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關緩緩地啟動,灰塵再度被揚得漫天飛舞,一道人影出現在門後,從黑暗中步入可視範圍。漸漸地,慢慢地,那人似乎走得舉步維艱,他的臉容浮現在漆暗之中。我對上了那雙熟悉無比的眼睛──
 
「堂哥!」我失控地大喊道。就在下一刻,他就頹然昏倒在地上,血液順著石地板的紋路擴散開去。我足足愣了四五秒,才飛奔過去看他。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他全身浴血,但這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失去意識。他上半身幾乎都是傷口,繃帶包紮過的位置也被銳器劃開,看到他臉色慘白,毫無血色,我只能大聲叫道:「搵人帶佢出去call白車!佢咁樣捱唔到落去!」
 
老爸掰開堂哥緊握的拳頭,裡面靜靜地躺著剩餘的兩枚晶石,一枚碧綠,一枚明黃。他匆匆收好這兩枚晶石,就面向著Ms Tsoi道:「佢就交比你,你帶佢出去,你知道點樣可以救到佢,儘可能快,唔知茅山派其他分派會唔會係度,必要時用陣法攔截佢地。」
 
Ms Tsoi點頭,一肩挑起堂哥的背囊,一個箭步上前攙扶起堂哥,就要把他帶出去。這時堂哥痛苦地皺了皺眉頭,然後微微睜開眼睛,大概看到我一臉驚恐的模樣,斷斷續續地輕聲說道:「淨翻既……就靠哂你。」聲音乾澀,就似是垂死之人的嗓音。
 
我無意識地頜首,心頭掠過各樣慌張而混亂的思緒,首次意識到眼前有人正在一分一分的死去,而我無能為力。我只能呆滯地看著Ms Tsoi把重傷的堂哥帶走,地面上仍殘留著一灘鮮紅扎目的血漬。死亡其實離我們不遠,也許就是走出這間圓室一會兒,就能在鬼門關邊上繞一個圈。我無法想像,要是堂哥撐不下去怎麼辦,要是他真的在送往醫院途中就……
 




「你唔好再諗咁多,」老爸拽過我的手臂,另一手捉住列天欣,帶著我們面向另一邊同樣鋪著金箔的牆壁:「你聽到堂哥講既野,要完成所有既野,我地只能夠靠你,冇時間再諗。」他嘆了長長的一口氣,我從沒在他的嘆息中聽得出如此堆積如山的不勝唏噓:「呢個事就可以完結。」
 
他在牆上按了按,隨即地面傳來微弱的震動,逐漸加強,本來我面向的那面堅實牢固的牆壁卻在粉碎塌陷。老爸拉著我後退了好幾步,遠離那些在半空中飛揚的塵土石屑。在崩坍聲靜止之後,塵霧散去,露出了後頭一個可容兩人通過的大缺口,裡面是一個大如廣場的空間,我很難想像在大嶼山地底居然有著這麼大的人造空間,一直沒有人發現。老爸先走出幾步,我們隨後跟上。這個空間地面每隔十步左右就鑲著一顆泛光的珠體,稍微起到照明效果。我看到不遠處──也許就是廣場的中心──有一個五角形、像石磨一般的東西。老爸在那東西前停下了腳步,安靜無聲地望著,我無法揣測他的表情意味著什麼,只好順著他視線去打量這東西。
 
這是個五角形石製平台,五隻角都有一個凹陷的位置,大概與那晶石的大小吻口。我開始明白這是要做什麼來著。我訝異地看向老爸,他卻是搖頭道:「唔係你所諗咁。」
 
列天欣倒抽了一口氣,顫聲道:「你……你唔係打算用,而係打算……」
 
「冇錯。」他兀然打斷了列天欣的話,從暗格裡取出那五枚晶石,按著「木火土金水」的順序逐一放置在平台上的凹陷處。最後,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低聲說道:「你陣間就會知道要做啲咩,而家,我……」
 




他還沒來得及把句子說完整,從剛才那圓室裡就突如其來地傳來喧囂聲,急速的腳步聲正向此處逼近,毫無疑問,茅山派的人終究是追上來了。老爸臉色大變,他向列天欣高聲喊道:「用陣法阻止佢地!一定要!呢個係最後架喇!」
 
列天欣急道:「我、我、我而家做唔到!」
 
「做唔到都要做!只要你擋得到佢一分鐘──唔係,三十秒!我地都可以解決哂所有野!」老爸吼道,他的手猛地按在平台的正中心,接著──毫無預警地──從他掌心下那位置開始,整個平台都爆出眩人眼目的銀光。我被光線逼得後退一步,只能勉強半睜著眼睛。我看到列天欣跑向那圓室的方向,她是要下定決心去完成一切的事了。那我呢?那我呢?那我呢!!!
 
我不可自抑地跪了下來,只覺頭痛得快要爆炸,各種有意義無意義的訊息在我頭腦間飛來掠去。一段段陌生的文字闖進思緒之中,像某人強行把這些資訊灌輸在我腦海裡,結果卻是差點沒把我的頭骨給逼爆。我張開口想要大喊大叫,卻完全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我的視線愈來愈模糊,惟有白光如此清晰又扎目。老爸消失了。平台消失了。整個廣場都消失了。一道雷電劈中我的身體。
 
然後,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