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it a second,唔係我想介入你哋嘅嘢……」我決定,是時候表態了。「只不過喺Heidi叫我嚟我先嚟嘅啫……」
 
「 No offense pal, but I was not directing the question to you.」TBBC又轉向Heidi問道。「究竟我哋可唔可以信佢?」
 
我再次插嘴。「Dude,如果你信我唔過嘅話,我隨時可以落車……」
 
「Oh right, please.」TBBC一改我在澳門看到他時的從容態度,對我毫不客氣。
 
「Shut up, both of you.」Heidi終於開口。「我話信得過佢,就信得過佢。He is coming with us。」
 




TBBC還想說甚麼,最後卻決定吞回肚裡。
 
「張子銘,Michael。Michael,張子銘。」Heidi終於介紹了TBBC的名字。
 
我們很不情願地握了一下手。跟剛才和Carolyn握手時不同,這次我真的想握碎Michael的手指頭。
 
但Heidi睨了我一眼,我也不便再發作。
 
Michael又給自己斟了一小杯威士忌,然後也給了我一小杯。我接過來,一口把它乾了。這時候終於有一點酒精下肚,精神為之一振。Michael把酒遞給Heidi和Carolyn,但她們都搖頭拒絕了。
 




「Well, Mike. So what happened?」Heidi問道。
 
「你都知㗎啦,駛乜問我?」Michael這樣說,即是說明他亦都知道Heidi的讀心能力。
 
「佢哋兩個唔知嘛。」Heidi指著我跟Carolyn說。
 
「唉……」Michael欲言又止,大概是不想我這個外人知道太多事情。「你大佬話有人去咗Jumbo搞事,叫我去Midnight Express帶你返Club避一避……」
 
我聽到「大佬」一字,便不禁皺起眉頭。我可不想干涉你們黑幫之間的恩怨情仇。
 




Michael繼續道:「我落到去Midnight Express,見唔到你,反而俾個叫王洪昇嘅人捉住咗。」
 
他口中的王洪昇,就是肥狗。不過我不知道他用甚麼方法,可以把Michael擒服著。我耐著氣,等他先把整個故事說完。
 
「佢話喺澳門過嚟嘅唔只佢一個,所以就算我走咗,佢哋最後都會搵到我哋。」Michael說起上來,跟和我說話的語氣大不一樣。他說起肥狗的時候,好像剛從死門關走了一趟回來一樣。
 
「佢想要啲咩呢?」Carolyn上車後第一次開口說話,但卻立刻問中了重點。
 
「Well, he wanted to meet the boss.」Michael說。「好彩突然有班差佬嚟查牌,我就乘機同差佬講話冇身份證,等佢地扚我返去差館。」
 
我不知道他口中的the boss或者「大佬」是誰。但我知道的是,他能夠脫身,或多或少都是因為我早些時候報警。
 
「Sorry,容許我講句嘢嘛?」我待大家都沒作聲反對,才慢慢地道:「我同Heidi見到肥狗王洪昇入嚟酒吧,就立刻喺後門逃走咗。然後喺我打999報警,叫差人上去Midnight Express查下有冇人賣丸仔。」
 
Michael的表情好像有點不能置信。但Heidi點了點頭,證明我沒說謊。




 
「廣告都有賣:當有危險嘅時候,要打999搵差人幫手嘛。」這句說話完以後,我看著Michael的表情變化,心裡面說不出的暢快。
 
雖然我原本的計劃中,並無想過救到一個被肥狗脅持著的人,可是現在Michael實際上,確是欠了我一個人情。
 
「咁我大佬依家喺邊?」Heidi問。
 
「佢話要幫Jumbo裡面受咗傷果幾個人包紮,之後會去Volar。」Michael說。
 
這時候輪到我大惑不解了。幫旭仔和Rob包紮的,不是那個叫Roger的醫生嗎?他是他們的「大佬」?
 
這裡可能敍述得有點混亂,除了因為我們幾個人不斷打斷對方的說話外,再加上所有事情的起末,只是發生於三數秒間。
 
「點解唔叫佢返Club?」Heidi說。但那時候,我聽不出Heidi原來頗擔心他的安危。
 




「Roger喺你哋大佬?」我說。那是回應之前Michael所說的話。
 
可是Michael沒有理會我,只是繼續跟Heidi說話:「Well, you know he doesn't like The Club at all……」

幾乎在相同時間,Carolyn又跟我說:「Roger唔喺我哋大佬,只喺Heidi大佬……」
 
Michael終於注意到我們的談話,又插口道:「你點解又識Roger……」
 
Heidi能讀到我的思想,自然知道我跟Roger在Jumbo碰過面的事情。但我或者她這時候要解釋給他們聽,又要花一番唇舌。而且,我還未懂得為甚麼Roger只是Heidi的「大佬」,不是其他人的「大佬」。
 
可是,我這時候甚麼都再聽不進耳裡,因為不知道是高個子保鑣還是鬍子保鑣,突然大聲地嚷著:
 
「FIRE IN THE HOLE!」
 
這時候我看見Heidi、Michael、和坐在司機位旁的鬍子保鑣,都已經條件反射地低頭抱著膝。只有我未知道發生甚麼事情,還呆呆的望著前方。Carolyn則從她的座位上轉過頭來,盯晴看著車子前方的一幕。




 
我敢肯定那是只有一秒多、不夠兩秒的時間,可是我要將情況盡量詳細記錄下來,才能明白當時是如何險象橫生。
 
首先,我還未搞清楚我們在哪裡。我後來憑記憶所及,記得大概是荷李活道近西環的一段。那是由中區警署回去雲咸街必經的路途,倒沒甚麼大驚小怪。可是,我在正前方的車窗外看到的,是一個戴著V煞面具的人。

V煞面具。
 
我想起了甚麼,腦袋卻在這時候運轉不到。
 
車子的距離跟他還有十數米,要躲開他其實也不難。更何況,他站在馬路上,我們的車輾過了他,也算是與人無尤。那為甚麼保鑣要大喊fire in the hole呢?
 
可是,就在那百分之一秒,我再在腦海在搜尋面具人剛才的動作。雖然只有半秒鐘的影像,但我可以肯定,那是近乎於棒球投球手的下半段動作。即是說,他已經扔了甚麼東西過來車子這邊。
 
然後我第一次親眼看到,一個土製汽油彈是甚麼樣子的。我再看到時,已經不只是一個,而是從不同角度丟過來的三個汽油彈。
 




對,原來真的是fire in the goddamn hole。
 
高個子沒有把車速減慢。對於一個保鑣來說,這其實需要非常專業的知識和充份的膽量。首先他要明白到,如果車身外被汽油彈擊中而燃燒的話,把車子繼續以均速行走,車外的氣流是可以防止火勢漫延至車內。其二,他不知道攻擊者有多少人或者有多少其他武器。如果他貿然把車子減速的話,我們的處境有可能會更加危險。其三,他要有撞倒面具人的準備。說白了,很多保鑣其實都只是受人錢財、替人消災,要他們撞向一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未必能夠過得到自己的心理關口。
 
當然這些分析,全都是後話。不過我從那時候起,就從心底裡敬佩這位高個子保鑣。
 
車子一邊駛向前,三個汽油彈則一邊迎面撲來。那一秒好像凝結著一樣,只是汽油彈不斷在我的瞳孔裡面放大、放大、再放大。
 
這時候,我才懂得彎下腰,把頭縮到雙腿之間。雖然比起Heidi和Michael慢了近兩秒鐘,但現在已經不是比反應快慢的時候了。
 
那一秒比任何一秒都要長。我從來未被汽油彈襲擊過,所以我不知道它們能否擊碎擋風玻璃,也不知道車身會受到怎樣程度的衝擊和損害。
 
我又等了一秒。
 
愛因斯坦說,時間是相對的。那一秒鐘一直停止下來,直至我重新感覺到,車子還是不斷地向前直駛。
 
What the fuck?
 
大家這時都已經抬起頭來,卻只有我一臉難以置信。
 
汽油彈呢?
 
Heidi跟Michael剛才或許看不見汽油彈,但他們聽到保鑣的警告時,都應應預期我們會遇到「某種」襲擊。可是車子現在卻仍舊平穩地前進。
 
Heidi能夠知道我的想法、而我不想花時間解釋給Michael聽。所以我直接問一直注視著前方的Carolyn:「汽油彈呢?」
 
Carolyn回過頭,瞇起眼晴笑了一笑:「喺㗎車後面喇。」
 
我立刻轉向身後。
 
窗外還可以看見已經閃避到一旁的面具人。而那三個汽油彈,此時才不可思議地在近五米高的半空繼續它們的拋物線。
 
不只是時間,我所有物理學的觀念,眨眼間全都變得不堪一擊了。
 
才不夠三秒鐘前,我幾乎肯定以汽油彈的拋物線,一定會擊中車子的擋風玻璃。
 
這時候,Michael臉帶嚴肅地說了一句話:「Pal, no offense, but you are not special. You are not a beautiful or unique snowfl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