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愚蠢的人,面臨死亡的呼叫,多少也會作出抗拒、掙扎,縱使常以道理的作生活指標的學問家,危急之時亦會變得跟平常很大差距,這已經與反應並無任何關係,是潛意識在腦海的深淺程度,或許眼前的總統就像早已經歷千次燙傷的婦人,不再懼怕死亡的來臨,平常或叫作生無可戀。每人總有自己的故事,每天歷史亦在為這些故事作記憶,這對兄弟此時此刻浮現在腦海的思緒是甚麼,我並不想知道,也不值得我默哀。
 
從殺害演變決鬥,再次回到刺殺目標行動,即使短暫的五分鐘,還是沒有其他島國陣營的玩家——尤其是那位自稱是廖智立天敵的調查員,都沒有出現在舞臺,救駕的念頭或許已經放棄,或許還沒通知,我已經不再想知道原因,這是一件會讓我傷神的事,並非關乎自身性命,何須費心於徒勞無功之事。
 
雙眸沒有半點神色,猶如上課發呆的學生,只靜靜的注視於眼前,包括我,和這位手持小刀的黑社會幹部,世間稱其犯人。
 
炎夏陽光照射在每個人身上,即使被四周的樹林包圍亦難以逃出它的法眼,每秒升溫幾度,此刻徘徊耳畔的是他的腳步聲緩緩地逼近雙手緊握的兩人位置,還有地上的落葉與枯枝被他踐踏而形成一道筆直的通道,及他露出嘴角稍上揚的微笑,宛如於深山找到富盛獵物的獵人般興奮與邪惡,倍感恐懼。
 
對視的二人表露出明顯不同的反應,一位是很膽怯,另一則看似不畏死亡的平淡、安定,我只為這對兄弟的悲慘而默哀半秒,亦為總統的替身,原是遊客的那一位默哀一秒。從軍學的基礎討論,這樣的戰法曾被歷史上使用不少於千次,心境與個人情緒則是最大的突破點,本是上策,實為下策。
 




人生苦短,經歷過的事物即便如山,未知的領域還是多不勝數,就如現代人不曾親眼目睹神話的人物,孔子亦不能想像現今戰爭是各種飛彈砲擊。曾聽說過人類的智慧只用了不足一成,腦海內還有許多的能力仍待自我開發,可是能在有生之時像眼前的嗜血男人,舉起刀子刺進別人的肉體,那或許是來世還不能完成的目標。
 
廖智立一臉輕鬆,把刀子在手上轉了好幾個圈,顯得他早已習慣使用刃器,毫不擔心刀尖會擦破自己,若是說成要表現飛刀特技也不會感到有不對勁。
 
他們距離已經無法再拉近,而廖智立的角色限制只能殺害一個人,這根本是抽鬼牌的情節,雖然他曾說過早已得知擔任總統的是誰,這應該能輕鬆獲勝。
 
他選擇右邊那一位,那玩家毫不作出反抗,他的內心是玩家還是已經變成一位NPC般毫無感情已經不想理解,可是從我的直覺而言本尊應該是另一位。說時遲那時快,廖智立換成反手抓緊刀子,橫放的狀態擊中其右腰,應聲倒地,本以為他不會賣關子,誰知道這是個逆向思維的做法。
 
這半秒間,廖智立的動作並沒有遲疑,在那位玩家倒地的剎那又把刀子換回正手握緊,刺向真正的目標,那是一臉惶恐、蒼白、驚訝、焦慮,卻似是身體不得動彈的情況,涼風飄過般的瞬間,是他從生到死的時刻,刀子刺進與剛才以拳擊中的相同位置,血紅的真實於下一秒的拔刀開始流出,沾染了他的上衣,並慢慢延長至下半身,他穿的是七分褲,小腿亦開始感受到溫暖;雖然他直立的跪在地上,右手捂住傷口,看似時間將至,但廖智立還不夠盡興的又向他左側刺了一刀,這令他完全躺在地上,又開始流得更多,是一具開始被鮮紅覆蓋身體的屍體。
 




隨之而來,是一陣狂人般的笑聲,還有哭泣中的哀嚎,接著是冰冷的震動。這只是短暫的一分鐘,卻猶如一套長達三小時電影,此仍我親眼目睹的殺人情景,即使體驗過鮮血的流出,亦不是因刀子刺傷而成的痛楚,殺人是如何心情?被害是怎樣感覺?那位正緊抱骨肉相連兄弟的玩家,又是何等痛苦?
 
通知二十二:玩家死亡通知——玩家盛漢榮被殺害,剩餘十六人。
 
這或許是五小時的結果,看不出勢均力敵的爭鬥,看不出系統平衡的分配,在我一旁的少年坐在地上,從神情的觀察並不是緊張、害怕而致的四肢乏力,看他跟廖智立剛才的輕鬆,沒有感受到他身上有任何畏懼,散發的只是猶如尋找到樂趣的小孩般興奮。
 
仍在停留記憶與思考的我,還沒反應過來,舞臺側已走出一位女人,是令張詠琪也感到不安的叛軍女人,她一副平靜的走到廖智立身邊,感覺就如早前的情況分別不大,看不出半點勝利而致的愉悅表露在這兩人的臉龐,她亦沒有因隊友死亡露出半點悲傷,就跟現場的情況恰巧相反,依舊是無法看破她行動的目的、不能猜透她背後的計劃、百思不得她會走的棋子,宛如一直在我旁邊的少年,每次留意他總會感受到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震動再度傳來,除了還在抱緊屍體的他,在場所有玩家不約而同地拿出電話查閱從系統傳給全體玩家的訊息。
 




通知二十三:任務報告——任務三已於遊戲時間07:22:54(2019-07-21 13:22:54)結束,僱傭兵殺害總統,叛軍完成勝利條件一,叛軍成功推倒島國政權、令島國陷入混亂,叛軍得到任務獎勵:指定一位島國玩家作出懲罰,請於三十七分鐘後,即公佈任務四期間由擔任領袖的玩家發表。
 
「愚者,爾兄乃不正之心,何以痛心?」
 
不帶半點憐憫,如同旁觀者般的冰冷女聲向正抱緊屍體的玩家問道,感覺要把他逼絕似的。
 
「人為了勝利,一切也能做得出,就像你們這些殺人機器。」
 
熱淚盈眶的他激動地哭訴,一切都回不去,子彈般的五分鐘,本應抱怨遊戲系統過於真實,受氣的卻是叛軍的二人組。
 
「可悲,既關及性命,仍一同參加,卻看不出半點親情存在。」
 
又是不帶感情的回答,從最基本而論,這對兄弟參加遊戲的目的是甚麼,或許是貪婪,卻不多考慮更未來的可能性,只得如今下場,或是命運早已安排給總統盛漢榮的人生結局。
 
「我們沒有選擇權,在選擇這遊戲後,已經失去自己了。」




 
充滿哲理的發言,若不是從她口中說出,或許早就成為一個笑話。
 
二人組見他沒有回應,便一同離開,徘徊在這沉重空間的,就是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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