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封印: 第八章:火炎之神
斷箭山谷之前,是一片沙石平地。地上躺著許多具屍體,也有騎兵隊的馬屍,分散方圓一里之內,皆為帝國軍與火族戰爭的犧牲者;然而,連同附近偶有的幾株植物,此刻都正在熊熊燃燒。
戰場之上,景象更是詭異:擋在山谷之前的,是唯一一名火族戰士索羅,面對二、三十名闇黑帝國軍士兵。索羅一動不動,雙手緊握古劍天焚,劍插地上,怒目猙獰,瞪著殘存的敵人,全身正在焚燒。在他面前,是一個由火構成、二十多尺高的人形。火人沒有實體,臉部無五官,但閃耀的火焰似乎構成一張張臉孔,正是火族所稱的「火神」,平常封印在古劍天焚之中的守護獸。「火神」周圍遍佈燒焦的屍體,似乎已殺了十多二十人。它曲著身子,彎身向前,細看之下,左右手竟「握」著兩個獵魔旅團的戰士。那兩人已無生命,被「火神」的火焰之手包裹,全身成焦炭。周圍寂靜無聲,唯有火焰燃燒之聲霹靂啪啦,令人觸目驚心。
獵魔旅團的戰士們只呆得一瞬,知道不能坐以待斃,紛紛反擊。其中六名精通水系統魔法的獵魔旅團戰士,包括四皇牌中的阿里在內,或施展霧氣咒文,或丟出冰彈,皆試圖牽制「火神」,讓同伴趁機打倒施術者索羅。四皇牌頭領亞當在此役以多欺少,卻仍損失二百多人,四皇牌之中更折損二人,被上頭責備在所難免,惱羞成怒,怒氣無處發洩,便帶領其餘士兵圍剿索羅。
然而,所有水系統魔法對「火神」完全無效,尚未觸及其身,便吱吱作響,被高熱蒸發。在高熱之下,圍剿索羅的眾人亦無法靠近,只能遠距離以能量球轟炸,但焚燒著索羅的火焰似有防衛之效,能量球未及接觸他,便被火罩彈開。索羅與「火神」同心同體,意志同步,目光所及,「火神」便「鬆開」雙手,任由兩具焦屍倒地,曲身一彈,撲向一組五人的獵魔旅團戰士。火焰手臂橫掃,其中二人躲避不及,全身著火,厲聲慘叫,滾地無法熄滅,不久倒地不起,從此長眠。索羅雙手灼痛,不知能支持多久,只盼速戰速決。火焰成形的召喚獸也不分前後,詭異地身體後背忽然反轉為正面,毫不浪費時間,順著索羅的目光又撲向另一組獵魔戰士,一時之間,獵魔旅團再被燒死三人。
召喚術屬最高階魔法,世間聞名者,莫過於土族的「魔陶土俑」。自十二年前亞洲魔衛兵之亂後,闇黑帝國獵魔旅團對「魔陶土俑」進行深度研究。召喚系魔法中,施術者與召喚獸維持心靈聯繫,主流召喚魔咒中,只要聯繫斷絕,召喚獸失去魔力源,短時間內便會消亡。只有較低等咒文,召喚獸屬用完即棄,存在時間受施術者魔力高低所限。這些皆為獵魔旅團戰士必備知識,但面對「火神」,其性質與土族「土俑」似是而非;若信索羅所言,此非咒法,不知如何制定戰略。
「變態的召喚獸!」亞當切齒怒罵,轉移目標,重念「阿鼻道」之咒,土系重力咒文加諸「火神」無實體之身。眾多攻擊魔法中,重力咒文似乎終於奏效,一時之間火焰成形的外貌微變,似被壓扁。索羅身在咒文範圍之外,但身心與召喚獸連成一體,亦受突如其來的重壓,口角滲血,身體苦苦支撐,握劍的雙手險些脫力。亞當身經百戰,立即察覺形勢轉變,全力維持重力咒文,向其餘獵魔旅團戰士下令:「攻擊施術者!現在!」
屢攻不下,士氣低落之際,眾人見稍有轉機,不敢怠慢,殘存戰士再次衝向索羅。果然在亞當施壓之下,索羅周圍火焰護罩溫度急速下降,眾人立刻刀劍戟戈、火球能量彈齊發。
「啊呀呀呀……」索羅嘶吼,握著天焚的雙手用力一抽,拔出插地之劍,橫揮而起,「火狐尾」之咒詠唱,一條弧形火牆隨劍勢橫掃,激射向襲來的獵魔旅團戰士。眾人未料被壓制的索羅尚有還手之力,皆吃一驚,其中兩人更被烈火吞噬。
亞當仍維持咒文,嚷道:「他無法支持多久了,給我繼續攻過去!」
索羅聽到指揮,心下苦笑,心知他沒有猜錯。冰封咒文本屬攻擊魔法,施於雙手雖能暫緩天焚熱力,畢竟是以毒攻毒,觸感已開始麻痺,雖有回復咒符勉強支撐,雙手離劍是遲早之事。若不能在天焚脫手前打倒所有敵人,重施封印,「火神」暴走之時,恐怕自己亦將化為灰燼。
阿里知再戰只會玉石俱焚,向亞當大叫:「我們損失太多人了,此時該當撤退!」
亞當怒吼:「還有十多人,難道連一個小小的火族戰士也打不倒?獵魔旅團顏面何存!不要放緩攻勢!」
索羅心力開始模糊,忽聞阿里之言,知敵人之間已有猶豫,精神一振,要先打倒亞當。天焚再直插地上,目光獰厲瞪著對手。
「火神」在重力壓制下,體態如駝背老人,彎身雙手似撐地面,苦苦支撐。但索羅意念堅定,目標明確,火勢忽然旺盛,彷彿可聞其不存在的嘶叫,「洪」的一聲火圈自其身爆發,亞當首當其衝,衣衫燒起。他慘叫,肌膚盡被燒傷,重力咒分散,「火神」重獲自由。
「到煉獄報到吧!」索羅大喊,「火神」將亞當整個身體捲入其中,一代獵魔旅團特務頭領在慘叫聲中化為黑炭。
眾人見頭領戰死,皆心頭一震,正不知如何是好,殘存騎兵隊士兵已轉頭欲逃。阿里見自軍已無戰意,雖不忿,知無力再戰,大嚷:「撤退!」
亞當一死,索羅體力耗盡,喃喃道:「少公主……對……對不起……看來我賭輸了……」雙手再也握不住天焚,古劍離手,索羅倒地。
召喚咒施術者魔力斷絕,「火神」的火忽然更旺更紅,身高體積暴增,體態調整不及,身體似越彎越低,逃走的帝國士兵回頭一望皆呆。火越燒越熱,漸成白色,說明「火神」已進入白熱階段,雙腳所踏之處沙石融化,紅紅漸成岩漿。
此時「火神」重整體勢,「站」了起來。在場眾人皆懷疑是否幻聽,空中似傳來「火神」低沉叫喊:
『破壞!銷毀!再生!』
「火神」一躍,伸手向跑得最遠、魔力最低的帝國騎兵隊士兵,大手一揮,連殺四、五人。
「怪…怪物!!」
本來飽經訓練的獵魔旅團戰士皆被眼前現象嚇倒,其中兩人不能動彈,其餘作鳥獸散。
『滅絕!分解!重組!』
「火神」無需揮拳,嚇呆的戰士在其路過之途已被白熱之火燒成灰燼。
「天!這是甚麼怪物!」阿里連退三、四步,驚叫道。
他對魔法的學識告訴他,一般召喚獸在施術者斷開魔力源後迅速消亡,「火神」卻相反,越燒越熱,甚至存在時限成謎。事實上,即便有其存在時限,在其消亡前,恐怕自己已化為灰燼。他當機立斷,賭「火神」殘留時間不會太長,不向後逃,只在自己面前築起「玄冰水晶牆」之咒,但求自保。他幾乎可以發誓,沒有臉容的「火神」似向他看了一眼,先放下他不管,繼續虐殺逃走的兵士。
阿里心頭發寒,想:「它是要趕盡殺絕,先處理逃走的獵物!我站在這裏是不動、最方便的目標,所以它留到最後才殺——」
一時之間,戰場之上正如索羅的召喚禁語,變成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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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爾法特在谷中森林左穿右插,攀上谷旁山丘,欲先審視形勢。之前卡洛斯帶領的伏兵埋伏於此,可見痕跡,亞爾法特循腳印來到山丘之頂,離地數十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倒地的索羅,天焚劍在旁,周圍能燒之物——屍體、植物等——皆在燃燒。他吃驚,正欲衝下山之時,才見不遠處一個近三十尺高的火人正在追殺帝國軍士兵。只見火人一手一個抓向他們,每一抓帝國軍士兵皆著火焚燒,不久化為灰燼。火人所到之處,皆留下一道紅紅岩漿之徑,乃高熱融化沙石所致;每幾秒,火人身上爆發一個火圈,直徑十多尺,似宣洩過剩能量,所及之處皆起火。想起帕積西亞所言,這應是所謂「火神」。
十多丈外,一名衣衫被燒大半、身穿黑斗篷的獵魔旅團戰士在面前施下魔冰牆咒文,躲在厚厚的冰牆後,似要明哲保身;但冰牆再厚,外層仍被周圍熾熱火焰慢慢溶化,狼狽不堪。
亞爾法特憎恨闇黑帝國,但見如此慘況,毫無歡喜之意,心頭震動,眼淚幾乎流出。
「這就是戰場……生命在此終結,賤如草芥。在鬥爭中為不知所謂的理由消亡,真有其意義嗎?」亞爾法特首次想到此問題。然而不及細想,倒地的索羅不知生死,火神威力雖恐怖,硬著頭皮至少要將他拉開。想到此處,看看手中兩張咒符,咬牙沿斜坡滑下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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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舉起雙手,吃力地不停施展冰系統防禦咒文「玄冰水晶牆」,面前冰牆凝聚越厚,卻又被火神的火焰拳頭如挖豆腐般輕易挖開,嗞嗞蒸發成水氣。他察看周圍,除了昏迷的索羅,已全軍盡墨。比起毫無反抗能力的索羅,自己正是火神最後的目標。阿里不間斷施展冰牆咒文,體內魔力已所餘無幾,喘不過氣來,周圍屍體早已燒成炭灰,血液蒸發淨盡。不知火神還能存活多久,此刻他面對絕望,唯求掙扎求存。
他想起小時候在古印度貧民區無父無母長大,為生存偷竊食物,多次被毒打都捱過,只為多活一天。後來與同樣背景的孩子結黨,被成年人嫌棄厭惡,如過街老鼠。直到闇黑軍團強行徵兵,阿里為溫飽自願從軍,受檢測發現罕見多元適性體質,除血魔法外,對火、水、金族魔法皆有適應性。此體質令他在軍中受歧視,同儕諸多留難,吃盡苦頭。但有飯吃,有屋住,他亦忍受過去,決意進修,立於眾人之上。自此勤奮修習,三年前聯合叛軍之役被派駐獵魔旅團,立下輝煌戰績,終受亞當提拔成為分區特務頭領。
一直以來受盡苦難都捱過,又豈能在此被火之一族的召喚獸一把火燒盡?「我才不會就這樣死掉!」他身心俱疲,眼光模糊,不自覺大叫,手上魔力更盛,周圍溫度急降,冰牆溶化再急,仍維持一定厚度。但自身魔力源已見底,再也控制不了魔力運用,身上漸泛出血氣,已動用生命呼叫精靈施法。
然而火神似嘲笑阿里努力,雙手所到之處,冰牆轉眼溶化。過不多時,阿里力竭,冰牆薄得難稱「牆」,自己無力支撐,跪倒在地。就在阿里萬念俱灰之際,奇蹟出現:火神凝住動作,似對他完全失去興趣,再次前後對換,拖著熔岩向索羅所在之處走去。
「它……終於要…反噬施術者了……嗎?我的……小……小命……保住了……嗎?」喃喃自語,阿里終於不支倒地,在蒸氣與薄冰霜鋪滿的小小圓周中昏死過去,看不見倒下的索羅身旁多出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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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爾法特奔到索羅身旁,遠見火神對阿里一拳一拳揮去,熱力折射令視像詭異浮動扭曲。他探索羅鼻息,感到微弱呼吸,知其僅昏厥,心頭大喜。當下跑至不遠處,拾起天焚劍,正要拖索羅離戰場,抬頭一看,三十尺高的巨火人竟慢慢向他們走來,嚇得臉色蒼白。
與受控制時動若脫兔相反,暴走中的火神行走甚緩,卻帶來更大壓逼感。亞爾法特在壓力下,拖不動索羅,不知如何是好,只感熱力逼人,火神已至二十來尺之處。近看之下,火成形的巨人更顯巨大,亞爾法特幾乎屎尿齊流。
「不好!要走也來不及了,唯有用這兩張咒符……」說著拿出咒符,呆看一會,幾乎哭出來,急道:「糟了,沒有問少公主如何使用!」
火神已至身旁,亞爾法特和索羅衣衫開始烤焦冒煙。亞爾法特拿著咒符在面前,汗如漿溢,大聲叫嚷:「啟動!不對……打開!冰封!回復!治療!冷凍!為甚麼都沒有用!天,這是聲控的還是怎麼呢?」又在膠片上左摸右搓,摸不出所以然。
火神伸出雙手,左右包圍,在亞爾法特看來,似正要捏死二人。亞爾法特明知火神非生物,仍對其大喊:「他不能死!我們還要集齊五聖物,根絕闇之魔法的根源!不要過來!」說著將索羅上半身抱入懷中,舉起兩張咒符,祈禱奇蹟出現。火神依然沒有停下,就在雙手觸碰二人之際,一陣白光自亞爾法特身上湧出,成球形擴散開去,方圓數里。亞爾法特閉目待死,甚麼也看不到,只感身體灼熱,想來必死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