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勿打擾: 第十九集:未曾遺忘的信號
第十九集:未曾遺忘的信號
天剛亮,手機一陣短促震動,再接兩聲連環提示音,硬生生把我從半夢半醒間拽回現實。那不是尋常的早安鬧鈴,而是特定訊息的提醒節奏——像一記輕叩,卻敲得人心發緊。
腦子還黏在被窩裡,小米已悄悄湊近,用濕涼的鼻尖蹭我臉頰。「別鬧,還沒到起床時間呢。」我翻個身,聲音還裹著睡意,「讓我再睡五分鐘。」
可那兩聲連環震動,卻像一紙無聲的預告:今天,恐怕不會輕鬆。
我按亮螢幕。訊息欄上,赫然跳出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名字——
「陳浩澤:小米最近還好嗎?」
瞳孔瞬間收縮。整個人像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睡意全消。
內容簡短得近乎客套:「最近有去檢查嗎?有空麻煩告訴我一下。」
第一反應不是驚喜,甚至不覺得意外,而是一陣突如其來的冷意與慌亂。「怎麼突然聯絡?」
我盯著螢幕,掌心微微發潮。「為什麼問小米?你不是早就不再過問了嗎?」我低聲喃喃。
字句冷淡,毫無寒暄,連個稱呼都省了。「是禮貌性問候?還是無意間看到小米的照片?又或者……有人在群裡提了我的名字?」
腦中瞬間閃過種種可能——是不是又聽說小米最近狀況不穩?是不是想重啟對話,卻刻意藏起動機,怕顯得唐突?
「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是一則普通訊息罷了。」我試圖說服自己。
可心跳早已失序。
我掙扎良久,終於坐起身,伸手摸過手機。指尖在螢幕上反覆滑動,卻遲遲敲不出一句完整的回覆。腦中三道防線彼此拉扯:
「冷處理就好。」
「回了又能怎樣?」
「乾脆不回。」
像三個聲音在耳邊推搡。
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機輕輕放回枕邊。「不急著回。」
小米察覺異樣,貼得更緊,毛茸茸的身子依偎過來,彷彿想替我擋掉什麼。我輕輕握了握牠溫熱的前腳掌,低聲說:「媽媽沒事,只是剛收到一則訊息,腦袋一下子亂了。」
.....
上午很難專心工作。每隔幾分鐘,我就忍不住悄悄拉開抽屜,瞥一眼手機——那條訊息靜靜躺在通知欄裡,像一道尚未結痂的舊傷,不痛得尖銳,卻始終隱隱發癢。電腦螢幕上堆疊的稿件、未讀郵件、待辦清單,全都失了重量,拉不回我的神智。
「你要靠理智活下去!」我在心裡用力提醒自己。
可理智與情感向來如此:一牽一扯,誰也不肯鬆手。
我下意識點開容芷晴的對話框,發去訊息:「芷晴,早上有事找你。」
「什麼事?你又怎麼啦?」她回得很快。
「陳浩澤剛剛突然問起小米近況,我有點慌。」我老實說。
「他怎麼會突然問?」她問。
「沒說理由,就冷冷淡淡問了句狗的健康狀況。我該不該回?」
「你想回嗎?」她發來語音,聲音乾淨直接。
「其實……有點想,但又怕多說一句,就傷自己一分。」我低聲說。
「回一句禮貌性的現況就好,別延伸、別解釋、別留縫隙。你要記得,這只是一則關於狗狗健康的問候,不是感情復燃的邀請函。」她語氣平靜,卻有分量。
「是啊,我懂。可真的沒辦法不緊張——好像所有努力,就因為他一句話,又要被打回原形。」我聲音沉了下去。
「你已經很清楚,他不會是你未來的解藥;更不該把微弱的期待,掛在這樣一條冷淡的訊息上。」她語調果斷。
「但……我是不是還太在意?好像他多發一條訊息,我就會再陷進去。」我咬著牙問。
「人在斷聯後,面對第一次聯絡本來就會慌。你只是還沒把邊界練得夠清楚、夠堅硬。」容芷晴這樣說。
「那你自己當初怎麼處理?」我問。
「我記得前任失聯半年後,也忽然問起狗的事。我只冷淡回了一句『小米很好,謝謝關心』,沒多談,也沒再主動聯絡。後來他還愧疚地道歉,但我沒回,也沒再看。」她說。
「你真的做得到完全冷靜?」我不太敢信。
「沒有人一開始就能。大多是回一次、累一次、心碎一次,才慢慢練出那層不動聲色的 armour。你可以心裡難過,但千萬別讓自己再踏進舊泥沼。你比誰都清楚他是誰——這種問候,只是禮貌,不是邀約;是句點,不是逗點。」她語氣沉定,像一塊壓在浪上的石。
我聽完,深深吸氣,又緩緩吐出,反覆幾次。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重新拉回原本的節奏、計劃與自律裡。
「你說得對。我回一句現況就好,不多聊。」我下定決心。
...
等到中午,我才終於鼓起勇氣回覆陳浩澤:
「小米最近恢復得不錯,已經去醫院檢查過,醫生說沒大礙。」
訊息送出後,心裡忽然空了一塊,像把一口悶氣硬生生壓回箱子底,連回彈的餘地都沒有。
我盯著對話框後那行小小的「已讀」,等了好久,始終沒有下文。窗外的光線漸漸斜落,陽光穿過薄紗窗簾,在我臉上投下浮浮暗暗的影子,明明暗暗,像某種無聲的提醒。
「你要靠自己活下去,不能再用這種時刻做夢。」我對自己說。
腦中卻仍盤旋著那些沒說出口的話——你是不是想多問一句「最近還好嗎」?是不是還想問他工作忙不忙?是不是……還在想,如果見一面,能不能把沒說完的、沒理清的,再試一次?
可它們終究沒浮出水面。我只留下最簡短、最平靜的一句,像一道收緊的閘門,把所有翻湧都攔在門後。
小米在桌下睡得正沉,我蹲下來,手掌貼上牠溫熱的背脊。那種沉實的暖意與節奏,比任何一句回覆都更真實、更安穩。
——
整個下午,心都懸在那句「小米健康已恢復」的餘音裡。十幾個小時過去,陳浩澤始終沒有回應。
我對自己說:「其實你早知道,他只是禮貌問候。他的底線,從來都很清楚。」
我拿起小米的病歷卡,夾進手機殼內層——從此,每次指尖懸在鍵盤上方、想點開對話框時,就先摸一摸那張薄薄的紙。提醒自己:照顧好這隻狗,就是此刻最踏實的責任;而照顧好自己,不需要靠他給答案。
傍晚時分,我重新梳理日常的潛規則:每當收到或看見他的訊息,先停三秒,問自己——你還想留一道縫嗎?你還想把希望再塞給自己一次嗎?你到底,有沒有勇氣真正放手?
——
晚上,芷晴出現在門口,照例拎著一袋零食,眼神溫柔而清醒。
「今天還心慌嗎?」她問。
「沒事,就是老習慣又犯了,總想多聊一點。」我坐在餐桌旁,手裡捧著一杯溫牛奶。
「其實你今天做得很好。說了現狀,也沒多解釋、沒多延伸,就是最穩妥的處理方式。那些多餘的話,真的不必再出口了。」她語氣篤定,不帶一絲猶疑。
「有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問,我們怎麼就走到今天?但我也知道,問了不會有答案。」我低聲說。
「你現在已經在練習理性了。要記住:一旦開始回頭、想再談心,就是把自己重新推進消耗。你心裡清楚他的界線在哪,就別再主動去碰。」她說得平靜,卻像一記輕叩,敲在我最易鬆動的地方。
「你是怎麼做到,不再掉進去的?」我問。
「每次想聯絡舊人,我會先問自己三個問題:見了他,我真的會更快樂嗎?多聊一句,我真的會少哭一次嗎?我能不能確定,這次不會再回到那個循環裡?只要其中一個答案是『否』,我就徹底不回。」她說著,掰下一小塊餅乾遞給我。
「聽起來你好像很容易做到……可我真的撐得很辛苦。」我苦笑。
「沒有人容易。但你今天,確實比昨天更堅定了一點。就算心裡還亂,每一次,都往前推了一點點。」她看著我,眼神溫柔而堅定。
我把狗帶到沙發邊,窩著身子,低聲說:「也許他只是想交差,也許只是禮貌。但我每天都在撕扯自己,總覺得……是不是還有一絲機會?」
「你要學會欣賞自己的冷靜。以後,就算再收到那類訊息,也別把心全懸在他下一步的動靜上。你有狗、有朋友、有工作——每一件真實的擁有,都比等待一句回覆更有分量。」
「你上次不是說,只要學會不主動,就能自己找到出口?」我問。
「沒錯。你主動受傷一百次,不如主動保護自己一次。」
小米在我們腳邊打了個滾,毛茸茸的肚皮朝天,尾巴輕輕拍著地板。我伸手拍了拍牠的頭。
「有你們陪著,我不至於再掉進那個深坑。」我低聲說。
「下次萬一他還有訊息,照舊——簡單回應、禮貌但不請進,然後停在那。你有能力做到。」芷晴語氣溫柔,卻篤定。
我抬頭,看見她眼裡燃著一種柔韌的光,理智而溫暖。那一刻,我忽然像被從黑洞邊緣拉了回來,腳下重新有了實感。
「你今天真的很棒。」她肯定道。
「謝啦。以後你可不能偷懶——只要我又要破戒,你得馬上拉住我。」我笑。
「放心,我比狗還忠心。你要是再亂來,我跟小米一起把你拽回來。」芷晴打趣。
我們一起收拾晚餐的殘局。窗外的城市已亮起燈火,光影在玻璃上浮動。小米安靜蹲坐在餐桌旁,耳朵微微豎起,彷彿真聽懂了我們話裡那些沒說出口的掙扎與鬆綁。
夜深了,芷晴準備離開。「明天還有工作,記得早睡,別再讓自己在訊息面前反覆拉扯。」
「知道啦。你放心,這回,我會靠自己頂住。」我真心實意地說。
她彎腰收包,臨出門前又頓了頓,補上一句:「你的世界永遠有出口,不必把希望和羈絆,交到那個只發冷淡訊息的人手裡。」
我點頭,抱著小米站在門口,目送她走遠。
「晚安,芷晴。謝謝你守住我的神經。」我發完語音,心裡竟真的輕了一塊。
回到房間,我在書桌前坐下,攤開日記本,寫下第一行:
「今天的難過,來自最熟悉的訊號;但也是第一次,我靠理智守住了底線。」
燈光灑在字跡上,沉靜而踏實。小米蜷在我腳邊,我輕撫牠溫熱的背脊,感覺這份勇氣,撐得格外久。
我又添上一行:
「不管他再怎麼冷淡,我都該明白:我們只是各自路上的過客。守住自己的安全距離,就是我學會的新溫柔。」
這一晚,我終於不再等待他的回應,也不再把痛當作唯一的出口。我選擇用自己的手,一天一天,畫出理智的邊界。
窗外很安靜,城市燈影緩緩流動。我的世界不會因他一句寒暄而亮起,也不會因一條冷訊息而崩塌。
「明天,又是可以期待的一天。」
第十九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