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好,三十秒後廣場上的倒數器歸零,所有通訊會被短暫屏蔽。羅,你帶韻雪先撤向安全車;細溪,你啟動頻譜干擾器,掩護我跟寒風從管線井側面進入。記住,死也不能讓那個黑盒脫手。」我低聲下令,語氣冰冷,胸口像壓著一塊生鐵,沉得喘不過氣。

手掌貼在冷硬的金屬箱上,夜風從身邊掠過,夾雜著港口潮濕的鹹味與汽油的刺鼻氣息。廣場距離我們不到三百公尺,遠處的倒數光牌像一雙無情的冷眼,數字在寂靜中一格一格跳動。我瞥了一眼藏在衣內的合照,母親的笑容在暗處微弱如燭火,輕聲喚我別忘了回家——阿天,那個名字像一根細線繫在心底,提醒我這一刻必須守住的底線。

「開始。」細溪的指令簡短精準,如同節拍器敲下第一聲。

我緩緩抬起槍,消音器冰涼如刃,貼近夜色。她在操控台前盯著頻譜顯示器,調頻的手勢穩如外科醫師,目光不曾偏移。

「左翼煙霧,現在!」羅的聲音低而果決,車輛早已停在預定撤離點,她眼裡沒有退路,只有任務。
話落瞬間,她甩出預設的小型煙霧彈,白色煙霧在轉角迅速擴散,視線盲區即刻成形。





煙霧湧來,我如影滑入昏暗的貨箱之間,心跳如鼓,指尖緊貼扳機護圈,每一寸肌肉都像拉滿的弓弦。近處廣場傳來零星腳步聲、低語與咳嗽,我知道對方也在做最後部署,空氣像被一張無形的網緊緊罩住,壓得人無法呼吸。

「那個箱子在那邊。」寒風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沉穩如舊,一道黑影悄然沒入更深的暗處。
我跟上他的步伐,腳步無聲,順著夜的節奏逼近那隻黑盒。外層纏著膠帶與磁鐵,表面沾著油漬,像是剛從某輛貨車後箱拖出來的髒東西。

「先別碰那台小機器,注意屏蔽端口!」細溪在耳機裡壓低聲音,語氣緊繃。她將頻譜畫面放大,顯示器上的頻率不斷跳動,如同活物的心跳。倒數時間逼近——01:12:03,每一下都像鐵索勒緊神經。

「我先干擾遠端接收,準備切斷電源。」我低語,手伸進工具包,取出寒風事先準備的絕緣夾與短路器。
動作熟練,手指在冷鐵上流轉,如同外科醫生執行千遍的切割。





「右側有動靜!」一聲低吼撕破濃煙,僅兩公尺之遙。

黑影翻飛,數人自貨架間竄出,刀光乍現,金屬碰撞聲短促刺耳。鏡心凱的人馬壓了上來,動作精準狠辣,像訓練有素的獵犬,步步緊逼。

「保護寒風!」我怒吼,短槍連發兩響,聲音被消音器壓得低沉卻充滿殺意。
子彈精準命中一名逼近者的膝蓋,那人當場跪倒,鐵板擦出一串火星。同伴瞬間遲疑,為我爭來一線喘息。

寒風如山屹立,每一招都沉穩如樑柱,擋下接連而至的刀刃。





「幫我往側門撤那個箱子!」他低喝,聲音平穩卻不容置疑。

我一手抓起黑盒,感受到它的冷硬與分量,彷彿握著一顆即將燃燒的心。包裝內還有被揉皺的紙張,像是倉促塞入後便遺落的證據。我將它塞進防水袋,封條閉合時迸出細小的火星,宛如為證物加上一道保險。

四周再度響起近身的槍聲,火藥味混著汗水與血腥氣息,滲入鼻腔。鏡心凱帶著幾名打手衝了上來,刀光在空中劃出殘忍的弧線。我用槍托格開一刀,反手一拳擊向他胸口,撞擊聲沉悶如重錘落地。他連退三步,眼中閃過一瞬的輕蔑,隨即被怒火吞噬。

「你還敢反抗?」他冷笑,刀勢更快,彷彿要將我肢解。
我側身翻滾,槍口抵上他的胸甲,兩人近距離的呼吸交纏,像兩名即將被時間審判的囚徒。

「現在!」細溪在耳機中低喊,聲音如冰刃般銳利。
剎那間,倉庫外的燈光被人切斷,幾個掩護點同時爆發煙霧與聲響,製造出更大的混亂。

鏡心凱被迫與我們拉開距離,手下雖眾卻頓失章法。寒風趁機側掃一腿,將最後一名逼近的打手踹開,像以身體築牆。
我的手臂突然一陣刺痛,絕緣剪切過導線的瞬間,感受到炸彈內部微弱電流的反饋——死亡有時冷得只剩提示。





「斷電!短路成功!」細溪低聲喊道,語氣中透著一絲解脫的顫抖。
數位顯示器由紅轉灰,倒數計時停滯數秒後緩緩回退。現場的硝煙與緊繃感彷彿鬆弛下來,眾人肩頭不自覺地垂落一瞬。

但放鬆僅是片刻,遠方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宛如毀滅者在黑夜中咆哮。那聲音令血液再度沸騰,彷彿被狠狠拽回現實。倉庫外遠處響起警報:「備警!撤離所有未列明人員!」
一切重新拉回危機的邊緣。

「把箱子移到車上!現在!」羅雅在車外大喊,撤離車的引擎早已預熱,燈光閃爍,宛如一艘找到港口的救援艦。

我和寒風迅速將黑盒塞進後備箱,再用膠帶牢牢封死,彷彿將某件極其脆弱的東西重新鎖進鐵盒。

鏡心遙抽出一張單據放在桌上,「這裡——是幾個收貨時段的彙整,還有一個舊郵戳,我們得把這些點連成線。」
她指尖在紙上移動,像考古學家小心翼翼拼湊殘片,試圖還原一件古器的原貌。

「你們要釐清他的每一步,誰在收貨,誰在收款。把這些數據交給法證,別讓媒體搶先曝光半成品。我們要法律與公眾同時介入。」羅雅冷靜說道。
她的話語如軸心般穩固,兼具政治的深謀與司法的邏輯。





我將頭埋進雙手,寒風倒在我身旁,呼吸微弱,但眼神仍亮著。他抓住我的手,聲音低得近乎祈禱:「別讓仇恨把你燒盡,阿天。」
這句話他曾說過無數次,此刻在胸腔裡如銘文般震動。

「我們要上傳這些備份,並安排同步發布,但必須確保司法樣本已在現場完成封存。」羅雅堅定地下達下一步指令。
她的語氣如指揮官,不容任何人遲疑。

我擦拭手上的血跡,深吸一口氣,直覺告訴我,這一夜遠未結束。鏡心凱的臉在火光中扭曲拉長,齊曉欣的笑在遠處閃爍。我知道有人正盯著,像蛇潛伏暗處,靜待收網的時機。
我再次將那張合照壓進內衣口袋,像封存一簇火種,提醒自己——夜再長,終有回家的路。

你還好嗎,Kwai?
韻雪的聲音從後座輕輕響起,語氣微微顫抖。她指尖摩挲著那張被我折到邊緣發亮的合照,彷彿想確認某種不該消失的溫度。她眼底仍殘留著未散的驚懼,臉頰上淚痕未乾,像夜雨留在窗玻璃上的痕跡。

我低頭看了她一眼,手上將止血帶再紮緊了些,指節貼著紗布濕滑的表面。
「沒事,撐得住。」我說得簡短,聲音像被熱油煎過,乾澀而僵硬。嘴角揚起的笑沒有溫度,只是為了安撫她那雙不停顫動的眼。





「你別硬撐了。」
細溪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目光始終在後照鏡間游移。她的語氣裡有命令,也有藏不住的關切——那種冷硬的保護,比任何安慰都更實際。

我聳了聳肩,把紗布壓得更緊,讓痛感暫時沉入肌肉深處。車窗外的街燈被速度拉長成一道道匕首般的光刃,一盞接一盞,將黑暗割裂成碎片。
「先把她送到安全屋,其他的事,等明天再說。」我說,語氣堅定,像一道不可違逆的指令。

羅雅把車停在暗巷旁的廢棄廠區,車門一開,冷風灌入,吹得我們的呼吸在空氣中凝成白霧。她先將韻雪抱下車,動作熟練而沉穩,像一名久經訓練的守護者,步伐穩重,不發一語。
「跟我來,別回頭。」她扶韻雪進門時低聲說,語氣果決,像無聲地關上一扇通往過去的門。

我留在車外,盯著後視鏡直到車影徹底融入夜色。遠處仍有零星的爆裂聲與喊叫,像這座城市尚未入睡的喘息。寒風倒下的畫面在我腦中反覆重播——他最後那句話,「記得回家,阿天。」如今像一根鐵釘,深深釘進我胸口,沉重得讓我連呼吸都不敢太深。

「我們得把這些資料分發出去。」
方隊長的聲音從無線電中傳來,嚴厲而果斷。他已聯絡鑑識組,啟動司法程序,語氣裡透著一股將混亂納入秩序的冷靜。





我再次摩挲手中那張合照,然後將它深深塞進內衣口袋,像護住一顆隨時會爆裂的心。
「我知道。」我低聲說,語氣近乎自語,卻是對自己立下的承諾:「先送到你那裡,羅雅。別讓它落在太多人手裡。」

「我們會做雙重備份。」羅雅答道,動作迅速而精準,已將硬碟放入貼有司法封條的專用箱中。她臉色冷峻,那種冷並非無情,而是職業訓練將情緒抽離後的堅硬。
她抬頭看我,眼神複雜難言:「Kwai,今晚你們做得夠多了。回去休息吧。」

但我知道,休息對死者毫無意義。寒風的倒下不會因我睡一覺而改變,真相也不會自動浮現。
我點了點頭,卻將那張合照又按得更緊了些,彷彿那是我僅存的、最後一點溫暖。

隔日清晨,陽光細碎如篩落的沙。報紙頭條已更動數次,幾家媒體同步發布摘要,事件在城市中炸開——便車網路、紅印042、匿名證人、司法封鎖。街頭巷尾的談論夾雜著獵奇與躁動,人們像目睹一塊遮幕被猛然掀開,卻看不清幕後藏了多少血跡。

「我看到新聞了。」韻雪的聲音從安全屋的廚房傳來,像早晨的咖啡,苦澀而清醒。她舉起杯子,杯緣微微顫動。
她抬頭,眼中雖有疲憊,卻也浮現一絲微弱卻確實的決心:「他們把照片放上去了……」

我靠在牆邊,目光停在她身上。羅雅剛關上門,臉上仍帶著昨夜奔波的風塵。樓下已聚集媒體車隊,燈光與鏡頭如刀鋒般撕開城市的寧靜。
「我知道。」我說,聲音如鋼,內裡藏著疲憊,也藏著一股不肯放手的執著。

我們在屋內整理那些已被公開的資料,警局那邊依程序進行調查,但外界的節奏早已被媒體點燃。網路上開始有人討論、有人憤怒、有人呼籲制裁,也有人試圖掩蓋、轉移焦點。這就是公開的雙面性:它能喚起正義,也能被操弄成表演的舞台。

羅雅的手搭在桌上,目光如修羅般冷峻:「我們必須嚴防媒體被引導,控制敘事至關重要。」

「有幾個匿名帳號開始散播假照片與偽造截圖,試圖將事件描繪成私人恩怨。」細溪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語,語氣緊繃。她臉色凝重,手指在鍵盤上快速跳動,彷彿想用程式碼築起一道抵擋虛假浪潮的牆。「有人把寒風的死說成意外,還有人聲稱爆炸是我們策劃的行動。」她補上一句,眉宇間透著疲憊。

那種惡意的解讀讓我怒火中燒,但我也清楚,單靠憤怒只會落入對手的圈套。寒風的事,不是靠情緒就能解決的問題,它需要扎實的證據、縝密的證詞,以及經得起檢驗的司法程序。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苦咖啡,苦味在喉間緩緩蔓延。

我們透過司法端口將大量原始資料送交法醫鑑定,逐一比對指紋與印章的真偽。羅雅將鑑識報告的複本上傳至國際存證系統,確保資料的不可否認性。這些技術層面的動作,如同一道道防線,加固了真相的外殼。

「但即使技術上完整封存,對手仍可用輿論消解真相。」羅雅站在桌旁低聲說道,將一張媒體應對策略表嵌入我們的作業流程。她的行動沉穩而精準,令人安心,卻也透著一股寒意。

「那就用更多事實填滿聲音。」我開口,語氣冷靜,「我們把每一條時間線、每一班便車的動態、每一個簽收點的證詞,全部整理成無法辯駁的報表,讓所有抹黑無處藏身。」

說這句話時,我腦中已將昨夜的每一個畫面轉化為行動的藍圖。

韻雪站起身,將那張合照輕輕放在桌上——那是她剛從淚水中洗淨後的舉動。她盯著照片,緩緩說:「他們說把名字當商品,我想他們不知道,名字背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我的父母不是數字,他們是人。」

她的聲音裡有悲傷,有責任,也有一種彷彿找到出口的堅定。

我們開始聯絡更多見證人:貨運司機、早市攤販、那位老看守,還有曾在便車路線突發狀況時出現的路人。每一段證言,都是拼圖的一塊,都是未來能在法庭上經得起檢驗的砝碼。這個過程,就像細緻地在一張大網上尋找裂縫,一點一點剪開,直到整張網露出破綻。

日子一天天過去,媒體陸續將我們的事件推上頭條,社會輿論逐漸聚焦。有人支持,有人質疑,有人激動,有人冷嘲。但在這喧囂之中,寒風的影子仍沉沉地壓在我心上。

我試圖將自己的憤怒拆解成可用的工具,讓它化作夜裡的一把刀,割開黑暗——但絕不讓那刀刃反傷自身。

「Kwai。」韻雪忽然喚住我,聲音裡有某種難以言喻的震動,「如果我們真的要把這些人繩之以法,你會怎麼做?」

她問得直接,像孩子問夜裡的風,為何呼嘯不息。

我看著她,想起寒風倒下前說的那句話:「別讓仇恨把你燒掉。」我確實感覺到仇恨如烈火般在體內竄動,但也明白,它有時也能成為推動正義的燃料。如何將這份燃料轉化為前行的力量,而不被它吞噬殆盡,我仍在學習。

「我會用證據,讓每一個名字都在陽光下被重新定義。不是為了懲罰,而是為了正義。」我說,語氣裡藏著疲憊,也承載著承諾。

風在窗外低語,城市的喧囂仍在遠處流動。晨光緩緩漫過街角,那光並不意味救贖,卻像一種提醒:黑夜終將過去,當真相揭開,許多隱藏的面目也將無處遁形。我將那張合照重新收進懷裡,貼近心口,如同安放一粒火種——不為焚毀,而是為了在未來的路上,照亮前行的方向。

剽黑的第27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