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又黎!」
 
震耳欲聾的北方音樂直貫耳窩,我知道樓下的那些大嬸又出來跳舞了。
 
逢星期一日出,中國國歌會首先把我吵醒,然後就由這些大嬸的噪音為我醒神。
 
算了,反正也差不多要上課。我換過校服,抓起書包就跑出去。
 
學校其實離我家不遠處,走大路的話大約十至十分鐘就到,但這段路上有幾樣東西是我非常不願看到的:
 




1. 跳舞大嬸們
 
2. 滿街奇奇怪怪的紅底白字標語,有些甚至會把「中港一家親」的大字橫額掛在裝甲車上
 
3. 解放軍派糧時必定有很多人排隊,把整條路都擠得滿滿的
 
 
所以,如非必要的話,我寧願走到地形略為複雜的後巷。
 
 




這些橫街窄巷雖然雜物處處,而且凹凸不平。不過,它們比大街的優勝之處是亂中帶靜,而且四通八達,
 
即使是禁止進入的地方如碼頭、政府大樓等,我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經這些迂迴小路潛進去。
 
比起那些枯燥乏味、井井有條的街道,變化萬千的小徑更適合我。
 
 
我從橫巷轉出大街,一具男屍立眼墮在我面前。
 
 




屍體的血濺在我身上,突如其來的衝擊使我雙腿發軟。跌在地上的幾秒間,一個平頭裝的大漢走過來。
 
「臭小子,你在看甚么?」
 
「冇…冇野呀…」
 
「说普通话!」
 
我向來普通話不好,所以只能跟仔雞同鴨講。但因為引來的圍觀者愈來愈多的關係,
 
他無可奈何之下還是把我放走了。
 
 
「果個人咩事呀?」其中一個路人問。
 




「他啊?他刚才心脏病发,失救死了。」這是多麼精湛的演技,一分鐘前他明明就墮在我面前,
 
對著這傷痕累累的屍體,你也能說出這種話來?
 
 
群眾聽到後當然不接受他的答案,漸漸起哄起來,那人見勢色不對,便從衣袋裡拿出徽章。原來他是國保人員。
 
 
「国保办案,立即离开!」他突然把話說得辭嚴義正,又把徽章從衣袋掏出來。
 
不消數秒,所有圍觀的人都散去了。
 
小小徽章並沒有任何殺傷力,卻讓旁觀者們放棄了公義。
 
 




「喂,阿仁!」驚魂未定,後面就有人一手拍我膊頭一下,這下我險些就尿出來了。
 
「遙?」看見她那活潑的笑容,我心情總算平伏下來。
 
 
我們是在初中相識的。我沉默寡言,在班中幾乎沒人會理會我;
 
她活潑好動,人人都喜歡與能言善辯的她交朋友,也是眾多男生的迷戀對象。
 
那時侯,坐在班房角落的我總覺得遙不可及,甚至不敢接近她。
 
直到某天木工課,她居然主動走過來請教我,那時候我還緊張得瞠目咋舌。
 
無心插柳柳成蔭,那天起她就成了我班中最好的朋友。
 




 
她每天一放學就會立即離開學校,一直以來也沒有人知道她的行蹤。
 
後來我多口問她,才知道原來她一直都在參加地下讀書會──那些舊香港年代推出的禁書。
 
 
其實我們也算是同路人──我討厭現在,她嚮往舊時,大家都想改變現在的處景。
只是我憧憬未來,她回望過去。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希望能和她的感情更進一步,但生怕最終破壞二人的關係,所以還是埋在心中。
 
直至今天,我們仍只是理想路上的同路人。
 
 
每次與她結伴時,路總比平日更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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