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四月一日,愚人節,亦是明星 Vincy 為自己舉行生前喪禮的大日子。 

這位貪玩的明星,在當日所有香港報章,無論免費還是收費報章,都以頭版全版登了同一篇屬於自己的訃聞。 

*** 

聞 





藝人陳詠詩女士謹於本年 4 月 1 日假大嶼山南「永生號」海上墓園舉行生前喪禮。 

  母親 陳吳麗芳 
  摯愛 露絲瑪莉 

鼎惠懇辭 如蒙賜賻 
請撥捐 
「大愛聯盟」或「香港漸凍人症協會」 





「永生號」海上墓園專用碼頭將以大熒幕直播生前喪禮,歡迎歌迷蒞臨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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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時,電視台娛樂記者 Erica 和 Nicole 到了永生號上的餐廳吃早餐。由於今天是生前喪禮的大日子,很多工作人員都在餐廳吃早餐,準備迎接一整日的工作。 

早餐完畢,兩位記者回到房間,帶齊拍攝器材,隨即走到甲板的花園,亦即是生前喪禮舉行的地方,拍攝一下儀式準備的情況。 





下午一時,雞尾酒會開始,賓客陸陸續續到來。能夠被 Vincy 邀請出席生前喪禮的,都是社會上的知名人士。Erica 留意到大部分來賓都是穿著白色為主的衣服,一問之下原來這是 Vincy 的意思,她不希望自己的生前喪禮像一般喪禮那樣陰沉灰暗,所以在邀請函中清楚寫明是次活動的 dress code 是白色。 

兩位記者在提供小食和飲品的自助餐桌不遠處架好了拍攝器材,方便隨時找來一些路過的來賓做個短短的訪問。她們成績都算不錯,很多來賓都願意在鏡頭前說一兩句感受,例如他們和 Vincy 的關係以及過往發生過的趣事,又或者他們對生前喪禮這個概念的看法。當然,每個被訪者最後都希望 Vincy 的病能夠受控制不再惡化。 



到了大約下午二時,陳校長伴著 Vincy 坐著輪椅進場,逐一跟來賓聯誼寒暄。由於 Vincy 的出現,大家都聚集到她的四周,自助餐桌附近突然變得冷清,只剩下一名文質彬彬的中年男子獨自在品嚐小食,自得其樂。 

兩位記者當然知道他是誰。這位男子,就是香港當今最偉大的填詞人林一多先生。 

林一多先生一向低調,不喜歡出現在鏡頭之前。林一多先生和 Vincy 是一對非常好的朋友,曾經話過 Vincy「是他身上的一塊肉」,所以他把最好的詞都給了 Vincy。 

Erica 心想:生前喪禮之後,如果能夠找來一些 Vincy的密友,拍攝一個紀念特輯,一定很有意義,亦可以滿足到 Vincy 之前在訪問提到,「希望知道自己死後,世人如何紀念自己」的這個心願。 






因此,兩位記者放下了攝錄機,主動走近林一多先生,表明來意。 

沒想到林一多先生竟然異常地平易近人,毫無架子,在沒有鏡頭的情況下,主動談起了很多過往跟 Vincy 的往事。談了大概半個小時,兩位記者成功獲得了林一多先生的承諾,願意在生前喪禮之後找個日子,做一個關於 Vincy 的詳盡的訪問。 


*****

下午四時,全球矚目的 Vincy 生前喪禮,終於正式開始了。 

Vincy 坐在觀眾席最前排的中間位置,以觀眾身份,超然地觀看著自己的生前喪禮。而坐在她左右兩側的分別是陳校長和 Rosemary。 


儀式由鄺牧師和歐陽牧師主持,他們以雙語介紹生前喪禮的安排,簡短地以牧師身份講了「生有時,死有時」這句聖經經文的意義,以及生前喪禮對臨死者與家人的好處。 

之後,Aaron 作為永生號的大老闆,向眾人介紹「永生號」的設計概念和願景,希望社會支持發展海上墓園作為未來安置先人骨灰的一個大方向。 





接著,就是幾位藝人致辭以及唱歌。 



歌手兼佛教徒華哥上台講了一些佛偈,說「諸行無常」,「萬般帶不走,唯有業隨身」。他希望每個人都在自己生命中為世界留下一些美好而善良的「因」,令世間多一分美好。 

歌神則分享了自己親人因長期病患,久病在床多年後離世的經驗。他內疚自己沒有趁早把自己的愛和感激的話一一盡訴,親人便突然走了。所以他勸勉大家不要愛得太遲,等到親人死後才懂得內疚。 

歌神之後唱了兩首歌:《完》以及《最後派對》。 

《完》: 
「從來從來病床一張,就算已躺上, 
點滴再響,但意志高漲, 
雖已走向那滅亡最終一章,全力多打漂亮一仗。 





如承受那重傷,未見有轉向... 
...病至膏肓,再避不上。 
自認自認未絕望,未去努力著。 
但時日錯過了,再怎可勉強? 
... 
原來尚有理想,沒法再攀上,想贈那獎都不及去頒上, 
難道歲月,多少課也可白上。 
唯獨告別路途,要懂怎去走上...... 

手一僵,眼閉著,未能延著,別求延著。 
學會花圈,棺蓋了後就獻上。 
但願步過瞻仰,你亦明白,看穿真相, 
尚有些仗,全力亦打不上。」 






《最後派對》: 
「我最愛美,到了最尾,燕尾服也是最美。 
到這葬禮,似去派對,拍照代替紀念碑。 
人間偶遇中嬉戲,留低缺陷美, 
期望你,懷念我,童言無忌。 

活得精彩,結尾切勿流眼淚。 
來讓我詩歌班裡,悄然沉睡,這是自然程序。 
開心的派對,散後無法聚。 
我於燭光裡,祝福一句句,都心滿意足。 
若一天你活得很累, 
紀念我過去,為人如此風趣。」



女歌手方麗嬌回憶自己大學時代,選修過中文大學陶國璋博士的 「死亡與不朽」課程,當中自己印象最深的是,人死之前其中一件最害怕的事,就是死後自己被世人遺忘。中國傳統有所謂「三不朽」,即立德、立功、立言。現代都市人能夠做到「不朽」的,真是屈指可數。 

但是,歌手這個身份是幸運的,因為錄音這個技術,能夠令已錄下來的歌曲,無論過了多少年,無論歌手是生是死,都是同一把聲音。雖然有句歌詞是「歌者與歌,終須要掠過」,但「旋律比我幸運,我的下場沒法知」。歌者會死,但他唱的歌曲,不但會以聲頻數據的型態永遠流傳,更會永遠存在於人們的心裡。 

方麗嬌指雖然 Vincy因病已經再不能唱歌,但她相信 Vincy的歌聲,肯定會永遠存在於世人的心中。她之後唱了《最後的歌》。 


《最後的歌》: 
「... 假使這歌到明年還在播 假若世界永遠都快樂 
假使可跟你重頭開始過 何須將這鋼琴都敲破 
最後一刻 仍然還屬於我 
最後的歌 還想聽到甚麼 
最後想聽 聽你說願我未來如何 語調熟練 仍然像最初 
最後一刻 提琴還剩一個 
最後的歌 還可珍惜甚麼 
最後想講 毋忘我 

可惜我 我懂得當那鋼琴要靜下時 
你 會記得給我動搖過便要休止 

旋律比我幸運 我的下場沒法知 
比不起 最後的歌 可以給我翻唱千次 
縱使只得一次 稱心滿意 至少半次」



之後,就是全體歌星,樂壇上下由歌神天后到初出道的小歌星,一共一百人,再加上在場的聖詩班,一同以歡樂輕快的歌聲,大合唱《那邊見》這首豁達描寫死亡的歌。 

見到如此壯觀的場面,特別是見到一向貪玩的「吹神」帶頭,像唱《友誼萬歲》般舉高手手牽手左右揮動,Vincy 開心得笑逐顏開: 

「有些人太早了斷 有些人去得太突然 
有些人看到了光線踏前 更多人看不見 

原來沒更好的一邊 行前行後只差一線 
時辰來又怎可挑戰 自然 閤眼衝線 
重頭換個新的開端 就算不太像個樂園 
也算是得到某些改變 別嫌 約親朋 那邊見 

回頭學會珍惜今天 無暇停下表演幽怨 
時辰來若不可扭轉 自然 愉快衝線 
明晨幻作一絲青煙 或跳級與上帝共存 
我要是走先去找足夠睡眠 過幾年 那邊見」 



前衛歌手兼與 Vincy 一同創立「大愛聯盟」的明仔,讚揚 Vincy 一生為社會的多元和包容帶來了很大的貢獻。不但只是同性戀者,Vincy 所關心的還有社會上其他被歧視被忽略的各類型小眾,例如少數族裔、精神病及情緒病患者、露宿者、絕症病人、基層學童、傳統小店等,最近更開始關注一批渴望能夠進行安樂死的長期病患者。 

明仔認為 Vincy 以身作則令社會大眾明白到,「同志」這個身份,不但不是一個負面的標籤,更因為同志一直以來被社會歧視,反而令同志們更切身地感受到其他受壓迫者的痛苦,因而更加致力為各類小眾發聲。 

明仔引用了幾句來自 Vincy 一首歌的歌詞:「你告訴我,這世界禁制你,也禁不了星閃閃發亮;你告訴我,這禮教到你這裡要終結,萬物換氣象。你為頑童們而戰,共往日那些保守黨打仗。你在前朝神壇裡,拿過神聖權杖。」 

明仔希望 Vincy 明白,她這一世人真的過得很有意義,這一世並沒有白過。他作為朋友及戰友,非常欣賞和敬重她,希望她之後可以安心養病,好好過餘下的日子。最後明仔唱了兩首歌:《身外情》及《下一站天國》。 


《身外情》: 
「當這一雙腳慢慢離地 拈不走一絲羨慕妒忌 
誰又記得起 誰被我歡喜 
延續到下一世的你 
誰又帶得走,一塊紀念碑? 
心中掛著什麼行李?」 


《下一站天國》: 
「明日再會,我的身軀搜索你的身影。 
如下一站不會到天國, 
來,沾濕我眼睛,做個記認。 
然後,然後各自夢遊餘下生命。 
然後,彼此都要更高興。 
如果再無然後...... 

請勿回望...... 請勿回望...... 請勿善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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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回歌單:

陳奕迅《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_Ucpmk6Vj4E 
陳奕迅《最後派對》: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jyMo1oAspo
楊千嬅《最後的歌》: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T8UWumgD-c
Swing 《那邊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fOpTaudBBE
黃耀明《身外情》: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PeNbLeTi6c 
黃耀明《下一站天國》: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dSuNyCEsU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