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集:過往的裂痕

夜裡,我陪著容芷晴,兩人靠在沙發上聊了很久。她哭過、笑過,喝了一點熱茶,情緒慢慢平復下來。小米蜷在我們中間,像一座溫暖的小橋,把彼此的孤單悄然連結起來。窗外是初夏靜謐的夜,屋內水汽氤氳,燈光暖黃。

「明天……要不要休假,陪我散散步?」我輕聲問,順手把一杯溫水遞給她。

「好。」她點點頭,「最近腦子總亂糟糟的,我想早上去維園走走,看看小米在草地上跑。」頓了頓,她笑了笑,「跟你說完這些,反而覺得踏實了些。」

「妳不用太逞強。以前總愛當主心骨,其實我們誰都需要靠一靠。」我笑。





「你這麼說,我就不怕自己再崩潰了。」她微微嘟嘴,「昨天差點打電話給前男友,幸好忍住了——不想再犯賤。」

「那我們就互相拉住。下次妳想亂來,記得先『報警』,我立刻出動,幫妳按住。」我打趣。

「還是你最靠譜。」她靠過來,輕輕靠在我肩上,嘆了口氣。

翌日清晨,陽光透過白紗窗簾灑在茶几上,光斑柔和。小米在床尾打哈欠,我和芷晴拖著一夜未眠的疲憊,牽著狗出了門。

維多利亞公園的早晨微涼,大樹在晨光裡投下新鮮的影子。人漸多起來:有人慢跑,有人陪孩子玩滑板,還有幾位老人圍著石桌下象棋。我一手牽著小米,一邊留意芷晴的神情。





「你昨晚真的沒睡?」她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嗯,但現在心裡反而輕了。至少不用裝堅強,也不用對誰演『我沒事』。」她掩嘴一笑。

小米在大草地上奔躍,鼻尖貼著青草嗅來嗅去。芷晴蹲下身,眼神裡是一種放鬆後的疲倦。

「阿韻,其實有件事……我以前一直沒告訴過你。」她抬眼看著我,語調忽然沉靜下來。

「什麼事?」





「你還記得那個實習獸醫江子軒嗎?就是你說他對小米特別好、最近你跟他有點曖昧的那位?」她微微歪頭。

我一怔,「嗯?怎麼突然提起他?」

她低下頭,像在積蓄一點勇氣,「你記得半年前我失戀那件事嗎?其實……我前任,就是江子軒。」

「什麼?」我聲音不自覺揚高半度,「江子軒也是妳前任?」

她點點頭,眼神微閃,「就是他。我們大學畢業後交往了一年,後來因為工作節奏、生活步調差太多,慢慢撐不下去,就和平分手了。那陣子我把很多痛都藏起來,也沒敢讓你知道。」

小米跑回來,嘴裡叼著一根樹枝,輕輕放在我的鞋邊。我蹲下摸摸牠的頭,心裡一時湧上一股複雜的潮水。

「那……你們現在還有聯絡嗎?」我壓低聲音問。

「基本沒有。偶爾在社區碰見,點個頭、客氣寒暄一聲。但心裡一直有個疙瘩——價值觀真的不合。我喜歡效率、目標明確,他偏好穩定、慢慢來。」她自嘲地笑了笑,「有時覺得是自己太強硬,有時又覺得他不夠積極。分手時沒大吵,只是彼此都默默退開了。」





我忽然懂了她那種鏗鏘卻自我消耗的脆弱,「所以昨天情緒那麼不穩,除了最近這段剛結束,舊傷也還在發酵?」

「算是吧。」她聲音漸低,「之前子軒偶爾會問問我工作近況,但自從他進了社區動物醫院,我們之間的距離就變得更尷尬。上次小米去那邊治療,我站在診所門外,差點沒敢走進去——怕見到他會難過,也怕……自己一見面,又忍不住想跟他多說幾句。」

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實你們分手,也不是誰的錯吧?」

「是啊。不是誰不夠愛誰,而是生活步調真的差太遠了。」她頓了頓,語氣平靜,「說真的,我挺抱歉沒早點告訴你——怕你和江子軒之間因此尷尬。」

我原本還有些忐忑,聽完反倒笑了出來:「你不用擔心。江子軒最近對小米很好,但我和他,頂多就是點頭之交。你們的事,是你們共同走過的路,我從沒想過要介入,也沒打算替誰站隊。」

她鬆了口氣,把臉埋進膝蓋裡:「你這麼坦然,我真羨慕。以前我總糾結,覺得一旦在感情裡失去主角的位置,就像從此被徹底遺忘。」





我笑了笑:「我也是,直到最近才慢慢懂——不必硬要當誰的主角,安安靜靜做自己,反而更踏實。」

「那你……會覺得在同一個社區遇到舊愛,很難熬嗎?」她問。

我想了一會,認真回答:「以前會。那種痛,像全世界都在盯著我的傷口看。現在好多了,或許是狗比人更懂怎麼療癒自己吧。就算有一天他突然跟我說再見,我也能笑著祝福他。」

「你真的長大了。」她伸手,輕輕按住我的手。

我看著她,聲音溫和卻篤定:「你以前總鼓勵我做最真實的自己,現在換我陪你——你不用假裝堅強,也不用怕被誰看輕。」

「那你和江子軒之間……會不會有點……尷尬?」她試探地問。

我搖搖頭:「其實不會。剛知道時確實有點猶豫,但現在想得很清楚:我不需要急著為任何新關係貼標籤。朋友就好。狗狗的世界,最單純。」

芷晴仰起頭,望向遠處那棵枝葉濃密的大榕樹:「有時候我想,人生最難的,不是放下一個人,而是承認——即使你們都沒錯,也只能走到這裡。」





「我懂。」我輕聲說。

公園裡有人在逗鳥,小米跑到草地邊打滾。我們並肩坐在長椅上,一時無話。微風拂過,把那些沉甸甸的情緒,悄悄吹進樹葉的縫隙裡。

「你還記得去年你分手那會兒的感受嗎?」她忽然自問自答。

「記得。那時候我的世界塌了一半,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好了。」我抿了抿嘴,「但現在回頭看,原來最難的,不是原諒誰,而是和自己和解。」

「我以前也總以為自己夠理性,可真正傷的時候,誰都會崩潰。後來才明白:你一次次掉進過去的情緒裡,是因為一直沒允許自己,再脆弱一次。」她說得誠懇。

我點點頭:「你昨天哭得很盡興,至少把心裡積壓的苦,都排出去了。以後有什麼事,隨時找我,不管多晚,我都在。」

芷晴輕笑:「你現在溫柔得像個心靈導師——是不是我教了你半套,你自學補完了另一半?」





「應該是你陪我長大的吧。」我拍拍她的手背。

晨光漸亮,公園裡人聲漸多。孩子們踩著滑板呼嘯而過,大人們圍著各自的狗閒聊,小米在草地上撒歡追球,尾巴搖得像小風車。

「你還會害怕未來嗎?」芷晴望著我。

我想了想,老實回答:「偶爾還是會。但我相信,自己有能力面對——不需要靠某個人,來給我全部的安全感。你也有這個能力,只是暫時忘了。」

「你說得對。這次哭過以後,我突然覺得……心裡有底氣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那以後,我們就一起守住彼此的脆弱。誰先好起來,就帶狗去環島旅行!」我笑著說。

「成交。」她抬起手,拳頭輕輕抵在我掌心。

我們碰拳。兩個女生,一條狗,公園清晨的陽光像一層溫暖的薄紗,輕輕覆在肩頭——這一刻的寧靜,比什麼都珍貴。

「你要知道,誰都會有裂痕。最關鍵的,不是沒有傷,而是能不能在裂縫裡,長出新葉子。」我靜靜說。

她笑著,指尖輕點我額頭,「你現在真的比我厲害了。英明神武,連小米都服你。」

小米果然竄回來,在我們腳邊翻滾撒歡。芷晴彎下腰,掌心溫柔地撫過牠毛茸茸的頭頂。

「有狗在,世界就不怕崩。」她低聲說。

「是啊,狗的勇氣,有時候比人還多。」我笑。

「阿韻,其實你還是很容易心軟吧?要是哪天誰又捅你一刀——記住,拉我當陪練。」她眨眨眼,語氣輕快,卻藏著認真。

「沒問題。你是我的安全閨蜜。」我揚手,她俐落擊來,掌心相碰,清脆一聲。

我們慢慢離開公園,走進社區小巷。晨光斜斜灑在臉上,我心裡竟浮起一種久違的、沉靜的踏實。

「今天會是好日子。」我說。

「是啊,我們會越來越好。」她笑,眼尾微彎。

回到家,我給小米倒水,順手洗了碗。芷晴一邊收拾背包,一邊回頭看我:「你最近真的變堅強了……以後再遇到舊傷,我們不用再假裝,是吧?」

「是啊。哭完、說完、放下——那才叫真的好了。」我笑。

「有你在,我不怕再裂一次。」她聲音很輕,卻很穩。

「我也是。」我回望她,笑意溫柔。

小米長長吐了口氣,癱在沙發上,四腳朝天,尾巴懶懶拍著扶手,像在說:「你們別再感傷啦,快點放開。」

「連狗都說了,世界沒那麼可怕。」我笑出聲。

「阿韻,今天謝謝你。待會兒我去公司,再也不裝沒事了!」她收拾情緒,眼裡有光,也有了力氣。

「去吧,有需要,我就在。今天——我們誰都不用裝堅強。」我眼神柔軟,語氣篤定。

「你真是我的安全底線啊。偶爾換你被我拉住,也不虧。」她打趣,笑意清亮。

我們相視而笑,沒有言語,卻像有風穿過彼此之間的縫隙,把溫暖一點點填滿這方小小的出租屋。

「你今天,真的算破繭了。」我說。

「是啊。過往的裂痕,就交給時間去縫補吧。」她輕聲回應,語氣平靜,像落定的塵。

我點頭,深深吸了一口氣。

窗外,又是一輪新陽升起。小米在地毯上翻了個身,肚皮朝天,尾巴輕晃。

「我們都會越來越好。」我對自己說,也像對世界說。

芷晴背上包,拉開門。「今天,才算真正開始。」她回頭一笑。

「加油,閨蜜。」我揮手。

門輕輕合上,房間一下子清亮起來。我蹲下身,指尖揉了揉小米耳後柔軟的絨毛,心裡是踏實過後的輕盈。

「你看,世界不斷裂,但我們會一直縫下去。」我低聲說。

牠抬起頭,朝我輕輕「嗯」了一聲,像應答,也像承諾。

「我現在終於懂得——所有裂痕,都只是提醒我:該重新長大了。」我微笑,語氣平靜,卻有光。

第二十七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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