對黑夜訴說一個秘密,怕被誰聽去,又怕不被聽見。

「寒風為了保護你,到底付出了什麼?」她喃喃問道,那問題像一把刀,在心上緩緩轉動。

話一出口,她的眼眶紅了,彷彿想把我背負多年的重量,也一併扛過去。

我閉上眼,畫面回到寒風倒下的那一刻,他嘴裡還唸著:「阿天,別被仇恨燒掉。」
我啞聲說:「他走了,韻雪。他把他人生最後的堅持,交到了我手上。」
這句話哽在喉頭,像一把沉重的刀,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她沒有說話,只是將額頭輕輕靠上我的肩膀,像在告訴我,她也懂得那種失去。

她的呼吸貼著我,溫熱而真實,像一種能把我從黑夜深處拉回來的,活著的證明。

「有沒有想過放手?」她低聲問,語氣裡像有一場掙扎,努力不讓它爆發。

她的話像一個小小的救生圈,輕輕丟向我,問我願不願意伸手抓住。

我張開嘴,想說不要,想說繼續走下去,直到真相像骨頭一樣被啃得乾淨。可那句話在胸口反覆迴盪:寒風的話是命令,不是指引。我深吸一口氣,苦笑著說:「我想過要放手,但每當我這麼想,那些畫面就回來,像怕被遺忘的鬼魂,緊緊纏著我。我怕一旦停下,真相就會被吞沒,就連父母的名字,也會變成別人手中的籌碼。」

說這些話時,我的眼眶濕了,像被夜雨打濕的玻璃,映不出清晰的光。

她抬起頭,眼裡有怒意,也有溫柔。
「你這樣不是被過去釋放,而是被它綁住。代價可能是,你會變成那個你原本最恨的人。」

說完,她緊緊抓住我的手,像是怕我逃走,又像是怕我沉淪。

那一刻,我想起鄭寒風在山屋的模樣。他用粗糙的言語,教我最溫柔的課。他從不要求我當什麼慈悲者,但他要我在殺戮與人性之間,走出一條路。寒風說過。
「把痛苦用來改變,別在血裡尋慰藉。」
我把這句話藏在心裡,像一塊磐石,支撐我在黑夜中站穩腳步。

「你願意聽我說一個故事嗎?」韻雪忽然開口,聲音微微發顫,卻藏著一股執拗的堅持。 她的話像一把鑰匙,輕輕轉動,打開了我心門的一道縫,讓我暫時走出自己那片幽深的密林。

「什麼故事?」我問,心裡悄悄期待她能從夜色中,撿起一點簡單的溫柔。 聲音雖疲憊,但好奇將它拉長,竟透出一絲暖意。

「關於一個叫阿天的小孩,和他母親的煎蛋。」她笑了,笑得像想把剛才的沉重沖淡些。
說這句話時,她把手輕放在我已經包紮好的手臂上,那動作溫柔卻有些笨拙,像個不太會做家務的孩子,努力模仿母親的模樣。

「說吧。」我說,語氣竟意外地輕鬆了些。
我心裡想著,或許她的話能像一帖處方,悄悄在我胸口抹上一層藥膏。

「阿天的母親總是早起為他煎蛋,每次蛋還冒著熱氣,她就叮嚀他:『別忘了回家吃。』阿天小時候調皮,可每到飯點,總會跑回家,因為他覺得,母親做的蛋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後來阿天長大了,母親把一張合照塞進他衣襟的口袋,說。
『不管走多遠,回家就像心裡有張照片。』」
韻雪說著,眼裡閃過一縷孩子般的光,那光,像是對這個世界最後的信仰。

我聽著,胸口被這細碎卻溫暖的畫面輕輕撞擊,像黑暗中迸出的火花。母親的聲音在腦中響起,那是我最熟悉的音調。
「那張照片,我一直捧著。」我低聲說。

「那就好。我不會讓那張照片,只成為你復仇的理由。你還活著,kwai,就還有機會,讓那張照片成為別人的溫暖。」 她點點頭。說完,她把頭靠上我的肩膀,呼吸與我胸口的熱意交融。

沉默在房間裡緩緩流淌,像夜的河。窗外,城市正悄然甦醒,一輛車的引擎聲遠遠傳來,像遙遠的鼓點。我們就這樣靜靜坐著,彼此的呼吸交疊。她的手在我手背上輕輕來回摩挲,動作簡單,卻讓人感到被守護。

「你會有更多要做的事,Kwai。」她忽然開口,語氣裡透著一絲急切,「但你要記住,別讓寒風的死成為你焚毀人性的藉口。若真相是把刀,你得學會用它切斷束縛名字的鎖鏈,而不是拿它去增添更多的血。」

她說這話時,眼中有光——那是一種堅定,也是一種牽引。

我望著她的臉,彷彿看見了第二次生命的火種。寒風的手臂在我記憶中僵直如碑,而她溫柔的話語卻像磚石,一塊一塊築起另一條可以前行的路。

「我會的。」我說,聲音裡藏著痛,卻也有了些柔軟。

她笑了,那笑容不再像昨日那般驚惶,而是沉穩、有溫度:「好。我會陪你。」

說完,她將頭輕靠在我胸口,像一葉小船緩緩靠岸。

窗外,天空漸泛灰白,第一縷曙光如刀鋒般劃開黑夜。我們在這間狹小的出租屋裡,短暫地擁有了安寧。敵人或許仍在遠處磨利爪牙,但此刻,在這小小的客廳中,我們終於覓得一片能喘息的天地。

我將照片仔細摺好,深深放回貼身的內衣口袋,彷彿將某個誓約鎖得更牢。今晚,寒風走了,但他留下的話語與那張照片,將持續牽引我向前——不是為了被仇恨吞噬,而是為了把名字從交易中解救,重新還給人心。

「把那個硬碟拿來給我看看。」

我伸手探進衣內口袋,指尖觸到那塊冰冷的硬碟,像摸到一塊沉在深水中的石頭。韻雪的手指微微一顫,屏住呼吸接了過去,手套與硬碟表面摩擦,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你確定要看嗎?」
她抬頭望著我,眼裡浮著一絲緊張與期待交織的光。聲音輕得幾乎要碎在空氣裡,彷彿怕自己一開口,就會打破某種勉強維持的平靜。

我點點頭,沒有說話。她將硬碟插入小型讀取器,螢幕閃爍幾下,資料如暗潮般湧現:出貨單、便車記錄、數份蓋有紅色印章的掃描文件。那枚印章邊緣有一道細小的缺口,像極了某個熟悉的指紋,讓我心头猛然一縮。

她手指在滑鼠上快速移動,雖是外行,動作卻異常利落,迅速將那些數字與時間點串聯起來,條理分明。

「看這裡。」她將顯示器轉向我,螢幕上放大了一張出貨單,紅印清晰可見,周圍字體密密麻麻,角落還有一列小字標註著「042」與一串時間。

我湊近,腦中瞬間翻攪如沸——那個「042」我見過,正是那張收據上如鬼影般浮現的符號。指尖頓時發冷,口袋裡的照片彷彿突然燙手,像塊燒紅的鐵。

「這不只是運貨,」韻雪低聲說,語氣壓抑卻掩不住興奮,「他們用收據當暗語,『042』是代號,那些時間點就是交接時刻。你看,這些便車記錄一個接一個,像接力賽一樣。」

她抬手在空中比劃,彷彿將一條隱形的線拉直,清晰地擺在我眼前。

我手掌壓在餐桌上,牙關緊咬。不知為何,今晚這些線索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清晰。每一個時間點、每一枚紅印,都像一根根針,將散落的名字縫成一張網。寒風那句「不要讓仇恨燒掉你」在耳邊迴響,但此刻,每一個字都被這些紙張壓得更沉、更重。

我深吸一口氣,決定把這一切往前推一步。

「把這些資料複製兩份,一份交給羅雅,另一份匿名上傳到我們信任的媒體管道。」我說,語氣低沉,卻在混亂中透出異常的清明。

韻雪點頭,像接下一件極其沉重的東西。她手指飛快敲擊鍵盤,眼裡的淚光被街燈拉長,成了一道微顫的痕。

忽然,她停下動作,轉頭看著我。

「你為什麼要這些?你……你真的只是為了真相,還是為了別的?」

那一句話像箭,直直射進我胸口。她的眼神純粹而執著——她想看清我的動機,像要辨別一杯茶裡是否摻了苦藥。

我沉默。窗外車燈緩緩掃過街道,如蜘蛛網般蔓延,路人的談笑遙遠得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父母的臉龐浮現在腦中,那是我藏在心底最深的火,一碰就痛。韻雪眼中那期待與不安的交織,讓我再也無法隱瞞。

終於,我將所有壓抑的話語推了出來。

「我不找真相,不是為了什麼名號。」我的聲音比想像中更脆弱,「我好幾年來都接受那個名字——kwai,而不是阿天。阿天,是我爸媽在清晨陽光裡喚我的名字。那天早晨,槍聲奪走了他們,我把悲痛塞進冷漠,換來的,不過是這一把槍。」

韻雪的手停在半空,眼神像被釘在那張照片上。她幾乎沒動,也沒說話,但眼中的光,像熄滅後又悄然亮起。那是一種被震動過後的安靜,彷彿看見一頭猛獸,第一次露出溫馴的臉。

那晚我沒有哭,因為我怕一掉淚,脆弱就會被人看見。寒風教我用冷酷換取結果,可每次扣下扳機,腦中總閃過父親的掌印、母親把照片塞進我衣襟時那顫抖的手。這不是光榮,是把痛苦轉嫁到別人身上。我說。

我把話一次又一次壓低,彷彿怕被外頭那陣夜風聽去。

韻雪的呼吸輕得像風拂過葉梢,她慢慢將手覆在我受傷的那只手上,溫度透過紗布滲進皮肉。她沒有評判,只有一種柔軟的靜默。她靠近我,像要從那片荒涼中把我拉回來。

「你不是孤單,kwai。你不必被過去徹底吞噬。」她的語氣裡藏著療癒的力量,輕,卻深。

我看著她,心裡酸得像被挖出一個洞。坦白之後的輕鬆不會立刻覆蓋所有疼痛,但韻雪那句「你不必全然被過去吞噬」,像遞來一條細微的回路。那條路很窄,得自己走,代價或許是放下某些刀。她的眼神像拋出救生繩,溫柔而堅決。

我們在那間窄小的屋子裡,把那一夜的碎片拼成序列:收據上的042、港口邊便車的幾次交接、出貨單上相同的紅印。韻雪把每個數字念給我聽,聲音平靜,不帶喧囂,像將一件件證據慎重地放上天平。我們並肩而坐,像守夜的人。

「如果我們能把這些線索送到能動真格的機構面前,他們就無法忽視——若有媒體在旁,這就不只是黑市鬥爭,會變成公共事件。」

我點頭。寒風的死、鏡心姊弟的算計、齊曉欣的紅印……那些線交織成一張網,任何一點受力,都會牽動整體。公開,意味著有人將被揭穿;交給警方,則必須經得起程序檢驗。每條路都不容易。我在房裡把手摁向桌面,一種決意在指尖慢慢打磨成形。

「那你會把照片放上媒體嗎?」韻雪問,眼神裡有恐懼,也有一絲盼望。她想知道,是否該把父母的臉推向公眾,當作工具。

我瞇起眼思索。把照片放上去,等於將最私密、最痛的記憶攤在曬台上任人評議;但同時,也可能把焦點從個體悲劇轉向制度性問題。我想起寒風的叮囑:別讓仇恨把你燒盡。若將照片作為觸發點,我必須確保它喚起的是正義,而非狂熱。

「我要把它當作證據的一部分,而不是情緒的燃燒箭。」我說,語氣堅定。

韻雪點頭,彷彿卸下一點重擔。她再次握住我包紮的手,像在確認我們是同盟,不是彼此的工具。她靠在我肩上,像兩人共同按住一張裂開的紙的兩端。那個動作,像是一種誓約的簽署。

窗外風勢更猛,彷彿要將整座城市的隱秘吹成灰燼。手機忽然震動,是細溪的訊息:警方已收到匿名線索,正依可疑地址展開調查,方隊長要求我們盡快交出證據。

細溪的話如驚雷劈下:「我們得立刻行動,警方介入後,證據保全的窗口很短。」

我咬緊牙,再次審視我們的路。將資料交給警方是把雙刃劍——法律程序能賦予證據正當性,但也可能讓我們不信任的內部人員接觸到內容;公開則能製造社會壓力,卻也難以掌控後續風向。我必須在兩者之間,走出一條既能保護韻雪、又讓真相得以流動的路。燈光下,我將紙張整理成一疊,小心放進防水袋。

「我們把資料分成兩份,一份交給羅雅,一份交給警方。同時投稿給可信的媒體,但先對敏感資訊做掩蔽。」我提議,語氣像在說明一項精密的手術步驟。「至於照片……」我抬頭看著韻雪,「要在媒體曝光前,先經法醫或相關機構鑑定,確認其證據價值。」

她沉默片刻,而後緩緩點頭。那表情像在接納一個艱難卻必要的妥協。她點頭時,手中紗布在燈光下泛著淡淡的光。

「你會教我如何保護自己嗎?」她忽然問,聲音輕,卻堅硬。

她問這句時,眼裡有堅定,也有一絲被拖入深淵的無奈。她不再只是那個被拯救的女孩,而是開始選擇參與的人。

我看著她,夜彷彿把我們擠進一個角落,逼我們做出抉擇。我伸手輕撫她的髮,溫度還在:「我會教你。但你得答應我,別把自己推到危險的第一線,至少在證據完整之前。」

我說這句時,語氣裡有命令,也有懇求,像父親對孩子最後的守護。

她點頭,眼裡有淚,但更多的是決心。她靠在我肩上,握緊我的手,把信任交給我。我們在夜裡將計畫拆解成可行的步驟:資料封存、法醫鑑定、媒體同步、警方調查,同時規劃安全撤離路線與備援方案。我們把每一項任務寫進手機,傳給羅雅和細溪,像把火種一點一點分散到不同地方,以免一處熄滅,全盤皆滅。

窗外,第一縷晨光沿著屋簷滑下,彷彿要將黑夜洗淨。我仍握著那張合照,指間的溫度正慢慢回暖。寒風的話在我耳邊盤旋,他教會我如何衡量死亡與救贖。今夜,我們開始把父母的名字還給真相,而不是任其成為被買賣的商品。

我不知道這條路會帶我到哪裡,但我知道——該把照片放回胸前,像在夜裡立起一座燈塔,好讓自己不再迷失。

剽黑的第二十一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