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換了一件Paul Smith的灰色襯恤,和一條Zara黑色牛仔褲,便起程到養和醫院。
 
到達跑馬地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了甚麼,便吩咐司機先往山光道的香港賽馬會會所。
 
山光道盡處是一條死路。如果有任何車輛在跟縱我們的話,他們只可以一直走,再沿山光道原路折返。我請司機先停在路的一旁,待差不多三分鐘過後,肯定了沒有車輛在跟縱我,才讓司機轉往山村道的養和醫院。
 
我在醫院大堂的水牌上找到了三十五樓,卻發現是獨立私家病房。Michael如果出了甚麼意外的話,理應在急症室才對。我眉頭一皺,但還是找到了往三十五樓的升降機。
 
我踏出升降機門,就看到Michael在走廊往來踱步。看到Michael至少表面上安全無事,我心下一寬,便走近他打個招呼。
 




「Hey, everything's alright?」Michael轉身看到我,卻是眉頭深鎖的樣子。
 
「屋企俾人搗亂,不過冇唔見嘢……」我說。「你又點解係度?」
 
「我媽咪係呢度做緊化療……」Michael說的時候,我心中禁不住當中的突兀,卻又不知道為何如此。「今朝早有人send 咗張memo 去我媽咪病房。」
 
他在褲袋裡找到了一張字條,上面潦草不工地寫上了幾個字。
 
「2:00pm
 No guards. No guns. No cops.




                                                王洪昇」
 
「Fuck...」我不禁納悶起來。既然Michael、Heidi、Carolyn都平安無事,我其實該寬心起來才對。可是這幫澳門人既知道我的地址,又知道Michael媽媽的病房所在……他們究竟還知道多少東西?昨晚的偏頭痛,不知不覺間隨著我來到今天。
 
「兩個bodyguards喺樓下睇住,暫時應該冇問題嘅。」
 
「其他人呢?」我問。
 
「Heidi有啲嘢要follow up,晏啲都會過嚟醫院。」Michael說。「Can't get in touch with Carolyn though.」
 




聽到Heidi平安無事,至少算是好事一樁。Carolyn的安危,我此刻反而沒有放在心上。當然,我沒有流露出我特別關心Heidi。Michael既然沒有追問昨晚的情況,我也不再多說。否則他一定會發現,我昨晚並沒有回家,才能讓人趁機到我家裡搗亂。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Roger唔係喺呢間醫院到做架咩?」
 
「Well, yes he is... and that's the point.」
 
對。
 
我應該一早就記起來。
 
打工皇帝跟我說過,Roger有治療癌症的能力,可是他現在卻是外科專科醫生。他沒有跟我解釋其中的原因,看來中間必有苦衷。可是最關鍵的問題是:為甚麼Michael不找Roger去替他的媽媽治病?
 
Michael的父母應該早在回歸之前,就已經移居英國。他的母親回港治病,又剛好住在Roger工作的醫院,最簡單的原因,就是要借Roger的能力去治好他母親的癌症。
 
我直接就問了他這個問題。




 
「I don't know man...你自己問佢啦。」Michael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可見他一早已經想過這點,甚至極可能已經找過Roger去幫忙。「佢有佢拒絕的理由,但係我會繼續去求佢幫我。」
 
我不知道Michael當下是怎麼樣的心情。他的母親患上癌症,而眼前剛巧有一個認識的人可以治癒她,可是這個人卻因為某些原因不願幫忙。
 
我也不知道Roger有甚麼想法。我只跟他有一面之緣,而他甘願冒險去替Jumbo裡他不認識的人去包紮傷口,為甚麼他會不肯去拯救Michael的媽媽?
 
我本身就不是一個好管閒事的人,所以我也沒有再多問下去。反正我們各有各的難處,Michael 既然有他的問題、Roger恐怕也有他自己的苦衷。
 
「咁依家你諗住點?」
 
「It's my mum inside that room... 我梗係要留係度等肥狗嚟。」
 
「究竟呢個肥狗想點?又搗亂、又汽油彈、又要約係醫院見面……」
 




「佢覺得我哋仲有利用價值,先至喺度mess around。如果我地爆咗老闆個名出嚟,恐怕就唔只汽油彈咁簡單……」
 
我正想要說甚麼時,有一個醫生迎面走來。
 
這不是別人,正是Roger。
 
很難想像昨晚在蘭桂坊替旭仔跟Rob急救的那個Roger,跟眼前穿白袍、戴著無框眼鏡的Roger是同一個人。
 
「Hey Roger.」「Hey Mike.」他們打招呼時,幾乎毫無表情可言。
 
「你叫子銘,right?」Roger伸出了手。
 
我跟他握了一下手,說道。「叫我阿銘ok架喇。」
 
「Right, 阿銘。」Roger上下打量著我。我只可以說,給別人用這種眼光望著,多一秒也會感到渾身不自在。「咁你依家叫做加入咗Inner Circle?」




 
「Well, not exactly...」我實話實說。「我冇應承到我會加入。」
 
「Keep it that way then.」就只兩句說話,就可以感到Roger對Inner Circle沒甚好感。
 
他轉身向Michael問。「伯母身體點?」
 
「啱啱做完chemo……精神唔錯。」Michael說。「尋晚嘅事……Heidi有冇同你講?」
 
「佢今朝講咗個大概俾我聽。」Roger一臉正經地說。「你哋要搞事嘅話,唔好係醫院搞。」
 
「Well, too late now.」Michael把那張便條遞了給Roger。
 
「唉……想點呀你哋?喺醫院開片?」Roger看罷了字條後說。
 




「喂Roger,唔係我哋想架……」Michael指著我說。「肥狗去咗佢屋企搗亂、又嚟咗我老母間病房留張咁嘅memo,你點知佢下一步會做咩?」
 
「等陣,」我記起了副保安局局長的說話。「除咗肥狗之外,仲有三個打手嚟咗香港。」
 
「仆街……」Michael咬牙切齒地說。「肥狗一個已經難應付架啦……」
 
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我如何讓警察把Michael從肥狗身邊救出來。可是我卻不知道,一開始的時候,肥狗如何能夠把Michael留住。我不清楚Michael能跑得有多快,卻敢肯定肥狗決不能跑多過五十米或者三十秒。
 
我正要開口問Michael時,Roger卻搶先一步說道:「我唔理你哋搞咩,要搞喺醫院出面搞。」
 
「You know what... fuck you.」Michael激動地說,卻又要壓低聲線,以免他的媽媽聽到。「我老母係入面呀,我唔睇住佢,有乜事係唔係你賠返個老母俾我呀?」
 
「Michael,玩夠喇……你係唔係喺Inner Circle俾人洗咗腦呀?」Roger說。「依家係你哋喺醫院入面,先至令到呢度咁危險呀。更何況,你有你老母係度,我都有成千個病人係度,有乜依郁係唔係你賠返果一千個病人俾人呀?」 Roger說的很有道理,但Michael要留在臥病在床的母親,卻也是無可厚非。我跟他們也說不上是甚麼朋友,所以我已經決定兩不相幫。 要是旁人看見的話,一定會覺得我們的對話可笑。最簡單的解決方法,當然就是報警。但我們都知道,保安局已經對我們虎視耽耽。如果我們再驚動警方的話,極有可能被保安局纏上,一不小心的話,反而更容易洩漏老闆的身份。況且,Inner Circle所作的勾當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矇混過去。
 
也許,肥狗正是要利用警方去引蛇出動。
 
所以報警這個最理所當然的方法,卻始終沒有人提出來。
 
說實話,經過這十八個小時,我已經分不清甚麼是對、甚麼是錯。我一直期待森美跟小儀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然後告訴我,這一切只是電視台最新一輯的整蠱遊戲節目。
 
這樣僵持著的情況只維持了不夠兩分鐘,因為他們僵持的原因已經不再重要了。
 
肥狗在這個時候,已經出現在我們三個人眼前。
 
我也終於知道,這並不是甚麼整蠱遊戲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