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擦。」
  芳姨回來了。
  「啊芳。」是母親的聲音。
  「做咩事啊阿姐?」
  「我想話,啊健佢今日搵過我。」
  是父親。
  這一次我沒有打開門,不過大概母親也知道我會聽得見。
  「吓,你見過個衰佬黎?」
  「電話呀。」
  「哦,嚇得我,仲以為佢知你搬左入黎屯門添。」




  「不過,估都估到啦。」
  母親講得沒有錯,只要稍為想一下,就能猜到她到了妹妹的住處暫住。
  「佢有無講啲咩?」
  「咪對唔住之類既野囉。」
  「拿,阿姐你聽我講呀,死都唔好返去,返去棧再比條衰佬遭質咋。」
  父親……
  「芳。」
  「姐。」
  我伏在房門上。
  「唔洗怕,以後有咩事都好,有我呢個做細妹既係度,我一定───」




  「啊芳,真係好多謝你。」
  「挑,一世人兩姊妹,講埋啲咁既野,真係丫。」
  她倆哄然而笑。
  「啊芳呀,其實呢……」
  「講啦阿姐。」
  「餅店仲請唔請人?」
  「吓,仲請緊人既。­」
  「可唔可以比我入黎做?」
  「哦,你想做呀嘛?易辦啦,我開句聲就得。」芳姨說:「不過呢,其實你唔洗咁急住搵工喎,而家既生活仲過得去。」
  「我係想快啲忘記啊健啫。」




  「呃,咁我明白喇。」
  竟然打算忘記父親……他不算壞,既不抽菸也不好賭,不過嗜酒如命。想到這,不禁心生感喟。
  窗外柔黃的光線探進來,斜陽裡黯然的餘暉壓得我呵出一口悶氣。
  出去走走吧。
  我換上黑色的背心和運動短褲,打開房門,穿上紫色的跑步鞋。
  「媽我出去跑步呀。」
  「跑邊度呀?」
  「唔知呀,應該跑樓下個公園。」
  「哦,小心啲呀。」
 
  從公園的出入口處走出來,右邊的是一條上斜的行人天橋,長長的天橋可以通往屯門河的對岸。左邊的正是湖山河畔公園,磚紅色的緩跑徑……就走這邊吧。慢著,前方那個背向著我的女生怎麼好像有種熟悉的感覺,及肩的短髮,粉紅色的上衣,黑色的短褲,還有點胖。她別過臉來,看見了我,她揚起眼眉……
  竟然是周子若?
  「咁啱既。」我裝作自然地走到她的身旁,跟她一起用雙肘架著欄杆。
  她輕笑一陣。
  「你唔係住美樂既咩?」




  「屯門河,」她說:「呢度既屯門河係最靚既。」
  我眨一下眼,望著這條河。
  「唔好淨係用眼睇,淨係用眼睇睇唔出佢靚既地方。」
  河面上淡淡的光,散發著一層薄紗般的愁緒,沉寂沒有將繚繞的鬱悶封在耳畔,反而隨著一呼、一吸而抒發。
  「做咩突然間講野咁深奧既?」
  「乜係咩?」
  「我唔知我係咪明。」
  「一定明既。」
  「你又知我一定會明?」
  「唔好講咁多喇,你係咪跑步架?」
  「係呀。」
  「咁跑啦。」
  「跑去邊?」
  「跟住我跑就得。」
 




 
  她話未說完,便開始踏著小步,沿緩跑徑走。她領著我離開了緩跑徑,通過了很短的行人隧道。她並沒有跑太快,跟上她並不是一件太吃力的事。
  「究竟你想帶我去邊架?」我和她一起穿過一條只能讓一人通過的窄路。
  「跑落去你咪知囉。」
  她跑到交通燈前停下:「未停住架,仲有段路。」
  我們走過了馬路。
  「拿,右邊既係西鐵站,左邊既就係河田輕鐵站。」她一邊跑一邊說:「你聽下,河田既河唔及富健既河靜。」
  單車徑上有不少跑步的人迎面而來,亦有不少的人從後越過。他們帶來了幾分熱鬧,可是我與周子若所見略同,還是比較喜歡湖山河畔公園。
  「前面就係蔡意橋,你聞下。」
  我嗅了嗅。
  「蔡意橋既河太臭。」她說。
  的確。
  「係喇,社幹事既事,多謝你。」
  「得啦,」她滿足地笑:「係你話想做社幹架嘛。」
  「我話?其實我覺得……做唔做都無乜所謂。」




  「哈哈,無得做既話你會後悔。」
  「點解?」
  「中五係你可以玩既最後一年,如果唔將自己既汗水灌溉係呢啲咁有意義既活動上面,就等於無經歷過校園生活。」
  「做乜無端端說教起黎?」
  「乜係咩?」
  不過她說的不錯。不難想像,像我這樣的一個人,若沒有她的幫助,就會呆呆地待在班中,然後虛度這一年的光陰。
  「真係好多謝你。」
  「嗯,應該既。」
  往左邊望,是屯門醫院,右邊,是周子若的臉。白裡透著淡紅,嘴唇比臉頰紅一些,耳窩比嘴唇紅一些。
  「做咩望住我唔出聲?」她直視著前方。
  「無。」
  「係咪因為我太靚?」
  我不懂該怎樣回答。
  「即係係啦。」她亦講得沒有錯。
  「好喇,我地到兆康喇。」她在昏橙的燈光下放慢腳步,停下來。




  這裡是兆康輕鐵站,比剛剛經過的河田和蔡意橋更熱鬧。半空中的夕陽落得只剩黯淡的紅,左邊「金海漁港酒家」六個紅色的字顯得更紅。
  「返去囉。」
  「由呢度跑返去?」
  「係啊,」她已經開始動身:「你追我丫───」
  我望著她的背影。
  追你?好。
  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