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想像過不同的人在那通道後頭,想像過上次林士站遇到的那堆大漢,想像過Ms Tsoi,甚至想像過德叔。都不是。
 
我惟獨沒想到的,是老爸站在那裡,冷冷地看著我們。
 
我頭腦嗡的一聲停止運作,兩腳一軟,跌倒在地上,神經線傳遞著疼痛的感覺,但已經不重要了。我愣愣地仰頭看著老爸慢慢走進來,兩手沾滿了鮮血,嘴角也帶著血痕。他朝著我走來,眼睛在額髮的陰影中顯得晦暗不清,也格外陰冷。我不由得地閉上眼睛,不禁想像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老爸是要殺了我嗎?眼前閃過一連串片段:老爸向我遞來一部遊戲機;老爸帶著我走在雞公嶺上;老爸牽著我的手站在靈堂前;老爸為我處理傷口……
 
一隻溫厚的手扶起了我,然後是一聲嘆息:「估唔到你最後都係行到呢度。」
 
我睜開眼睛,看到老爸那張不復年輕的臉上出現了幾分悲哀。我困惑地對上他的目光,四肢百骸都放鬆下來,意識到原本是自己想岔了。老爸拍拍我的肩,然後在洞口邊摸到一個位置,通道慢慢關上。「我暫時拖住左佢地,短時間內佢地黎唔到呢度。」他回頭對我們道:「你地點可以完全冇計劃就過黎?」瞥到被我們丟到角落的女子,揚起兩眉,好似十分訝異:「你地居然捉到佢。」
 




那女子見到來人不是茅山派的伙伴,反而是我老爸,本已目瞪口呆。老爸這一句話才把她敲回現實中。她一怔,接著冷笑道:「係我自己唔小心。」
 
「你家姐呢?」老爸的眼神在我們幾人身上繞了一圈,但這句話卻是向著那女子問的。我奇道:「咩家姐?」
 
「你果位老師。呢個女人,就係你個老師既細妹。」老爸指著那女子。而那女子咬著下脣,一言不發。
 
堂哥忽地站了起來,臉上現出非常驚訝的表情。我從沒有看過他露出這麼匪夷所思的情緒,不由得緊張了起來。他快步上前,蹲在那女子面前,仔細察看她的臉孔。良久,他才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就係佢。」
 
那女子一呆,想扭過臉去,但堂哥強行把她的臉轉過來,從背囊裡伸水沾濕了手指,伸手在她臉上一抹,立時有種粉末撲簌簌的掉下來,露出真正的面容──那正是Ms Tsoi。
 




我如五雷轟頂,無法置信。在林士站裡折磨我們的女子,竟然是Ms Tsoi。曾經救過老爸一命的,是眼前這個茅山派的女子?這怎麼可能?
 
那女子恨恨地看著堂哥,彷彿要咬下他一塊肉似的。眼神裡全是我在Ms Tsoi眼裡從未看過的情緒,感覺……眼前的人有著Ms Tsoi的臉孔,卻完全不像她,反而像個蹩腳的冒牌貨。
 
我衝口而出:「冇可能係咁!」
 
堂哥衝我點了點頭,淡淡地說道:「我知你諗咩,呢個係解離性人格疾患,即係人格分裂。我咁耐以黎都冇發現,真係失策。」他轉向那女子:「叫翻Ms Tsoi出黎。」
 
女子冷哼了一聲:「點解我要聽你話?」
 




堂哥手中握著短刀,把刃口貼近她的臉頰,聲音單調而不帶感情:「我記得上次係林士站都係咁。」輕輕發力,女子頰上就現出血痕。她眼中閃過一絲動搖的神色,把下脣都咬出血來,方才慢吞吞地說道:「好。」驀地向後倒去,堂哥忙去探她鼻息,一會兒才道:「冇事,只係暈左。」
 
過不了多久,她才悠悠轉醒,似乎發現自己手腳被綁,驚恐地說道:「你地……你地發現左?」
 
我伸手扶著她坐直身子,解開她身上的繩子。她躲開我的視線,好像不願意直視著我,但我看得出,她的眼睛中又盈滿了與那女子不同的溫柔。這讓我知道,眼前的人是Ms Tsoi。
 
列天欣沉默了許久,此時才開口道,聲音微微顫著:「Ms Tsoi,點解你唔同我地講?」
 
Ms Tsoi垂下目光,沉聲道:「我有我既苦衷。」
 
「你到底係幫我地,抑或只係想滲透我地?」堂哥抱著兩臂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酷地說道。
 
她搖頭:「我確實係想幫你地。頭先我將鬿雀引走,如果唔係真係冇辦法應付,我都唔會叫佢出黎。」
 
列天欣疑道:「咁你既衫──」「黑衫入面著住既就係呢件,」Ms Tsoi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裇衫:「同埋我一直隨身攜帶易容工具,我同佢,可以話係兩個完全唔同既人。」




 
我很難描述此刻的感受,換誰來站在我的角度,看著一個任教我三年的老師,先是發現她與這些事有關,繼而發現她的另一個身份,竟然是我們的敵人。但她偏生又要跟這個身份劃清界線。這一切都發生得太急太快,我還沒來得及消化,就得全盤照收,此刻只覺得頭昏腦脹。
 
就在這時,站在一旁的老爸踏前半步,舉起雙手道:「而家唔係研究精神疾病既時候,我地必須要諗辦法,搶到佢地擁有既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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