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




一聲巨響將我從回憶的隧道中強行拉回來。我迷糊地看著溫老師看著一張紙向著我衝來。


我抬頭看著這個失去光芒的十字架。






我又回來了,回到這個殘酷的現實。只剩下令人沮喪的黑暗,旁邊的她已消失無蹤。嘴唇沒有一絲的溫暖,身體只感覺到冰冷、疲倦和肌餓。


我哭了。


我輕抹眼睛,全都是淚水。






我雙手無力地垂在腰旁,跪在地上,像將要被行刑地低著頭。


「嗚嗚嗚嗚……」


我崩潰了。


「美螢……你在哪裡……」






我記得她。


張美螢,我一生最愛的女人。我怎會不記得她!?


我如何認識她,如何追求她,如何向她表白,我全都記得一清二楚。


從她剛開始的疏離,我逐步逐步進入她的生活,到最後的表白。那是多麼的難忘,我怎會忘記的!?


我很討厭自己!






「你在做甚麼?」


本來,溫老師是一臉緊張地向我的方向跑過來的。但當他看見我這個模樣,他放慢腳步,鏡片後的眼神有點驚訝。


我頹然地坐在地上,任由淚水滴在純木地板上。


「美螢……在哪……」


我像戰敗的俘虜般慢慢抬起頭,雙眼像死魚般盯著溫老師。溫老師失去他一貫的冷靜,顯得非常緊張,忙不迭地彎下腰,想用力扶起我。但是,我沒法再使出任何氣力,我只是輕輕握著他的肩膀。






「為何……騙我?美螢不是我的同伴,她是我的女友!」


「軒,你冷靜點。你記起甚麼了?」


「美螢啊……你在哪裡……嗚嗚嗚。」


我靠在溫老師的肩膀,用力地抽泣著,心臟像被挖了一個大洞。很痛。


溫老師放下他的撲克臉,他的眼神是同情、憐憫和悲傷。他用長袖恤衫抹去我臉上的淚珠,然後緊張地看著我。






「你忘記美螢的下場嗎?你的記憶追溯到哪一天?」


「下場……甚麼下場?嗚呀!溫老師,快告訴我!」


我被「下場」這兩個字刺激,突然全身充滿力量,我握著他的肩膀,賣力地搖晃著。他的眼鏡幾乎被我搖掉。


「你的記憶追溯到哪一天?」


他掙脫我的雙手,輕托眼鏡,然後對我重覆一次問題。






「三月十三日……美螢……」


「張美螢已死。」


死?


我沒聽錯吧。


我的雙手在空中凍結,開始不停地顫抖。我無力地看著溫老師,只見他輕呼一口氣,像下決定般,再次說話。


「我們認識的張美螢已經死了。」


「沒可能,她也是左撇子!沒可能!」


突然,我對著溫老師憤怒地咆哮,彷彿是全都是他的錯誤。但是,溫老師只是默然地望著我,站起來,說。


「節哀。」


「沒可能的……」


沒可能的。


我一定會好好保護美螢,不讓她受傷害的。一定是溫老師弄錯……


但是,如果她還在生,為何不在我的旁邊?而且,我們不是說過永不分開的嗎?


美螢,你真的已喪生嗎?


那麼,我為何還會在此茍活著?為甚麼?


我身體的力量又再一次喪失,淚水又開始如浪潮般流出。我低著頭喃喃自語,心臟痛得要死,腦袋一片空白。


「軒,要振作。」


「她死了……我怎樣活下去……


「喂!」





拍!





溫老師狠狠地摑在我的左頰上。


臉上的痛楚遠不及心裡的痛楚。但是,我的神志清醒一點,我看看黑暗的四周,這才是現實。我一邊嘗試控制淚水,一邊辛苦地問。


「美螢怎樣死的?」


「暴徒。」


溫老師閉上眼睛,像想起一些可怕的回憶般,痛苦地說。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救不了她?」


「沒有人可以,絕對沒有。」


溫老師坐在長木椅上,脫下眼鏡,疲憊地閉上眼睛。


「哈、哈。」


我毫無原因地冷笑兩聲。


「那麼,我還在這裡奮鬥,為甚麼?」


「因為你答應她會努力活下去。」


我抬頭望著她,看見溫老師還是閉上雙目,在腳搭在前排的椅背,聲音微顫著。我用力地抹著眼睛裡的淚水,開始接受這個事實。


「真的嗎?我真的答應了她?」


「真的……」


溫老師疲倦地回答。忽然,我感到現在的空氣是多麼寒冷,我掛念擁抱著她的體溫。


「你拿著的是甚麼?」


溫老師張開雙眼,略帶驚訝地望著我。我已開始冷靜,伸出食指指向他手上的那張白紙。


「難怪美螢如此喜歡你的……」


他喃喃地說。然後,他把手上的紙張交到我手上,我輕輕抹乾眼眶裡的淚水,視線越來越清楚。我翻開紙張,開始閱讀紙上的文字


「所有文字都是用英文寫上的?」


我看著寄件人的姓名,竟然是英國聖公會坎特伯雷大主教;寄件日,是3月12日。




謹致全球各大小教區的聖品:

本人親撰此信函,實在情非得已,請原諒用詞不太公式。我體諒各位的辛務,亦無意打擾各位聖品的教區事務。各位一直致力於推廣神聖的天主信息,本人對此甚為感激。
    
然而,在房間裡來回步行,心神一直不能安定下來,所以決定撰寫此密件。相信,各位聖品看見信封上的傳統蜜蠟封印,自然會明白到此信件的機密性。請務必不要把內容透露他人,即使是親近的子徒們。

昨天,有位於耶魯大學作天文與地球科學研究的子徒,向教區報告一些不尋常的現象。總教區編輯了各項的資料和證據,向美國和中國政府作出最嚴肅的諮詢。然而,到這刻還得不到確實的答覆,他們只強調會以最認真的態度去著手展開調查,並勒令所有人士不得對公眾透露半分。

然而,該名子徒向本人重申了問題的迫切性和嚴峻性。十五分鐘前,我得到確實的消息,內蒙古附近發生了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情。所以,我遵從子徒的建議,向各位作出最嚴重的警告。

故此,請務必留意以下的內容。若所屬教區發生類此的情況,請盡速以高層機密的暗遞渠道通知總教區。

各位聖品提供的寶貴資料,將會有助研究的進行。


1.  太空科技應用物品(如GPRS),受到不明來歷的干擾,甚至間歇性的中斷。   15/3
2.  互聯網或光纖傳送速度減慢,甚至間歇性的中斷。    15/3
3.  高頻與低頻的通訊(如大氣電波通訊、無線電頻道、手提電話通訊等)受到不明來歷的干擾,甚至間歇性的中斷。 15/3
4.  航空及航海通訊系統受到不明來歷的干擾,甚至間歇性的中斷。 15/3
5.  市民出現不適、不安、躁動的情緒     15/3

符合以上五項者,可參看隨函附上的應變措施。

請於數天內,盡快回覆總教區。



天佑人們。



摯誠的,
坎特伯雷大主教


P.S. 建議如非必要,請勿將聖堂開放給公眾參觀和崇拜。
P.S. 取消所有活動班和佈道班,直至當局調查結果公佈。
P.S. 減少輪班人數,請各聖品務必留守所屬教區聖堂,等待總教區的進一步指示。






然後,在信件的角落有顫抖的字跡,寫著四個繁體字。





神的旨意。





「這是馬牧師的字跡嗎?


雖然腦海全都是美螢的影子,但是我必須面對這刻發生的事情。尤其,我要去保護小雨和受傷的首領。


我不能就此放棄。


更何況,我答應了美螢。


我從不食言。


我克制著心中的悲傷,完成閱讀這封密函。大主教、這些注意事項、那些日期、還有那些建議……


「全部都發生了。藍色的潦草日期,正是這些事項發生的日子。」


溫老師輕輕站起來,觀察著我的表情。看見我好像已冷靜下來,很用議事論事的語氣對我說。


「但是,也可能只是提出一些注意,未必真是……」


「天真。看著日期,看著這個大主教驚惶失措的警告,看著那些欲蓋彌彰的建議,誰人也會想到總教區那邊已經意識到事情的大概,只是他不敢言明而己。看著這個整齊的教堂,便知道腳下的這位牧師,安份守己地做足所有的措施。」


溫老師冷漠地瞪著地上的屍體,沒露出任何的表情。


躺在地上的就是馬牧師。


我心中的痛楚揮之不去。我沒法和美螢一起去他的佈道會和禮拜。我慢慢站起來,走到馬牧師的屍體前,蹲下去,看見他痛苦扭曲的遺容。


我伸出左手,撥下他的眼皮,讓他安詳地永睡。


到底是甚麼變故,讓這麼樂觀的牧師,寧願違背教義,寧願墮入地獄,也選擇自殺。我再次重覆看著這一封密函,重覆地細看每一個注意事項。


「這些注意事項也寫得太輕鬆。還是想掩飾,在上位者永遠只懂得在掩飾。」


溫老師看著馬牧師,冷冷地說。


這刻,我只是在想過,我有沒有為美螢蓋上眼皮。


我很恨自己的腦袋,為何不是永久失憶,又為何不是全都記起!?


為何要這麼折磨我?


我默然地嘆了一口氣。但是,在這刻,我卻聽到外面急促的腳步聲。





撻、撻、撻、撻……





腳步聲越來越近,瞬間便來到大門外。我和溫老師立刻拔出腰間的牛肉刀。


只見,大門被猛力地撞開,進來的是一個嬌小的身影。


「哥哥昏迷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