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集:突如其來的聯繫

午後的陽光安靜地灑進房間,我坐在筆記本電腦前,把上午的案子補完。小米蜷在腳邊打盹,偶爾翻個身,露出毛茸茸的肚皮——早上才和江子軒、阿福一起帶牠去公園曬太陽,那種暖意還留在心口,不灼人,卻綣綣不散。日子很簡單,沒有劇烈的情緒起伏,只有細碎而真實的小幸福。可人一旦安穩下來,總有些什麼,會猝不及防地撞進來。

案子剛上傳完,手機螢幕忽然亮起。我下意識點開訊息,聯絡人顯示:陳浩澤。

心口像被什麼輕輕攥了一下,跳速頓了一拍。自從分手,我們之間的交集早已退至最淡的邊界:偶爾在群組裡點個讚、寒暄一句近況,更多時候,連對方的背影都只敢遠遠掠過。我甚至以為,這種「不打擾」的節奏,早已成了某種無聲的默契。可這條訊息,卻毫無預警地切了進來。

「阿韻,有空嗎?上次搬家時那盒彩色筆好像還留在你那,能不能下週找時間我來拿?」





語氣平靜,措辭得體,像一封公事公辦的簡訊。可正因太過平常,反而顯得格外突兀。

我盯著螢幕,怔了半晌。心裡瞬間浮起無數念頭:是巧合?是試探?還是……真的只是來拿一盒筆?指尖微涼,連呼吸都放輕了些。

「你怎麼突然要那盒彩色筆?」我默問自己。

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遲遲沒按下回覆。翻了翻通話紀錄——上一次通話,是一個月前,為小米的病歷資料匆匆講了三分鐘;再往前,只剩搬家當天的幾句交接。全是非關感情的話題,客氣、清晰、毫無餘地,像兩個剛認識的同事。

該怎麼回?裝作若無其事,輕描淡寫一句「好,下週你來拿」?還是多問一句「你最近還好嗎」?後者太顯多餘,甚至可能打開一扇本該關緊的門。





我把手機輕輕放回桌面,起身走到廚房,倒了杯水。水滑入喉的瞬間,心裡仍反覆盤旋:「這種聯繫,是命運的惡作劇嗎?」

螢幕又亮了——容芷晴傳來訊息:「阿韻,你怎麼臉色怪怪的?」

我苦笑著回:「剛收到浩澤的訊息,他說要來拿東西。你說……我要見他嗎?還是不見?」

她秒回語音,聲音清亮而篤定:「看你啊,沒必要逃。你若怕一個人面對他,我陪你。我在,就當你助理兼壯膽員。」

「你真的不怕尷尬?」我問。





「我怕你尷尬,才陪你啊。」她答。

心裡一暖,像有什麼繃緊的弦,悄悄鬆了一寸。我重新拿起手機,指尖穩了些,發出訊息:「下週三下午我在家,你方便就過來吧。」

「好,謝謝。」他回得很快。「有需要我再提前說。」依舊冷靜,依舊疏離。

我闔上手機,掌心微潮,心口卻奇異地沉靜下來。下週的見面,或許尷尬,或許沉默,或許連空氣都懸在半空。但這一次,我不再需要倉皇躲藏——我有芷晴,有小米,有日復一日練就的理智,也有那個,始終沒放棄自己的我。

那晚,我幫小米洗了澡,又將牠的牽繩和玩具一一收整妥當。腦中卻反覆推演著即將到來的見面:「他會不會只是來拿東西?我們會不會僅僅寒暄兩句就結束?會不會像公園那次——紅綠燈下猝然相望,彼此啞然,連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阿韻,你還怕他嗎?」我問自己。

「以前怕,現在想通了:他不過是曾經與我極親近的人,而今,只是個普通人。」
我提筆,把這句話寫進記事本裡。





....

時間很快來到週三。

午後天氣舒適,陽光斜斜灑在窗邊。芷晴比預定時間早一步抵達我家,已坐在沙發上陪小米玩耍。

「待會兒你要是不想出面,我來接待就好。」她笑著說,「別想太多,他只是來取東西而已。」

「你這是在把我當宅女特訓,專門對付前男友嗎?」我笑問。

「這叫心理建設,好嗎?今天要不你端茶,我來開罐頭。」她眨眨眼。

我替自己泡了杯熱茶,順手遞給她一罐汽水。房間裡氣氛略顯緊繃,但小米在客廳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渾身鬆懈,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你倒是看得最淡。」我摸摸牠的頭。

下午三點,門鈴響了。





「我去開門,你坐著就好。」芷晴起身。

她拉開門,陳浩澤站在門外。他穿了件素淨的休閒外套,神情平和,手裡空著,只背了個輕便的小包。見到我,他微微點頭。

「嗨,阿韻。我來拿那盒彩色筆,麻煩你了。」語氣平靜,不疾不徐。

「沒事,我前幾天剛整理過,一直收在書櫃最上層。」我答。

「你好,我是容芷晴。今天剛好有空,過來陪阿韻聊聊天。」她主動伸手致意。

「你好。」浩澤也禮貌回應。

屋內一時安靜下來。





我從書櫃取出那盒彩色筆,用紙袋仔細包好,遞給他。他接過,低頭略略檢視,像是確認數量無誤。

「最近還好嗎?案子進度順利?」他問。

「還行,就是忙,常得往外跑。」我答。

「辛苦了。」他笑了笑,溫淡而真誠。

「你搬家還缺什麼嗎?」我問,「陽台還有幾條棉被,你若需要,隨時來拿。」

「棉被我這邊夠用。主要是這盒筆——新工作要用。」他語速平穩,不帶情緒。

芷晴安靜坐在沙發邊,嘴角噙著淺笑,不多話,卻始終用眼神默默支持我。

「小米最近怎麼樣?」他低頭看向狗。小米起初興奮地搖了搖尾巴,隨即安靜下來,蜷在沙發角落。





「挺好的,沒再鬧肚子。上週去公園,還跟鄰居家的金毛一起追球。」我順手摸摸牠。

「牠性格穩定了不少。」他目光柔了些,「之前搬家,還擔心牠適應不了。」

「養狗本來就這樣——能慢慢安定下來,就是最好的回應了。」我說。

房間再度靜了下來。那沉默並不淒涼,也不尷尬,倒像兩個曾經熟悉的人,正重新學習如何在彼此面前,自然地呼吸、說話。

「有時候覺得小米比我勇敢。」我笑了笑,「牠不在乎誰是主角,只要有人陪,就開心。」

「人哪有那麼簡單啊。」浩澤低聲說。

「我們還沒學會牠的單純罷了。」我坦然。

這些話題沒有心痛,也不帶甜蜜,就像老同學久別重逢,隨意聊幾句天。

芷晴坐在一旁,目光靜靜追隨著我——從初見時的微繃,到漸漸放鬆,最後眼底浮起一絲溫柔的鼓勵。

浩澤接過筆盒,準備離開前,又低頭看了小米一眼。「謝謝你一直照顧牠。」

「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牠。」我說,「牠也是我的家人。」

「嗯,你很厲害。」他輕輕點頭。

我送他到門口。他背好背包,在走廊裡靜默幾秒,像在整理什麼,又像只是讓自己多停留一瞬。

「有空再找你聊天。」他忽然抬頭,語氣平和,眼神卻有些複雜,像藏著一點歉意,也有一點不捨,「不一定非得是拿東西,工作上多互動也行。」

「好啊,大家還在社區,見面不難。你加油。」我笑。

他也笑了,點點頭。

「芷晴,謝謝你陪她。」他補了一句。

「沒事啊,我本來就該守著她。」芷晴笑得自然。

「祝你們都好。」浩澤說。

「你也是。」我由衷。

他轉身走遠,走廊光影流動,這場突如其來的聯繫,竟意外地平靜收尾。

——

門關上,我靠著書櫃,長長地吁了口氣。房間裡只剩我、芷晴,還有小米。她走過來,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你今天表現得很好耶。」芷晴語氣真誠。

「其實前十五分鐘,我心裡一直在演小劇場——怕自己哭、怕尷尬、怕情緒崩盤……結果現在回頭看,好像真的沒那麼痛了。」我苦笑。

「你是越來越成熟了。見面、問候、寒暄,都能平靜應對。你過關了。」她笑。

「以前覺得每次見面都像打仗,現在反倒覺得……只是生活裡一段再普通不過的交流。」我的語氣輕了下來。

「你沒發火,也沒失控,這很不容易。」芷晴拍拍我的背。

「我還是會心軟啊——剛才他說『有空再聊』,我差點脫口問『你最近幸福嗎』。」我老實承認。

「但你忍住了,那就是成長。」芷晴看著我,眼神溫暖。

我坐在沙發邊,捧著熱茶,低頭看小米。牠安靜趴在我腳邊,像個小小的監督員——只有確認我情緒平穩,才肯真正放鬆。

「現在只想和狗、朋友、自己,過簡單的日子。以前那些激烈的情感……可以先放一邊了。」我輕聲說。

「你已經很棒啦。」芷晴笑,「下次再有突發聯繫,你先找我,不許自己單打獨鬥。」

「好說。」我笑。

她坐下,肩膀也跟著鬆了下來。

我打開筆記本,把今日的見面記下:

「突如其來的聯繫,像是生活的一次小測驗。不再是心跳加速、手心冒汗,而是平靜迎接——很感謝過去的自己,給了現在的我足夠的練習。」

「終於明白,再見也可以很安靜;分手不是徹底的撕裂,而只是人生裡一種必經的學習。」

芷晴在旁邊輕輕拍我一下:「你這評論,比電影導演訪談還會講。」

「我現在解釋生活,就像解釋狗走迷宮——越平常,越能應付。」

兩人笑了。小米在地毯上打個哈欠,伸個懶腰。窗外陽光灑進屋裡,日子簡單、乾淨。

「這次……算正式放下嗎?」芷晴問。

我靜靜點頭,「算吧。心裡剩下的雜音,早被狗的呼嚕聲蓋住了。」

「那下一次遇到任何人,咱們都不用害怕。」她補上一句。

「是啊,世界不會因為誰而滅亡,但狗和朋友,一定比舊愛更溫暖。」我笑。

小米跳上沙發,挨著我坐下,眼神安靜,全是安定。

那天下午,我們一起帶牠去公園。陽光把影子拉得很長,我忽然發現,內心曾有的空洞,早已被許多微小卻真實的溫柔填滿——一杯熱茶、一句問候、一隻依偎的狗、一個不離不棄的朋友。

「再也不怕誰突然聯絡我了。」我在心裡說。

「真正放下,原來就是這麼安靜。」

第二十九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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