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降臨地下城,方之城鎮的勇士隊深陷黑暗與火光交織的死地。石壁因熔火犬魔的嘶吼與烈焰熏得焦黑,廊道盡頭瀰漫著濃烈的硝煙與鐵鏽氣息。每一次泥土崩落,都彷彿在提醒眾人:此地正是生命與毀滅的邊界。

深踩著濕滑的石板前進,右臂護甲佈滿焦痕,雙眼如狼似虎,緊盯前方。昨夜的戰鬥耗去他過半體力,但他仍奮不顧身踏出防線。他深知,今日若倒下,這條燃燒的走廊將再無一人能撐到黎明。

幾隻熔火犬魔咆哮撲近,焰口獠牙閃爍橙紅火光。「小心,前方有兩隻!」深低聲喝出,腳步穩若磐石。他迅速將長劍倒持於胸前,護盾在肩臂間凝成銀紋,迎向噴吐的火焰波。

「你的護盾還撐得住嗎?」都20沙啞地問,藍袍已被火星燒出破洞。她喘息間以左手描繪冰冷符文,法杖尖端噴出一道寒氣,阻斷一頭撲來的犬魔。額間青筋暴起,魔力近乎枯竭,胸口起伏如浪潮。

「撐得住,只要你能再給我兩個冷場!」深咬牙說,面容在掙扎與堅毅間交錯。話落,他揮劍疾進,護盾迸發銀光,硬擋下一記猛烈的火焰衝撞。熱浪撲面,汗水瞬間蒸發,視線雖顫抖卻更顯清明。





「我盡力!」都20將心神全數灌注於冰符,雙臂顫抖,冷氣在指間凝結如脂。寒流沿地脈蔓延,第二頭犬魔的前足被突起的冷霜牢牢困住。她苦笑一聲,已做好心理準備:「下一招我需要十秒……你別被拖住。」

「放心,我背後給你拉住!」深怒喝,雙腳如釘入地,抵禦護盾反振與犬魔撞擊的雙重衝擊。「退後一點,別靠太近,火苗會燒到妳!」

都20點頭,踉蹌後撤。「快點!犬魔的本能正在協同配合……那個東西還在蠢蠢欲動。」她瞪大雙眼,法杖尖端亮起最後一絲冰火交織的光芒。

「剩下召喚守衛,全部壓往左翼!」公首的身影飛掠至左側矮牆。纖細身型裹在戰甲中,弓已上手,她揚臂下令:「所有卡啦蘇!掩護撤退,封鎖側牆!」話音未落,數隻光羽守衛撲向燃燒門道,以羽翼擋下衝出的兩頭小型犬魔。

「會,馬上釋放蒼穹箭!」公首迅速搭箭,雙手穩如鐵鑄,指尖瞬間召喚出一道冰霜之箭。那箭劃過微雨般的空氣,直貫被寒霜困住的犬魔腹下,「別讓牠有重整的機會!」





「深,把右側的狗給我壓住,我準備拉守衛補位左側!」公首語調急促。

「來了!」深應聲而動,移身將犬魔卡入冰脈,護盾硬扛野獸重量。鐵甲與血肉撞擊的聲響震盪地穴,他旋即掄起重劍,以最短步法逼近,與野獸貼身廝殺。

前線瞬間爆發慘烈衝撞。犬魔利牙撕裂空氣,深緊咬下唇,以身軀擋下近牆的一波火流,大腿肌腱劇烈抽痛。「都20!」他怒吼,「現在!」

「明白!」都20汗如雨下,雙掌交疊結印。藍光噴湧,她將最後魔力灌入冰符,地面瞬間蔓延更厚的寒冰,將犬魔前半身徹底凍結;高溫與嚴寒交界處,鐵器爆響,如玻璃碎裂的聲音刺穿夜色。

遠處,蝗災群魔密集湧來。火光照出成千上萬灰黑蟲影,從側翼迤邐而至,形態各異,爪足如鐵絲般戳地。牠們喧鬧著,宛如一團有意志的殺戮雲,易碎卻難以徹底消滅。





「左翼陷落,守衛混亂!」公首高喊。她回頭見守衛在強敵猛攻下陣型崩潰,羽翼遭蟲顎撕裂。「蒼穹箭──爆破態!」她強行射出一枚強化箭矢,箭頭於空中炸出藍光,暫時隔開蝗群與廊道邊緣。

戰局未歇,火與冰的邊界仍在顫抖。


「澄清彈已用完!」守衛長焦急大喊。

「那群蝗子把守衛的定位全部擾亂了,反應慢了半拍!我用箭引導回撤路線!」公首當機立斷,率先發出一箭。弓弦震顫,發出低鳴,箭矢切過濃煙,直逼蟲群核心,硬生生逼退蝗群,為守衛防線爭取一線喘息。

剎那間,蝗災幼體騰起如黑潮。有的發出近乎呻吟的嘶鳴,有的直接撲向魔力幾近枯竭的都20。三波攻勢如浪頭連環襲來,寒陣雖尚存一線,但劇增的熱能已大幅削弱冰符效力。

「再撐兩秒!」都20臉色慘白,聲音顫抖,「最外層的蝗群開始模仿我們剛才的節奏,試圖瓦解我的冰流和你的劍盾!」她驚恐低吼。

「我撐得住,你快收招!」深咬緊牙關,一步不退,「再不撤,連我都被拖死!」





「注意後方通道!小心斷後!」守衛急呼。身旁一名新兵驚慌失措,猛然摔倒在泥水之中。

「別怕,自己站起來!」深厲聲大喝,單手將新兵拽起,「我是你的盾,別丟下兄弟!」

「都20!——我身後的空隙快頂不住了!」新兵帶著哭腔嘶喊。

「馬上!」都20咬牙切齒,不顧體力透支,猛然釋出一道雷霆嫣擊。雷光撕裂蟲群,冰槍橫掃,將即將崩潰的冰線硬生生拉回。雷火與寒冰交錯縱橫,光影如夢似幻。

「箭來了!」公首驟然自殘煙中躍出,最後一道光網與蒼穹箭同步激發。她弓拉如滿月,箭矢直貫火群核心——藍白色箭雨在蟲群中炸裂,「所有人!跟我的箭陣往右撤,不要回頭!」

「跟箭走,不回頭!」深揮劍下令,將最後一頭犬魔反壓向右下方,隨即將護盾狠狠插入地面,劍勢凜然,硬生生隔開魔物與撤離隊伍的通道。

「都20,快!你能走嗎?」公首高聲呼喊。

「能。」都20拖著雙腿踉蹌後退,身側冰屑飛濺,冷汗浸透法杖握柄。她回頭確認法陣殘存形態,低聲道:「我的最後一道冰封只能護住自己到出口……但我信你們能把人帶走!」話音落下,她將最後一張符紙貼於護腰,堅決合上撤退出口的魔咒。





「撤退!不給他們留下任何反擊的縫隙!」深怒吼,率先衝鋒。劍盾橫掃,擊退殘餘犬魔與蝗群,守衛環護剩餘人員急速後撤。途中,有人跌倒,有人法袍被火花點燃,兵器碰撞聲中夾雜著淚水與怒吼。勇士隊僅憑彼此的默契、脆弱的信任,以及本能的勇氣,勉力維持陣型不散。

「我掩護最後一波!」公首急喊,「守衛全部回收合流,準備最終反擊!箭陣集火!」

「好——」都20喘得幾乎暈厥,仍強撐精神加入陣型。

箭雨滂沱,劍盾縱橫,冰與火夾擊,噪音與咆哮交織燃燒。駐守的勇士、撤退的平民、守衛的羽影,在此刻凝成最後的戰線。每個人的吶喊混入火花與汗水:「活下去!」「不怕!」「往前!」「誰都不能被丟下!」

腳步聲、喘息聲、火焰碰撞聲、骨骼斷裂聲,種種生死之音滾動於這條日夜不分的地下廊道。深以劍為首,都20以冰為環,公首以箭雨封鎖空隙,守衛的光羽在半空斷續閃爍——一切僅靠經驗、意志,以及無數失敗堆疊出的同袍之信。

通道盡頭,終於透出一線白光。都20已力竭,顫聲道:「前面就是出口……我的法力到此為止……」

深點頭,「不需要你再撐,但一步也不能倒!」





「都20,你先衝出去——」公首立刻補位,射出最後一箭。蒼穹光尾在廊道盡頭燃至極亮,「卡啦蘇守衛,集體轉圍為盾!」

所有守衛盤旋而起,化作一道光帶,死死擋住最危險的缺口。深帶著最後兩名新兵強行突進,身軀幾被烈焰吞噬卻寸步不退。蝗群在光盾前短暫遲疑,趁此縫隙,撤退者一一衝過關口。

「步伐對齊,別亂!」深用盡最後氣力嘶吼,「快!」

此刻,每個人皆憑著前方同伴的背影前行。他們深信彼此必會伸手相救,卻也清楚——任何一人倒下,防線即將崩塌。公首緊隨最後,將守衛凝成最密的光盾,然後——箭雨落下,火與冰的最後一擊撕裂長空,將蝗群死死壓制在洞口之外。

「全體跟我往上,快!」深衝上最後的石階,烈焰與濃煙如刀割面,卻驅盡最後一絲怯懦。他回頭望向地底火浪,眼神如鐵——這一戰,他再也不允許自己敗給過去,敗給魔物。

一線生機,終在信任與協作中奪回。勇士隊拼死突圍,血汗滲入泥土石縫,換來的是一縷清晨的微光——雖廊道仍騰著烈焰,但人群終究逃出了徹底滅亡的邊緣。

石廊深處的煙霧依舊纏綿,熾熱的火焰在護盾與冰霜間咆哮,牆壁宛若遭鞭笞千遍,佈滿熔痕與血漬。勇士隊的步伐沉重如擺鐘,每個人眼底都滲著疲憊與掙扎的光。呼吸粗重,汗水混著灰燼在臉上劃出一道道污痕,面容在戰火反光下顯得猙獰而倔強。

「我們退到這條斜道已經快到底了!」深以全身力氣扛下兩頭熔火犬魔的合擊,呼吸急促,鮮血沿著護甲縫隙滲出。他仍在堅持——他必須撐住,否則城便不保。





「我的魔法……只剩下最後兩次冷場,」都20緊咬牙關,額間青筋浮現。她高舉法杖,指尖流動的藍光異常黯淡,「若再出現一次大範圍火浪,我只能用冰盾自保——那時候……」話未說盡,聲音已冷如寒霜。

「放心,你先顧好自己,別讓傷損擴大。」深咬牙回應,滿口鐵銹味讓嗓音沙啞低沉,手卻不停凝聚護盾,「你只要能撐起一絲冷場,我就能守住右側犬魔!」

「卡啦蘇守衛!集結左翼!」公首厲聲大喝,雙手拉滿弓弦,箭雨破空,帶著冰紋的箭矢射入蝗災幼體的黑潮。「不准分散!集中攻擊最近的節點!」她語速俐落,「只要還能站,就給我拱護隊伍!絕不能讓他們繞後!」

「明明知道會被拖死,還這麼拼……」守衛長低聲喃喃,雙手緊握新領的鋼製矛盾,語氣中透著無奈。

「因為我們若倒下——城就沒救了。」深以血糊的拳頭狠狠砸向盾面,語氣決絕,「守下這一段,後面的人才有活路。」

就在防線濒临崩潰之際,一道高亢的號角自石道遠方劃破煙霧,緊接著,鐵甲護衛隊列疾馳而入。馬蹄聲、刀斧聲如雷霆碾過,撕裂了火焰的悶響。那面騎士旗幟在迷濛的廊道中,彷彿劈開了夜與火的裂縫。

「盡可能多帶傷者後撤!」一道沉穩而不可違逆的女聲響起,「不准放棄,一步都不能退!」說話的是宣麗。她身披銀白鎧甲,臉上沾滿塵土與汗水,眼神卻如大理石般堅定。她的到來,為搖搖欲墜的防線注入一股新生之力。

「宣麗?」都20睜大雙眼,聲音在戰場上微微顫抖,「這時候你怎麼……」

「一城之人,我豈能袖手旁觀!」宣麗策馬立於斜道中央,高舉旗幟下令,「王室護衛,編隊推進!先援左側,阻止蝗群突破!騎士組第二防線,步兵掩護撤退!」她語如寒冰,動作快過言語。

護衛隊在宣麗指揮下衝入戰場核心。盾牆推進如山,硬生生將蝗群自冰脈間逼退。另一隊則搶佔側翼高地,長矛齊出,將兩頭熔火犬魔死死釘住。剎那間,勇士隊的攻防不再孤立無援。

「你們帶深和都20先撤,我來頂這波!」一名壯漢猛然衝出,銀槍一挑,直刺最近的犬魔頭顱。一擊命中,火舌飛濺,卻激起犬魔狂怒。「熔火犬魔要自爆,全隊速退!」他嘶吼,聲音中透著義無反顧的決絕。

「等等,那是——趙一信!」公首驚叫,手臂一震,差點鬆了弓弦。

「別分心,戰鬥還沒結束!」深咬牙提醒,身體猛然前撲,以盾擋下另一頭欲繞後的犬魔,「守住!快!」

「王室護衛後撤半步,列『半月防禦』!」宣麗冷靜下令。她親自策馬巡行縱隊之間,旗幟高揚,「所有傷者抓緊補給,魔法師加速冷卻!」

「公首,快撤!」都20低喝,「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放心!」公首咬牙回應,弓弦震盪,音爆乍現,死死壓住守衛小隊向出口推進。

這時,斜道口血光翻湧。熔火犬魔瘋狂撲擊,趙一信立於隊伍邊緣,銀槍長劍交錯斬殺,每一擊皆伴著火焰與噴血。隆隆火浪將他的披風掀開,如一面燃燒的戰旗。儘管盔甲已多處龜裂,他的動作卻不似將倒之人,反倒如一尊護城的鐵像。

「守不到最後一人,就不叫守護!」趙一信低吼,雙臂連揮,右矛逼退一頭犬魔,左劍格開火舌。然而就在此時,一隻攀上高處的犬魔甩尾砸落,正中他肩部。他悶哼一聲,鮮血濺上石階,卻不退反進,強行拽住犬魔,將其狠狠摔向側牆。

「趙將軍!」守衛們齊聲高呼,眼中滿是崇敬與駭然。

「撤!帶著王旗走!快!」趙一信沙啞怒吼。宣麗臉色驟變,一手摀住嘴,淚水不自覺滑落:「趙,你跟我一起走!」

「不行,城門不可倒!你走,對得起我。」趙一信嘴角勉強揚起一抹血色笑容。他的聲音依舊洪亮,仍是那道讓城中孩童安心的欄杆,「深,把公主帶走……別讓她倒下!」

「明白!」深怒吼,眼裡閃過悲愴,「我們會守住城,也會把你帶回來!」

「不用慌……」趙一信咬牙一笑,「你能揍翻三隻犬魔的人,哪會那麼快死。」語氣故作瀟灑,卻因肋下傷口汩汩湧血而微微顫抖。

宣麗終於衝到趙一信身旁,伸手死死按住他的傷口:「趙,你撐住,我馬上讓人帶你走!你還沒講完你的故事,還沒看見這座城迎來安寧啊!」

「殿下,我最大的榮幸,就是在這裡倒下;最大的慰藉,是你能扛起這面旗。」趙一信喘息著,緩緩將手覆上宣麗的手背。

「走吧,深,帶公主撤。」趙一信說完,整個人跌入宣麗與深的臂彎。雙眸漸失焦距,嘴角仍掛著一絲堅持的弧度。

「都20,公首,你們護送王旗,我來殿後!」深強忍淚意,迅速攙起宣麗與趙一信,率先朝側門衝去。

「明白了!」都20以最後的魔法劈開迷霧,開出一條冷寂通路;公首則拉滿弓弦,率領所有守衛集結側翼,死守撤退路線。

「所有人跟上!撤退!」宣麗聲音顫抖卻堅定,披風如盾,擋下身後所有追擊與痛楚。

「深,我累了,讓我歇一會……」趙一信被抬進王宮後院的臨時醫療帳,微闔雙眼,低聲呢喃。深緊握他的手,咬牙壓下淚水。

「你不能倒。」深聲音低沉卻堅決,「城還需要你。」

「守不住的時候,就交給能守住的人……我信你,深。」趙一信嘴角浮起最後一絲溫柔笑意,「別讓公主哭,這旗子,你們可得守好……」他的手指在深掌中輕輕一動,像最後的叮嚀。

宣麗的淚終於滑落,她低聲抽氣,「我會讓這城的旗不倒,趙……」聲音裡盛滿失落與剛毅。

都20與公首靜立一旁,目光凝重。「我們會記住趙將軍的話,也會把這份守護,化作新的責任。」

「守護,以行動證明。」深低語,將趙一信的劍輕放於他胸前。

這時,班主、象所人與祭司匆匆趕至。「我們會舉辦城內公祭,將軍的名字將刻上城牆與名冊,讓每一位活下來的人知道——有人曾用生命,為這座城換來喘息。」班主語氣沉穩而哀傷。

「你們都記住,活下來的人,要背負犧牲者的意志,好好走下去。」趙一信的聲音細若游絲,「這城,不屈的牆,靠的是我們每一個人。」

烈陽緩緩升起,熔火犬魔的屍體在後方火光中漸熄。勇士隊與王室護衛再度掌控地下廊道。宣麗沉痛而堅定地立於戰線之後,帶來新的信任與希望;深、都20與公首則以傷痕與疲憊,一寸寸扛起生者的重任。

生命的逝去,成了責任的傳承。宣麗站在晨曦灑落之際,向遠方默默立下誓言。隊伍在沉默中收整傷者與遺體,地上的血痕與灰燼,宛如一頁未合的書,靜待重寫的起點。

第十四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