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離天國最近的地方。」
導演的聲音從艙口落下,經過回音處理,宛如一記被打磨過的銅鐘,一圈圈震動,敲在每個人的胸腔深處。

我將胸前那支小小的錄音筆攥得更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彷彿那枚冰冷的金屬盒,能替我留住即將消逝的世界。

「報姓名。」
那句話像考官下達的指令,不容質疑。鏡頭緩緩推近,一盞接一盞紅燈在每張臉上亮起,又熄滅。

我深吸一口帶著海腥味的空氣,壓下喉間的顫抖,讓聲音穩住:「蒙慧恩。」
我把名字唸得沉實,像在石板上刻字,試圖讓自己的存在,不被這片無名之海吞沒。





「職業?參賽動機?簡述。」
鏡頭仍在移動,紅光如脈搏般跳動。我盯著它,彷彿它能看穿我藏在內袋裡的錄音筆,以及那支筆真正為誰而啟動。

「自由記者。想揭露真相,也希望換來一筆資金。」
我說得簡短,像在掩飾什麼。沒提妹妹的名字,也沒說這支錄音筆藏在襯衫第三顆鈕扣的夾層裡。錄音不是為了宣傳,而是為了在野蠻的沉默中,留下一條能回去的路。

「條款已閱讀完畢。」
導演將那份厚重的合同推到我們面前,指尖在紙頁上輕敲,節奏冷靜而催促,像鐘盤倒數。





合同上的字體細小、冰冷:
「任何因遊戲、自然或第三方行為導致的死亡,主辦方不負法律責任。」
「年度撤離飛機僅為節目宣傳用途,實際撤離時程,依製作進度與收視率調整。」

我盯著那些字,一行行如鐵欄,將我們圈進一個沒有出口的場域。腦中浮現的,是那些我從未拍到的面孔——妹妹最後一次望向我的眼神,還有母親在門口喊我名字的聲音。

「簽字。」
導演的語氣簡潔到近乎殘酷,像一聲落槌。

我將筆尖抵在紙上,墨水滲入纖維,沿著筆畫蔓延,像時間在皮膚上留下印記。當筆離開,紙面浮現一行深色軌跡。我無意識地用指腹觸碰那筆跡,忽然覺得——那道痕,比我的名字更真實。





「那是誰的?」
旁邊有人低聲問,聲音被海風削得薄而銳利,幾乎聽不真切。

我順著聲音看去,合同桌邊有一頁翻開,上頭留著一層指印,早已乾涸,呈深褐色。那不是墨,也不是污漬——是血,乾了很久的血,邊緣裂開細紋,像乾涸的河床。攝影機的鏡頭在那指印上停留數秒,紅燈閃爍,像在為它打光,像在記錄,也像在祭奠。

「只是防腐處理的痕跡,別太敏感。」導演笑了一聲,笑聲裡卻藏不住一絲虛浮。

我愣住了,手心沁出的汗水沿著指縫滑落,胸口的錄音筆微微顫動,彷彿被某種預感輕輕拍打。

「這位女士,請交出錄影設備。」一名工作人員乾脆地走過來,黑色制服緊貼在他修長的手臂上,動作俐落得像早已排演過無數遍。

我下意識將手護在胸口,聲音比預期更堅定:「不。」那台藏在內衣裡的微型錄音筆,被我護得像最後一道防線。「這是我的個人筆記,記者的採訪權利受法律保障。」

「節目規定,禁止攜帶任何未經申報的錄音或錄影設備。」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容迴旋的力道,伸手便要探進我的衣袋。鏡頭就架在我們之間,紅燈亮著,像一把出鞘的刀。





我察覺到周圍數台攝影機同步轉動,焦點悄然鎖定,如同猛禽盯上獵物,靜待撕裂的瞬間。

「我已經提出合理申請,但被拒絕了。」我咬緊牙關,把所有辯解壓在喉間。若他們強行奪走,那些聲音、那些證據,將如沉入深海,連骨頭都不會浮起。

「夠了。」一道粗獷的聲音突然劈進現場,像鐵錘砸在鐵皮上,震得空氣都顫了。

所有人的目光被硬生生拉向來者。他穿著一件舊風衣,背包邊緣露出一截金屬管,指節上佈滿白色的疤痕。人群不自覺地為他讓出一條路。他一步步走來,步伐沉穩,呼吸節奏像久經風霜的老槍手。攝影機給了他一個長鏡頭,導演臉上掠過一絲難以掩飾的貪婪。

「來晚了。」他的聲音像砂紙磨過玻璃,低啞卻清晰。

他隨手拿起桌上的筆,在文件上簽了名,動作乾脆得像丟掉一件舊衣。沒有翻閱條款,也沒有多問一句。筆尖離紙的瞬間,他將筆甩回桌面,如同拋棄一個無用的工具。

我盯著他的手掌——佈滿細密刀疤,像海風在岩壁上刻出的溝壑。當他將識別牌掛上胸口時,光線斜切過他的眼角,那雙眼裡藏著一種被戰場磨出來的靜默。他不是演員,他是生還者。我的直覺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裡有人簽過嗎?」一個細弱又慌張的聲音響起。

工作人員立刻上前,迅速分組,指引我們登上各自的舟艇。流程機械而冰冷,像流水線上的零件。每一步都被鏡頭緊盯,彷彿我們正被一寸寸碾碎,轉化為節目的時長。

「拿好。」有人遞來一個塑膠袋,裡面裝著一本小冊子、一件薄外套、手電筒和救護包。

我翻開袋子,指尖觸到封底——一張折疊的紙地圖。上面標著幾個黑點與粗體字:「核心設施/禁止進入」。地圖一角貼著一張便條,字跡潦草急促:「去年有人失蹤。別下水——M。」

心臟猛地一縮,我迅速將便條折好,藏進口袋,像藏起一枚未燃的火種。胸口的錄音筆微微發熱,我知道,這張紙條比合同上任何一句承諾都真實。

「那是什麼?」旁邊的運動女子探過頭,語氣裡混著警惕與一絲興奮。

「只是使用說明。」工作人員笑了笑,表情像一張被反覆複印的紙,「別理會那些舊標註,島上多年無人居住,資料早就過時了。」他說得輕描淡寫,彷彿在談論天氣。

我盯著地圖邊緣,一處淡淡的紅色印記浮現,像被時間壓出的瘀傷。我伸手欲觸,對方的手已覆上來,動作熟練得近乎麻木。





「請配合檢查。」他伸手探進我的袋口,試圖取出那張便條。

「別碰我的東西。」我迅速後退,眼神冷了下來。「那是我的私人資料。」

「私人資料也需接受檢查。」他語氣轉冷,「你簽了合同,就得遵守規則。」

話音未落,隔離帳篷那頭突然傳來不規則的撞擊聲,沉重而瘋狂,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橫衝直撞。聲音撕裂夜色,所有人呼吸一滯。

「後退!全部後退!」保安的指令如鐵令般砸下,不容質疑。攝影機不甘地轉向聲源,紅燈在鏡頭上跳動,像魚眼中的惡兆。

「不行,我要看!」運動女子猛然衝出兩步,腳下一滑,被沙礫絆倒,身子踉蹌向前。

「別靠近!」何老一把拽住她,手掌如鐵鉗般牢固,力道之大讓她瞬間倒抽一口氣。他不發一語,只將她狠狠拉回安全線外。





帳篷拉鍊猛然被扯開,一個人影如野獸般竄出。他臉色慘白,嘴角沾著暗紅血漬,十指扭曲如鉤,瘋狂地向外抓撲。人群瞬間炸開,尖叫與指令交織,像蜂群撞上玻璃,徒勞地撞擊著無形的牆。

「走開!走開!」保安揮舞著電擊棍,藍色的火花在夜色中斷續閃爍。那名男孩忽然撲向最近的工作人員,牙齒外露,眼神猙獰,像一頭失控的野獸。

「別讓他靠近!」明仲軒的聲音穿透混亂,他已經從隊伍中衝出,兩步跨到最前線,動作俐落得如同本能。他一腳將男孩踹倒,隨即徒手壓住對方雙肩,力道精準而堅決,不留掙扎餘地。

「他咬人了!」有人驚喊。

血在空氣中迸裂,紅色的光在燈下閃動。被咬的保安倒在地上,臉因劇痛扭曲,手不斷張開又握緊,彷彿想抓住什麼卻徒勞無功。

「電擊!快電擊!」醫療人員聲音發顫。電擊器發出低沉嗡鳴,藍色電弧猛然炸裂。男孩的身體瞬間僵直,像被電流貫穿的魚,卻隨即抽搐得更劇烈。他的瞳孔在電光下短暫變得透明,眼底似有某種異樣的東西在轉動。

我掏出錄音筆,手指幾乎發抖。鏡頭正對準現場,導演的臉映在監視器上微微抽動,彷彿在品味這場突發戲劇的張力。

「錄影!全部錄下來!」有人喊,要把這一幕納入節目內容。

「不要錄!」明仲軒猛然掐住那人的手腕,力道之大讓鏡頭差點脫手墜地。
「這不是表演,是危險!」他的聲音低沉,卻如刀鋒劃破喧囂,「關掉相機,退後,讓醫療人員工作!」

保安們慌亂後退,留下兩道從血跡中拖出的痕跡。男孩的掙扎越發瘋狂,喉間發出非人的嘶吼,每一個音節都像被撕碎再吐出。當他的牙齒再度咬進保安肩頭時,鮮血噴濺,如失控的噴泉。

「退後!所有人退後!」醫療隊長厲聲喝道,語氣不容質疑。救護包被重重摔在地上,紗布、止血夾、藥瓶四散,像被打翻的秘密。有人慌亂中抓起消毒劑,對準傷口猛噴,刺鼻氣味瞬間撕裂夜色。

「把他隔離!立刻隔離!」導演的聲音陡然拔高,試圖將混亂納入劇本框架,但事態早已超出任何劇情的掌控。幾名工作人員試圖拖走男孩,繩索在地面摩擦出尖銳聲響。

何老踏前一步,眼神冷靜如冰刃。「紮緊傷口,立刻抬走!」他對醫療人員下令,語氣沒有遲疑,也無需討論。明仲軒則指揮保安控制被咬者,防止進一步接觸,動作熟練,顯然受過專業訓練。

「我們必須立刻封鎖所有水源與出入口!」何老邊說邊從口袋取出一張小卡,動作沉穩,彷彿這一刻早已預演多時。

「封鎖?封鎖會引發恐慌!」導演嘶聲喊道,臉色發白,「這會毀了整個節目!」

「現在不是拍戲,是救人。」何老語氣平靜,卻帶著不可動搖的威嚴。
兩人對峙於夜色中,攝影機的紅燈閃爍幾下,像垂死的餘光。

被咬的保安被拖入醫療帳篷,一聲驚呼隨即響起:「他口袋裡有張沾血的紙!是那份合同的頁面——上面有字!」

我的心猛地一縮,腦中閃過先前桌上那頁褐色指印。那印記像一根針,刺進胸口。我急忙翻出衣袋中摺好的便條,手指顫得更厲害。

「口袋裡有血印的紙!」聲音再次響起,更加尖銳緊迫。
工作人員立刻圍上前,翻開保安衣袋,手忙腳亂中抽出一張染血的合約紙。紙角上,同樣的褐色指印清晰可見,宛如一枚陳舊郵票,被貼在當下的恐怖之上。

「這……這是我們的樣本!」一名中年行政人員顫聲說道。
話音未落,導演已衝上前,臉上從從容笑容轉為鐵青:「封鎖現場!立刻停止所有錄影,沒收所有手機,任何人上傳內容,一律追究法律責任!」

「不行!」我跨出一步,錄音筆緊貼胸口,像一根繃到極限的線。「你們不能沒收所有證據。」

「你有錄音?」導演冷笑,眼神輕蔑,彷彿我只是隻礙事的蒼蠅。
話音剛落,一名黑衣工作人員迅速逼近,伸手直取我胸前的錄音筆,眼神毫無溫度。

「別碰她。」何老的聲音冷靜切入,他已站到我身前,肩膀擋下那只手。
他的手掌輕覆在我肩上,力道不重,卻如磐石般穩固。那一刻我明白,他不是來參與演出的。

「誰給你的權力?」導演怒吼,聲音中透著不甘與顫抖。

「我是參賽者。」我抬頭,聲音清晰而堅定,讓在場每個人聽見,「同時也是記者。這些聲音是我的職責,我不會交出錄音。」

導演盯著我片刻,最終冷笑一聲:「把她資料記下來,事後處理。」他放棄當場強奪,轉身下令,「所有鏡頭拉回,關閉直播,全面封鎖訊息。」

鏡頭逐一被拉走或關閉,紅燈一盞接一盞熄滅。整個營地彷彿被罩上黑布,喧囂驟然沉寂。

血腥的混亂逐漸被一種冷靜的秩序取代。保安將被咬者抬進醫療帳篷,繩索與止血帶在白光下閃爍。明仲軒與何老同時蹲下檢查傷口,動作默契,語氣沉穩,一邊評估一邊下達指令,宛如並肩作戰多年的夥伴。

「止血夠不夠?」何老問,聲音低沉,像從地底傳來。

「暫時穩住了,但咬傷很深,必須立刻注射抗生素和破傷風抗毒素。」醫療隊長低頭翻找藥箱,語速急促,壓抑著聲音裡的緊張。他的手在器械包中翻動,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我悄悄把手探進口袋,指尖觸到那張摺得整齊的紙條,心跳頓時加快,如鼓點敲擊胸腔。紙上字跡清晰:「去年有人失蹤。別下水——M」。這句話在我腦中反覆迴盪,像一道無法解開的謎題。M是誰?這警告是針對誰?又為什麼會被塞進我的背包?

「把那張紙交出來!」一名年輕的工作人員突然衝上前,眼神銳利如刀,語氣不容分說。

我本能地將紙條往口袋深處一塞,身子側閃,動作乾淨俐落。胸口的錄音筆微微震動,提醒我:每一秒、每個動作,都已被記錄。

「她有權保留個人物品。」何老開口,語氣沉穩如雷鳴,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可違逆的分量。那名工作人員一怔,咬緊牙關,最終只能轉身走開。

這場對峙沒有硝煙,卻充滿張力。權力、控制、隱藏的指令,在沉默中交織成網。

隔離帳篷內,呻吟聲漸漸變質,低啞粗糙,彷彿喉嚨被砂紙磨過。醫療人員動作加劇,注射器推拉的聲響此起彼落。忽然,一聲尖厲的慘叫撕裂夜空——不是來自帳篷,而是從另一側的營區傳來,淒厲得像有人正被活活撕裂。

「又有狀況!」有人驚呼。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轉移。攝影機的紅燈雖已被關閉,但現場的視線卻如聚光燈般集中過去。一頂帳篷的拉鍊被強行撬開,兩名參賽者的聲音交疊著恐懼與怒罵。

「攔住那邊的員工!不准參賽者靠近!」導演聲音顫抖,指令斷續凌亂。

保安迅速衝向現場,明仲軒也帶了兩人緊隨其後。何老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神深沉,似在衡量什麼。那一刻,我明白自己正站在選擇的邊緣:是留在原地,當個被動的參賽者;還是向前,走進真相的深處。

我選擇跟上。錄音筆緊貼胸口,像一根隱藏的神經,牽引我邁出步伐。

帳篷間的通道狹窄,夜風捲起沙粒,如細小刀刃刮過肌膚。抵達翻倒的帳篷時,眼前的景象如同跳接的畫面:一名參賽者被兩名保安壓制在地,臉在白光下慘白如蠟,嘴角抽搐,牙齒外露,形狀異常鋒利,已不似人類。另一人摀著手臂,血從指縫間滲出,沿著皮膚蜿蜒而下,像刷上一層暗紅的漆。

「退後!」明仲軒低喝,聲音如鋼索繃緊,瞬間鎮住周圍躁動。他迅速判斷形勢,側身拉過一塊布遮住那人的臉——既是尊重,也是防止恐慌蔓延。

「他已經咬傷別人了!」醫療隊長雙手攤開,語氣急迫,「必須立即檢測、隔離、清創,並追蹤所有接觸者!」

「誰碰過他?」何老開口,語氣不容迴避。

人群靜默。有人低頭,有人避開視線。幾名參賽者手臂上有抓痕,指甲縫裡嵌著沙與血,顯然曾參與拉扯。

「所有對話、影像,全部留下記錄。」我咬牙說,聲音被風吹得零散,卻堅定。

何老點頭,伸手按住我肩膀:「把那張紙藏好,別讓人搜走。它不只是警告,是證據,也是時間。」語氣像命令,也像提醒。

就在這時,被咬的保安猛然掙脫,像被某種力量驅動,猛地撲向帳篷外。他動作極快,瞳孔擴張,眼神空洞而狂亂。明仲軒反應更快,側身一閃,膝蓋狠狠撞上對方腹部,將其壓回地面。沙塵揚起,血腥味隨風湧來,如潮水般撲面。

「用夾具!」醫療人員大喊。兩人立刻用繃帶與臨時夾板固定他的四肢,手法粗糙卻有效。那人嘴裡開始發出低吼,聲音不似人語,倒像野獸被囚禁前的咆哮。

「這不是普通感染。」何老靠近我,聲音壓得極低,冷如刀鋒,「你看他的眼睛——沒有焦點,瞳孔像被刮去一層。」

我舉起錄音筆,按下錄音鍵,手指微微發抖。這一刻,我必須記下一切——每一句話、每一道命令、每一分恐懼。不只是為了妹妹,也為了那些可能被掩蓋的真相。

導演終於在混亂中找回聲音,上前高喊:「大家冷靜!我們有專業團隊處理,請勿散播不實消息!」

「不實消息?」何老冷冷回應,目光如冰,「現在發生的,比你們的宣傳真實得多。」

他轉身對明仲軒下令:「你帶人把被咬者和接觸者集中,設立隔離區,外圍安排哨位。其他人封閉所有入口,工區門鎖死。」

「我和你一起。」明仲軒簡短回應,語氣已自然帶上指揮的權威。他轉頭看我,目光銳利而短暫,像在評估我的決心。「你留在營地,別亂走。」頓了頓,又補了一句,「但保留你的錄音。」

我想反駁,但看著四周壓抑的恐慌、染血的衣物、顫抖的手,我吞下話語。錄音筆在胸口微微震動,像一簇微小卻頑強的火苗——不管風多大,我都會護住它。

何老輕拍我肩膀,那一掌,像是一張無聲的通行證。

那夜,帳篷的燈光忽明忽暗,喊聲、指令、儀器的嗡鳴交織成一片。我悄悄從衣領內抽出那張被咬過的合約紙,借著微光細看。褐色指印下,一行小字模糊不清,似被水浸過:「不要讓水循環系統啟動。」我喉頭一緊,吞了口唾沫。這字跡,像被海水侵蝕的遺言。

在「M」的簽名旁,還有一枚模糊的小印章——公司內部專用的識別章。這代表什麼?是內部人員的警告?還是某種隱藏的訊息?我將紙條重新摺好,塞回口袋,像藏起一枚未爆的炸彈。

夜仍漫長,潮水拍岸的節奏穩定如心跳。我躲在自己帳篷旁,聽見遠處有人啜泣、有人咒罵,也有人沉默祈禱。錄音筆在胸口輕輕震動,彷彿與我的決心共振。

我知道,今晚沒人能離開。這場遊戲,早已從表演變成了獵場。每一個人,都可能成為下一個獵物。

而我,只有一個選擇:記錄,然後揭露。

歡迎來到飲水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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