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勿打擾: 第八集：寵物的安慰

第八集：寵物的安慰

週末結束的夜晚，並未讓我的情緒真正沉澱下來。那種輕盈與餘痛交織的感覺，像低溫房間裡一縷浮動的暖氣，忽近忽遠，時隱時現。整理完舊物後的房間異常空曠，牆面白得乾淨，空氣裡浮著一絲陌生的餘裕——可這份寧靜，沒能持續太久。

隔天清晨，我還在半夢半醒間，就被小米細微的嗚咽聲喚醒了。牠在浴室門口來回踱步，步伐比平時遲緩許多，眼神也失了往日的靈動，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不安。

「小米，怎麼了？今天怎麼這麼沒精神？」我輕聲問。

牠沒像平常那樣搖尾巴，反而把頭深深埋進我的膝蓋，身子貼得更緊。我伸手摸了摸牠的額頭——燙得明顯。





「不會吧……你發燒了？」心頭一緊，我瞬間慌了，「該不會昨晚出門吹風著涼了？」

本能地抓起手機搜尋附近動物醫院的營業時間，手指微微發顫。窗外天光微亮，距離上午開診還有一段時間。我只好先安撫小米，用溫水浸濕毛巾替牠輕擦四肢與頸側，再一遍遍量體溫，焦灼地等待。

這一等，就是將近一小時。小米安靜地把臉貼在我腳背上，幾乎不動，呼吸卻比平時急促而淺。我盯著牠微微起伏的胸口，喉嚨發緊，眼眶發熱。

「你一定要撐住……別嚇媽媽……」聲音低得幾乎是氣音，哽在喉間。

終於能出門時，我用厚實的舊毛巾把小米裹緊，一路小跑往巷口的動物醫院奔去。晨光裡，偶遇剛遛完狗回來的鄰居。王阿姨見我臉色蒼白、步履急促，立刻停下腳步。





「阿韻，小米怎麼這麼蔫？」

「發燒了，現在趕去急診。」我語速很快，聲音還有些抖。

「唉，快去快去！路上小心，有什麼需要隨時喊我們！」她語氣裡滿是擔憂。

我點點頭，沒多說，只把懷裡的小米抱得更穩了些。

診所門口已排了幾個人。我蹲下來，一手輕按在小米的背上，掌心能感受到牠微弱卻急促的心跳。「再一下就好，很快就輪到我們了。」我柔聲哄著，像哄一個生病的孩子。





這時，一個穿著淺灰制服、戴著細框眼鏡的年輕男子從診所內側快步走出來，朝我們這邊望了一眼。

「妳家狗狗看起來不太舒服？」他微微彎身，目光溫和而專注地落在小米身上。

「對……牠一早起來就沒精神，還發燒了。」我的聲音有些發顫，語尾微微哽住。

男子輕輕碰了碰小米的鼻頭與耳背，動作輕柔得像怕驚擾一場淺眠。「我叫江子軒，是這裡的獸醫助理。診間馬上就空出來，我先幫妳們安排優先看診，不用太擔心。小米之前有過類似狀況嗎？」

「沒有，這是牠第一次發燒。」我低聲回答，語氣裡透著疲憊與不安。

「有嘔吐或腹瀉嗎？食慾呢？」他問得沉穩，不疾不徐。

「昨晚只吃了幾口晚餐，沒吐也沒拉，就是整隻狗蔫蔫的，摸起來燙得厲害。」我盡量說得清楚，指尖仍不自覺地輕撫小米發熱的背脊。

「那妳先抱著牠進來等，我立刻跟主治醫師說明情況，待會直接請妳們進診室。」他點了點頭，語氣篤定。





「真的可以嗎？太謝謝你了……」我長吁一口氣，手心微涼，指尖還微微發顫。

江子軒很快引我們到診室旁的候診椅上。沒過幾分鐘，獸醫師便走出來，先為小米量體溫、檢查牙齦與黏膜色澤，又細問了近期飲食與活動情形，隨即開始施打點滴。

「阿韻，小米目前有輕度脫水，但整體狀況不算嚴重，初步判斷可能是急性腸胃不適，先補充水分、穩定體況，後續再安排進一步檢查。」

聽完這句話，我懸著的心才真正鬆動了些。可當針頭刺入的瞬間，小米低低哀鳴一聲，我鼻頭一酸，眼淚毫無預警地滾了下來。

「對不起……媽媽沒照顧好你……」淚水滴在牠柔軟的額頭上，溫熱而無力。

江子軒靜靜看著，遞來一張紙巾，聲音低而溫和：「不用太自責。最近早晚溫差大，小型犬本來就容易著涼，妳發現得早、送得快，已經幫了牠很大忙。」

我連忙道謝：「謝謝你……我真的好害怕。」





他微微一笑，眼神誠懇：「妳照顧牠很細心，只是小狗比人更敏感些。接下來，陪牠安靜休息就好——檢驗結果出來前，妳已經做得很好了。」

我深吸一口氣，試著穩住呼吸。懷裡的小米微微動了動，把小腦袋往我臂彎裡蹭了蹭。我抱緊牠，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窗外——秋陽斜斜灑落，像極了從前陳浩澤總在轉涼時提醒我：「小米怕冷，毛衣該拿出來了。」
這次，只剩我一個人，學著把那些叮嚀，一筆一筆，重新寫進自己的日常裡。

「你從來沒這樣病倒過，這次得靠自己了，不能再等誰來幫我們了。」我在心裡默念。

檢查間外的等候區安靜，江子軒端來兩杯熱水，遞給我一杯。

「暖暖手，也讓妳分心一下。」他聲音很輕。

「這麼忙還記得幫我倒水，真不好意思。」我苦笑。

「照顧動物主人的情緒，也是我的工作之一。」他語氣平靜，像在說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





坐了一會，他問：「第一次自己帶狗狗來急診，緊不緊張？」

「是有點。其實每次牠有什麼小異狀，我都會怕……這陣子又剛好一個人住，怎麼說……好像更容易胡思亂想。」我坦白。

他點點頭：「動物會察覺你的情緒，越親近，越容易共振。我常發現，只要主人臉上一緊繃，我就會先問：家裡最近是不是有什麼變動？如果生活節奏能穩一點，牠的狀態往往也會跟著好轉。」

我有些驚訝：「真的會這樣？」

「真的。妳現在守著牠、這麼焦慮，牠全都感受得到。其實妳已經做得很好了，只是也該給自己一點喘息的空間。」他的語氣沉穩，不帶評判。

我捧著杯子，忽然語塞。那幾句話，像一雙手，輕輕按在我心底最疲憊的位置。

「很多時候，狗狗是主人的鏡子吧？我想我還沒過好自己，牠就先替我擔了些。」我自嘲地笑了笑。

「對啊。有時牠看起來孤獨，是主人還沒調整好自己的節奏。」他笑了一下，溫和而真誠。





「謝謝你。」我說得真心。

「不用客氣。回去之後，讓小米安靜點，不用太多活動，多陪牠待一會，很快就能恢復。有什麼狀況，隨時聯絡醫院，或者我值班時也可以打給我。」他語氣認真。

「有你的聯絡方式，以後就放心多了。」我笑著說，語氣裡是實實在在的感激。

這時廣播響起，叫到我們的號碼。江子軒陪我一起走進檢查間。

進門前，他又問：「小米這陣子情緒有比平常敏感嗎？比如特別黏妳，或自己縮起來？」

「有，很明顯。前幾天我哭的時候，牠會立刻湊過來；這兩天還一直繞著舊物聞來聞去。」我回想。

「那很正常。有時候，牠比妳還早接受了新生活，只是妳需要再多一點緩衝。」他說得溫柔。

檢查結束，醫生說只是輕微脫水與壓力反應，只要好好補水、調理飲食，不用太擔心。病歷卡上添了一筆新的健康紀錄，我長長鬆了一口氣。

結帳完正要離開，江子軒又追上來，輕聲提醒：「今晚別想太多，也別急著回訊息、處理工作。最重要的是，妳和小米，都能好好休息下來。」

「好。我會照顧好自己，也會照顧好牠。」我把那張薄薄的病歷卡收進包包。

回到家時，夜已很深。我把小米的小窩重新鋪好，自己也煮了一壺熱牛奶。屋裡靜得只剩下我們倆的呼吸聲。身體雖累，心裡卻浮起一絲難得的暖意。

我想起江子軒說的那句：「動物會照見你的心。」

我望著小米——不再是那個不停哀叫、焦躁踱步的小狗，而是一隻安穩入睡、像個老朋友一樣沉靜的夥伴。

我把他的聯絡方式存進手機，備註直接寫「獸醫助理江」，忍不住笑了一下。

「小米啊，以後有事，我們知道找誰了，不會再怕沒人可依。」

牠喉嚨裡輕輕呼嚕一聲，昏昏沉沉地睡去。

這一夜，沒有堆積的舊物，沒有陳浩澤那條遲來的訊息，只有我和小米，一點點重新學習——如何在孤單裡，依然保有溫柔。

微風拂過窗簾，屋裡還殘留一點咖啡香，混著淡淡的藥水氣息。我低聲對小米說：「人生總是有點難，可是我們會越來越有力氣。」

「明天，會更好一點。」我在黑暗中輕聲自語，心頭，終於比所有舊物都乾淨。

第八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