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立言/《怪人事務所》4. 雨傘
 
當麥田田到達堅道主教座堂,很輕易便找到雨傘架,那把粉紅色雨傘就被插在其中,他在沒有任何難度下取走雨傘,果真如陸柔柔所言:「很簡單」。他正想離開時,發現天空陰暗了很多,而且一點一點的雨水不斷由天空降下來。剛剛他來主教座堂的途中還認為是將近晚上,所以天空愈加陰暗,原來是要下雨。
 
平時在陸柔柔面前自誇「雨天預言家」-可以在下雨前用鼻子嗅到雨水氣味的他,今次可算是失威了。幸好陸柔柔不在這裡,不然她可樂翻天了。並沒有帶備雨傘的他,一直站在主教座堂的大門門廊下,他拿起手中的雨傘,察看之下,發現這把雨傘應該有很多年歷史。這是一把充滿濃厚的「Lolita」味道的粉紅色的雨傘,很近看時可以發現很多發黃的污漬在碎花圖案上,不少喱士花邊已經毀爛掉,甚至脫落。而雨傘的手柄是被布料包裹著,同樣地已有很多泛黃的污漬。從露出的傘骨,可見是金屬製的,而且已經生鏽了。麥田田本可使用這把雨傘來擋雨,但基於事務所的規條及尊重委託事務,因此他還是堅持不用。他認為反正走不了,又沒什麼事情是要趕緊去辦,倒不如入主教座堂內走走,反正已有很多年沒來過了。
 
麥田田推門進去後,主教座堂內的設計、擺設也沒什麼變化。仍然是仿歌德式為主要設計風格,一眼望到盡頭是大堂的祭台,前方是一排排的木製長椅,分為左右兩欄排列著。大堂兩旁各並列著十數枝的花崗石柱,旁邊兩側就是內走廊。由於剛剛進行了彌撒,人潮已散,在主教座堂內的人並不多,只有寥寥數人。
 
「這味道…感覺真好~」麥田田愉快地說。他對於在下雨時處身古舊的建築,會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奇妙快感。尤其是木製的傢俱及白燈管的配合下,更能令他有一種莫名的喜悅。他隨意選了其中一排長椅坐下,倚著椅背望著宏偉的天花說:「真的很久沒有來了,但這感覺確實完全沒有改變。」
 




「田田?」一把疑惑的年邁女聲叫喚著。「你是否麥田田?」
 
麥田田轉頭望向聲音的主人,原來是一位年老的修女。
 
「你是?」
 
「怎麼了?不認得我了嗎?」修女慈祥地笑著說。
 
「你…難道是瑪利安修女!」麥田田叫了出來,並且站起來了。
 




「很多年不見你了。田田。坐下吧,我們聊聊吧。」瑪利安修女坐在他的身旁,捉起了他的手。麥田田感到很溫暖,不是手,而是心裡。
 
「孩子,在這數年之間過得怎樣?去了哪裡?當年柔柔突然說要去外國留學,你也突然離開了。之後便音訊全無。你知我有多想念你們嗎?」
 
麥田田聽了這番說話,有點內疚起來。瑪利安修女已年屆九十高齡,而且一直對他們很好。他對於自己六、七年前與她失去聯絡,還差點不認得她的行為,他感到很有歉意。
 
「這個…呃…我們現在過得不錯,一起經營一間事務所,而且一起住在……」
 
「噢!感謝神!原來你們一直在一起!應該已結婚了吧?」麥田田還未說完,瑪利安修女興奮地插口說。「我早該估到的!」
 




「啊!不是這樣的…」麥田田急忙解釋。
 
「當年你們也經常一起了。你們和什麼孩子也談不來,沒有人能和你們熟稔起來,唯獨只有你們兩個才談得來。有什麼活動,去什麼地方也見你們一起,找到其中一位便一定會找到另外一位。我應該早點發覺的!感謝神庇佑你們。」瑪利安修女完全沒有理會麥田田的說話,自顧自地說話。
 
「都說了不是啦…」
 
「有孩子了嗎?」她追問。麥田田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表情。瑪利安修女是一個很好的人,待他們如子女般愛錫,但是卻有「非殘障形失聰」,即是她一認定了某些事,她便會滔滔不絕地說出自己想說的話而忽略對方的發言。
 
「瑪利安修女…我們並不是那種關係…」麥田田認真地說。
 
「哪種?難道你們不是夫妻?」麥田田急忙點頭確認。瑪利安修女嘆了口氣,繼續說:「我明白的,現在流行同居吧。不要緊的,只要真心相愛也沒問題的。想不到從前孩子氣的田田,現在反而照顧起柔柔來。」瑪利安修女笑著,拍了拍麥田田的手。麥田田感到身上所有氣力也流失了,他側著頭,一臉無奈地不知怎樣回應。麥田田嘗試了很多不同方式去直接或間接地否認,但瑪利安修女沒有一樣是聽不入耳,還開始向他以聖經中的人物為例子,談起為夫之道。
 
「你在這裡工作嗎!?」麥田田為了轉移話題,因此突然一問,希望可擺脫困境。
「不是,今天是受主教邀請來參加彌撒。」瑪利安修女的「聽力」終於回復正常。「我住在離島一間小小修道院之中。」
 




「仍然在照顧小朋友嗎?」
 
「嗯。沒有了,現在的我那有體力照顧孩子?只打理小小的修道院,其他工作已交由較年輕的修女去負責。不過,我仍然會定期探訪長者,雖然我也是老人家了。」她笑了一下。麥田田印象中的瑪利安修女是經常面露笑容,如今眼前的笑容雖然是充滿了皺紋,但與過往的並沒有不同。
 
「瑪利安修女,給我你的聯絡電話,我空閒時便找你。」
 
「孩子,你忘了嗎?我一向不使用這些東西的。我給你修道院的地址及電話吧。」她一邊說,麥田田一邊用手機記下。
 
「我差不多要回去了。我們找天再聊吧。」瑪利安修女站起來,麥田田馬上扶著她。她笑著說:「沒事沒事,我行動還沒有問題,只是慢了點,不太靈活而己。」
 
「好了,我要走了。再見。」瑪利安修女準備轉身離開時,麥田田突然很感觸地攬著她說:「再見。」
 
「你一點也沒變呢!再見了。」她說畢,慢慢地步向大門,然後打開雨傘離開了主教座堂。麥田田一直望著她的背影,直至在眼前消失。
 
晚上七時已過,大雨仍然下過不停。麥田田在主教座堂內的長椅上發呆,一邊聆聽著雨水的拍打聲,一邊回想起過往的事。突然,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回頭一看,原來是陸柔柔。他驚訝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下雨了,來接你喔~」陸柔柔將雨傘掛在前排的椅背,然後坐在他身旁。
 
「你又肯定我一定在這裡未離開?」麥田田笑道。
 
「運氣!」陸柔柔自信地說。「那把雨傘怎樣了?」
 
「你看看吧。」他遞了雨傘給她。
 
「噢!原來這麼殘舊了。」
 
「油油啊,我們很久沒來這裡了。」他望著前方的祭台說。
 
「對啊,自從我們離開之後。」陸柔柔和應著。
 




「剛剛我……還是沒事了。」麥田田本想告訴她關於瑪利安修女的事,但想了想還是收回說話好了,他還不肯定陸柔柔是否還記住那件事。
 
「什麼啊?說了又不說。」她站起來,整理一下裙子說:「走吧!麥田。我有點肚餓了。」
 
「但是…還在下雨呢…」
 
「那所以我來了。」
 
「但你的雨傘未免太小點吧,一個人使用還可以,兩個人的話…」
 
「我是專程來找你的!」陸柔柔拿起了雨傘就道。
 
「為何你不多帶一把來呢?我有一把雨傘是長期放在事務所的。」
 
「沒有啊~走吧~走吧~」她催促著。麥田田雖然仍有話要說,但是亦只好跟著她走向大門。




 
陸柔柔挽起了麥田田的手臂,打開了傘子便步出主教座堂了。不過即使二人身體緊靠著,一邊縮著身子一邊急步前進,雨水始終無情地打落在二人身上,因為他們各有半邊身體是得不到傘子的庇護。
 
「看!我說中了!」麥田田說。
 
「你再多聲氣,我送你出去喝水喝個夠!」陸柔柔說著說著,用身體將他迫了出去。
 
「哎呀!你來真!」他伸了手去搶雨傘的,用力一拉,雨傘傾斜了,輪到陸柔柔受到雨水的襲擊。
 
「你個死麥田!」她鬆開了一直挽著麥田田手臂的手,將他迫了出「保護傘」外。
 
二人就這樣一直互相較勁,像小朋友似的玩耍著,當然他們整個人都被雨水弄濕了。不過他們仍然玩得不亦樂乎,由堅道到些利街的路上,亦「鬥」過不停,最後陸柔柔因為「輸」得太多,索性收起雨傘,讓二人在雨中「同歸於盡」。當他們到達事務所附近,便進入便利店內選購「豐富的晚餐」。付款時,便利店職員被全身濕透的他們嚇了一跳,還詢問外面是否下著傾盆大雨,他們二人只是會心一笑,沒有回答。買了晚餐後,他們決定直接回「古墓一號」,而不回事務所了。
 
「麥田!脫了襪子才進門,我不要地板上都是水印!」陸柔柔在門前說。不過這沒太大作用,因為他們全身濕透的關係,衣物也不斷滴水,站在玄關只是短短數十秒,也遍地是水了。當他們放下雨傘及晚餐後,二人不約而同地立即衝向浴室,麥田田遲了一步,被陸柔柔搶先進去了,之後由浴室傳來笑聲:「你是不可能快過我的啦!」那是當然的,因為寄住的關係,麥田田的洗澡用具如毛巾、沐浴液等等都仍在自己的房中,他要洗澡便需要先回房,又怎會快過她。麥田田替換了被雨水侵佔的衣物,用乾布在地板上擦拭水漬,待陸柔柔在浴室出來後,他便馬上進入浴室了。陸柔柔回房換上起居服後,便出來準備晚餐。
 
「油油,我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麥田田一邊吃著美心的「叮叮雜扒皇」中的香腸說道。
 
「什麼事?」陸柔柔回應,隨即撕開小包浙醋倒進四洲的「叮叮碗仔翅」。
 
「你掛了這麼多時鐘在牆上是有何用?」他望著左手邊掛了林林種種的時鐘的牆壁問道。這塊牆壁是客廳中最大面積的,左面是連接窗戶的牆壁,右面則是大門的牆壁,多數人都會在此處掛上大型油畫,但陸柔柔卻掛上了八個時鐘。麥田田只認得其中四個,德國的布穀鳥鐘、英國的螺旋滾珠時鐘、日本的龍貓時鐘以及香港某一鐘錶店的普通時鐘。
 
「你知道的…我喜歡收集時鐘啊…收集了又不擺放出來…哪有意思…」陸柔柔一副委屈的語氣及表情,裝作很委屈似的。「而且…我房還有五個……」
 
聽到此處,麥田田驚愕地張大了嘴巴,不知說什麼好。雖然他們已相識很多年,但他絕少踏入陸柔柔的閨房,所以根本不知道她連房間也掛了五個時鐘。
 
「那不如每個鐘也調較至不同地區的時差吧。應該很有趣!」麥田田提議。手中的「串燒三兄弟」被他一粒又一粒地拆了下來,他用牙簽叉了一粒給陸柔柔。她咬了一口,然後說:「我正想如此做呢!」二人為了要決定調較至哪幾個地區居然就這樣討論了一整晚,直至凌晨才回房睡覺。
 
「昂~~~~~~」空襲警報突然響起,麥田田突然在床上彈起身來。他伸手往床邊的矮櫃摸了摸,關掉了手機響鬧。
 
「八時了。如果可以不用工作就好了,去洗洗面清醒一下…」他自言自語道。當他由浴室出來後,仍然打著呵欠,在打了一個長長的呵欠後就回房換衣服去了。差不多九時,麥田田正準備出門,但他發現陸柔柔還未現身於客廳。他拍了拍她的房門說:「起身啦!懶魷魚!」不過沒有怒吼聲,沒有擲枕頭聲,完全沒有任何回應。
 
「不在嗎?」他推了門進去,陸柔柔好端端地睡著。「原來還在睡。」
 
幾乎是首次進入她閨房的麥田田,當然興致勃勃地想觀摩一下。陸柔柔房間以粉紅色及紫色為主色,正面是睡床,床上滿佈Steiff的毛公仔,床尾置放了一個書櫃,而睡床上的窗戶則掛上了以貓圖案為主的粉紅窗簾。而左右兩側的牆壁上,分別掛了五過不同的時鐘,右邊牆壁有一半以上是鑲了掛牆架,而架上則放滿了Rosina Wachtmeister的月亮貓;左邊牆壁的是書桌與衣櫃。不過,無論是書桌上還是椅子上,抑或是地上,都是凌亂不堪的,因為書藉、雜誌、琴譜,甚至衣物等均散落於此。麥田田要行去床邊也需要一定的勇氣和技巧,他有一刻錯覺以為自己身處於柬埔寨,一不小心就會踩中地雷。
 
「喂~油油。起床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陸柔柔沒有怎樣反應,只是輕聲地「嗯」了一聲。麥田田感到她手臂很熱,而且額頭有汗,他伸手放在她額頭上,感覺很燙手。
 
「難道你發燒!?」麥田田立刻去拿探熱計來,來回途中差點被眾多地雷絆倒,他在陸柔柔額上一掃,顯示屏顯示超過三十八點八度!
 
「油油,你發燒了!」他搖醒了她。
 
「什麼啊?」她挺了挺身體,坐在床上無力地問道。
「你不覺得不適嗎?」
 
「有啊…頭很重,身體很熱。」
 
「因為你發燒了。」
 
「是嗎?一定是昨天的雨水啦…」
 
「來,我們看醫生吧。」
 
「不要。」拒絕看醫生是陸柔柔的怪癖之一,不過不只是她,連麥田田也是。這應該說是他們二人的怪癖。他們免得過是不去看醫生的,即使是發高燒、身體受傷等。但是每次對方一有事,另一方就強迫對方去看醫生。
 
「來啦~乖~」麥田田拉起了她,但她完全像一個洩了氣的公仔般攤在床上。「你用點力吧!」
 
「不想啦~沒有氣力啦~」
 
「我背你去啦,發燒了還這樣子。」當麥田田背著陸柔柔正準備離開凌亂的房間時,他感覺自己就像在戰場上背著受了傷的同伴離開的士兵一樣,想到此處,他突然笑了一笑。可能是發燒的關係,陸柔柔在他背上,很快地進入半昏睡狀態。當麥田田離開「古墓一號」時,她已睡著了。
 
「油油…原來都頗重。」他自言自語說,但隨即「哎」一聲叫了出來,因為他的手臂突然被人大力地「搣」了一下。
 
「不要亂說。」原來陸柔柔還未完全入睡。
 
折騰了半天,他們終於看了醫生,陸柔柔被打了一枝退燒針後,很快地便退燒了。回到家中,在床上吃了藥,便昏昏欲睡,睡著前還不忘「警告」麥田田要回事務所,不要趁機溜了。
 
當麥田田回到事務所後,已經下午一時了。由於陸柔柔不在,而又沒有客人,至於白先生的委託事務,陸柔柔說待她回來才去處理,因此他無所事事地在沙發上閒著。百無了賴的麥田田,決定瀏覽互聯網搜尋一下那個嬰兒的資料,可惜他瀏覽了數小時也沒有任何收獲,最後更看起網上短片來。對麥田田來說,這樣悠閒的生活雖然很好,但是他寧願有點實際工作做,而且這樣的生活不是一天,而是兩天,因為陸柔柔足足病了兩天才完全康復。這對其他人來說,可能並不出奇,因為醫生一般都預三天藥量給病人。不過,對於她來說就很不尋常了,例如她有一次被刀割傷,傷口嚴重到要去醫院縫針,但第二天時,傷口已逐漸「埋口」;第三天時,更完全痊癒了。又有一次,她被車輛撞倒送院治理,只需住院三晚便可痊癒,出院回家了。麥田田因而開玩笑地說她真實身份其實是狼人。
陸柔柔大病初癒後回復精神,早上六時不夠便捉了麥田田去散步,然後吃了一頓早餐後便回事務所了。麥田田幾乎一整個早上都在自己的坐位中打著呵欠,有時小睡了片刻。
 
「麥田,今日陽光很好,我們執行白先生的委託吧。」
 
「好好,再不找點事做做,我會一睡不起的。」他趴左辦公桌上說道,然後又打了一個呵欠。
 
「那你拿著那把雨傘,再沿著地圖的路線,一直慢慢散步,如果地圖上說明在某地點要做某些事就照著辦吧。」
 
「這太簡單了~但那些事不會是做什麼奇怪的行為吧?」
 
「不會不會。你自己可以看看喔!」
 
麥田田打開地圖查看,那些事都只是一般遊客會做的事,便放心說:「那真的很簡單,我扮作遊客吧!」
 
「嘻嘻嘻!真的嗎?你要一直打開這把雨傘,任何時候和地點也不能收起,要像這樣…」她拿了自己的雨傘示範,其實就像下雨時的拿傘的動作一樣。
 
「慢著!?沒有下雨開什麼傘!而且這把雨傘是那些Lolita少女使用的吧!我不去啊!」
 
「你不能不去喔…乖啦。」陸柔柔哄勸他,但隨即笑道:「因為白先生指定要男的去!嘻嘻…哈哈哈!」
 
「不要不要不要!」
 
「怪人事務所守則-六,若委託是已被接下,負責人在能力範圍內,必須根據委託人的要求作出處理,不得…」陸柔柔唸起了怪人事務所的守則。「這些守則是你訂的,我當時是一句也沒過問,去吧!Lolita‧麥。」她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下午二時,戴了口罩、換上墨鏡的麥田田,張開了Lolita雨傘,身體半駝背地離開事務所。
 
「喂喂!挺正胸膛啦~沒人認到你的。」陸柔柔站在大門旁說道。
 
「多事!」麥田田急步走進些利街,但他隱約聽到陸柔柔的笑聲。他根據地圖的路線,由堅道開始,要乘搭半山自動扶梯向上遊覽。當他一進入半山自動扶梯的天橋,感受到的目光較在些利街時的更為強烈、更為集中,他知道自己已成為焦點,更可能成為中西區新的景點。在他站在自動扶梯「觀光」時,已有人對他舉起相機很快地「閃」了數次,更有外藉遊客主動向他搭訕,有些人更以為他是正在拍戲中的演員,頻頻跟著他。
 
他從來未有如此強烈地希望自己是Dororo兵長,可以像他般是零存在感。當幾乎到半山自動扶梯的盡頭時,他跟據地圖指示回到堅道,並沿著堅道到達他兩天前才來過的聖母無原罪主教座堂。非常不幸地,主教座堂正舉行婚禮,大門前的廣場正有新人拍照中,而且賓客人數非常之多。麥田田一走近主教座堂的大門,已經有不少人注視他,婚禮主角的吸引力也不如他,因為很多相機鏡頭已由新人轉向他了。最有趣的是,有人更以為他想對新人不利。他站在大門前約十分鐘,然後圍繞主教座堂外則行了半個圈便離開,賓客的注意力才轉回那對新人。
 
麥田田沿著阿畢諾道前往中區警署建築群,他為了地圖上註明「只須圍繞一圈」這句而暗暗叫好,若果要他進去參觀,他肯定自己一定成為名人。中區警署建築群所佔的面積很大,即使只是圍繞一圈也花了他不少時間,而且建築群正面的荷李活道是人流及車流量極多的路段,再加上行人道較窄,舉著雨傘的他更顯得礙眼和行動不便。當他好不辛苦行了一圈,回到荷李活道時,他變成暗暗叫苦了。
 
因為旁邊正是著名的石板街,更正值放學時間,有大量學生正經過此街,他雖然找了一個角落默默地站著、背對著整條街,但幾乎每個經過他身邊的人也竊竊私語。
 
一直苦於自己沒戀愛對象,又愁於自己沒人愛慕的麥田田,今天可以說是徹底為愛情打上句號了。其實住在他附近的一位女學生,一直對他頗有好感,但麥田田完全不知道這號人物的存在。現在,這個女學生就正正站在他的背後,呆若木雞似的看著他,相信她心裡所受到的衝擊應該不少。只是短短數分鐘,她急步離開了石板街。麥田田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失去了他的唯一傾慕者。
 
當人潮散去後,麥田田來回了一次整條石板街,然後沿著荷李活道往舊牛奶公司寫字樓、聖保羅堂及會督府進發。根據地圖指示,他需要進入雲咸街某一間酒吧,並點一杯他連名字也不知道怎樣讀的飲品。「不是吧…這樣子入酒吧?」他像全身洩了氣般說。
 
不過無論怎樣,他也必須要進去,幸好現在的時間,酒吧是沒什麼客人的。麥田田推門進去,一口氣行去了酒吧櫃檯,向正在擦拭酒杯的酒保遞上寫了那杯飲品名字的紙條,酒保錯愕地看著他,並以奇異的眼光觀察了他一陣子,然後開始調酒了。
 
「麥田田?」突然有一個男人呼喚他。麥田田下意識地回頭一望,剎那間,他後悔了。現在的他是不可以被任何人辦認出來。他立刻蹲下來,扮作在地下找東西。
 
「你是麥田田吧?哈哈哈!你瘋了嗎?又墨鏡又口罩!」那個男人走來拍了他一下。「而且無端白事在酒吧開雨傘,還要是……嘻嘻哈!」
 
「先生,你認錯人了。」麥田田變了聲回應。他發現這個男人原來是附近的鄰居,他不敢想像要是這鄰居將今天的事散播開去,他以後會怎樣。
 
「認錯?你的身影很易辦認,而且不可能聞不出你的香水味。」
 
「香水!」麥田田在心中叫了出來,不斷反罵自己為何不消了香水味才出來。
 
「你真的認錯人了。」麥田田繼續變聲否認。此時,與這鄰居同行的人過來拉走了他,麥田田聽到他說:「你還是不要理他好了,他們一向怪怪的。他現在這個樣子,你還去惹他?一陣得罪那個陸柔柔,你有排好受了。」
 
「先生,你點的已調好了。」酒保說。
 
麥田田即時付了錢,並跟據地圖的指示,在不可以喝那杯飲料的規定下,在櫃檯呆坐十分鐘。酒保本來是想對他說什麼的,但最後都是去招呼其他客人,沒有理會他。
 
接著,麥田田去了附近的都爹利街,上上落落行了數次石階,並依指示仔細「欣賞」煤氣路燈,然後坐在石階至少三十分鐘。幸好,都爹利街並不多人經過,只是偶而有遊客來遊覽。雖然途人對他仍行強烈的注目禮,但麥田田似乎已習慣了。
 
「媽媽!有怪人喔!」一個過路的小妹妹叫道,她媽媽立即拖著她急步離開了。
 
他聽了之後,立即拉開地圖扮作忙碌查看,似乎他對於小妹妹的說話是很介意。
 
「什麼啊!剛剛的行程幾乎就是文物徑路線!」他叫道。不過當他看下去之後,又開始叫苦了,因為當他在此呆坐完三十分鐘後,他需要到德輔道中或皇后大道中乘搭電車往上環。那時候,那兩條道路處於的區域應該是下班時候,絕對是人山人海的,雖則在其他時段內,人流也已經極多了。而且,怎樣在電車內開著傘子也是一個問題。
 
他想著想著,當回過神來時,原來已過了三十分鐘,他鼓起勇氣往最近的電車站。不出所料,真的有很多人,而且每個人也看著他。又有人對他舉起手機,可能不是拍照,而是拍攝充滿動感的短片呢!麥田田認為最快今晚便會在討論區或短片網站中看到自己,不禁在心中長嘆了起來。
 
滿載乘客的電車到了,「Lolita化」的麥田田是不可能上得了車的,因此他等待了四、五班電車才有一班車是比較有空間去「容納」他。上車不難,他只要將雨傘往後放就很容易上了車;在車內開著雨傘也不難,他一直站在車尾,而那把雨傘本身也是小小一把的,他將雨傘伸出車外便解決了問題。最大問題是車內站滿了人,根本不可能有空間讓人走動,特別是讓一個開著雨傘由車尾走去車頭下車的男人。當電車接近他的目的地時,他挪動著身子,一邊用怪聲說「唔該、唔該」,一邊試圖穿越人群。
 
車廂上的人之中,有些是先前笑他的,現在已轉變為怒罵,而隨著他的前進,更多人加入了怒罵的行列,甚至有人出手阻止或推開他。在一片怒罵聲、辱罵聲之中,麥田田幾經耕莘才成功下了車,但他身上的衣物也被扯爛了不少,而且身上也捱了不少拳頭。
 
麥田田下車後,由上環市政大廈開始出發,沿著皇后大道中前往樓梯街,途中經過一間有點名氣的牛腩麵鋪,當然他就是要進去點一碗招牌牛腩麵。這時,他一定較剛才在酒吧時更難堪,因為現在是黃昏,鋪內開始擠滿食客。當他踏入店鋪內,走過來招呼的職員當場呆了,有食客看見他立即笑了出來。店舖東主見麥田田的裝扮如此怪異,擔心他有精神上或身體上有問題,欲趕他出去。麥田田對他說只是想進去吃一碗招牌牛腩麵,但店舖東主堅決不許,還拉了職員來趕他走。麥田田改變要求為外賣自取,店舖東主本也不願理他,直到他說以一千元買一碗招牌牛腩麵,店舖東主才願意烹調一碗給他。
 
「這碗麵可是史上最貴了,而且又不可以進食…」麥田田拿著「千元牛腩麵」,在皇后大道中一邊行走一邊呢喃著。當他到達樓梯街時,如同在都爹利街石階一樣,隨意找了一「級」便坐了起來,並且打開了那碗牛腩麵,將它放在旁邊。
 
「喂!麥田田,你瘋了嗎?」他被嚇了一跳,身體震了一下,似乎又有人認出他了。他不知所措地抬頭望,發現說話者是楊乃,他雙手各提著一袋書本,站在麥田田的前面。
 
「啊…楊乃,你又會認到我。」
「一看便知是你。」楊乃平淡地說。他說話時一向是沒什麼抑揚頓挫,永遠是同一種聲調,而且非常簡潔。他望了麥田田身旁的牛腩麵問道:「你在做什麼?不吃嗎?」
 
「那個不是用來吃的。呃…是委託工作之一,我也不知怎說。」
 
「那再見了。」楊乃說畢,便繼續往上行走。麥田田現在才記起楊乃書店就在這裡上面的不遠處。
 
二十分鐘過後,麥田田由樓梯街往上進發,到達摩羅街。
「太好了,這是最後一站。」他興奮地說。他再三檢查了地圖,發現真的沒錯,真的是最後一站了,而且什麼也不用做,只是沿著街道逛逛便可以了。這個摩羅街是很有特色,它的名字由來是因為香港開埠初期時,有很多印度人喜歡在此街聚集並擺賣商品,而當時印度人又被稱為「摩羅」,故此而得名。至現在,摩羅街已成為古董、玉石、懷舊物品買賣的集散地,有不少人專程來「尋寶」,因為什麼稀奇古怪的物品也有可能在此街上被找到。
 
麥田田放鬆了心情閒逛,什麼店也去看看,不過只是瀏覽櫥窗而己。突然,他被一間店舖的櫥窗吸引著,因為內裡有一件東西是他最近很留意的,應該是說某件東西上的一個圖案。三朵紅色薔薇、金邊黑十字架、紫色倒五角星,就是那個徽章!它被刻在一隻銀製戒指上。
 
麥田田很想進入店中查問,但一想到現在的裝束,應該什麼資料也問不到,或者未開口說話前已被人趕走了。他抑壓著好奇心,決定待完成這次的委託後便立即回來。麥田田由摩羅上街行至摩羅下街,正式完成了整條摩羅街的遊覽活動。此時天色已漸黑,差不多七時了,他歡呼了一聲,便抄捷徑,急步走回去位於些利街的事務所。
 
「鈴,鈴鈴鈴……」事務所大門的風鈴響起來了。麥田田一進入事務所便收起雨傘,除下墨鏡及口罩,便隨手將雨傘放下。但是,卻有一隻黑色的手接下雨傘,並說:「這次麻煩你了,麥先生。」聲音響亮而有禮,麥田田一看,原來是白先生。
 
「麥田!你回來啦!辛苦你啦!」陸柔柔立即端出了使用大紅袍茶葉沖出的茶,她殷勤地接著說:「喝一杯吧!這是由武夷山來的啦,我是訂來給你喝的喔。」
 
「你以為這樣子便可以……」麥田田還未說完,陸柔柔便送了一杯茶在他的嘴邊,他不自覺地喝了一口,立即說:「好香!」
 
「當然啦,它幾乎是售價最高的茶葉喔!」陸柔柔自信地說,然後沖了一杯給白先生。麥田田沒有理會她,逕自沖了一杯給自己,然後坐在她旁邊慢慢喝。
 
「好茶!茶葉果然是中國的最好。」白先生喝了一口茶後讚道。「這次的委託真的很感謝你們。」
 
「不用這麼說。我們應該的~」陸柔柔擺出商業笑容及語氣。
 
「是我辛苦而已…唉。」麥田田在旁邊委屈地說。陸柔柔用手拍了他大腿一下,然後向白先生說:「不過這次的委託確實有點兒……」
 
「哈~我明白的。我的委託人很滿意你們這次的安排!她說麥先生可以更大方地走動反而會更好,不過她已很滿意了!」白先生說。
 
「拿著那把雨傘,可以怎樣大方呢!?」麥田田說。
 
「對於某幾件事,她也有點感到不好意思,特別在石板街上的那件事。順帶一提,她很喜歡你的香水味呢!麥先生。」
 
「什麼事!?」麥田田不解地問。
 
「哦。你不知就算了,反正已沒關係了。」
 
「她又會知道麥田今天的事,又聞到他的香水味,她一直在監視著嗎?」
 
「哈哈~算是吧」白先生喝了一口茶道。
 
麥田田一口氣喝了整杯茶後,站起來說道:「你們慢慢聊吧。我要回去摩羅街一趟。」他整理了一下衣服,向著陸柔柔說:「油油,我在那裡發現了關於那個迪蘭路委託的線索。」
 
「迪蘭路?你們為何與這個人扯上了關係?」白先生帶點震驚地說。
 
「呃…其實我們接下了他的委託事務人,不過內容就不便透露了。」陸柔柔面有難色地說,她一想起這單委託便心煩意亂了。麥田田見狀,坐回她身旁,倚著沙發背聽起他們的對話來。
 
「既然如此,儘早完成他的委託,不要再和他有任何關係。」白先生認真地說。
 
「他是什麼人?有什麼問題?」
 
「總之他不是你們這類人惹得起的,應該是說不是你們這類人去接觸的。」
 
「你似乎很熟悉他。」
 
「我也只是知道一點點而己。」
 
「白先生,你對一個有三朵薔薇、十字架及倒五角星的徽章有印象嗎?」麥田田刻意簡化了對徽章的描述,因為他們是有責任對每一件委託事務的內容保密。
 
「你是說十字薔薇會吧?」
 
麥田田與陸柔柔一聽到這個名字就呆了,原因並不是他們認識這個組織,而是他們一直認為非常神秘的組織,現在這麼簡單就從白先生口中得知它的名字。
 
「這個組織非常神秘,雖然整個歐洲也有他們的蹤影,但卻極少人知道他們的事,而且絕少文獻有提及他們。」
 
「你熟悉這個…十字薔薇會嗎?」麥田田問道。
 
「不熟悉。我只知道他們的起源。你們知道薔薇戰爭嗎?」
 
「知道!」陸柔柔搶先回答,接著說:「他們就是蘭開斯特家族秘密開設的組織。」
 
「哦,似乎我們對這個秘密結社的認識都只是差不多。」白先生微笑道。
 
「如果一個嬰兒身穿的衣服上有這個徽章,他會是什麼人?」麥田田雖然覺得這問題有點沒常識,但也試著發問。
 
「這嬰兒一出生已被接納為會中人。」聽到白先生的回答,二人皆目定口呆。
 
「什麼原因?」麥田田問。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十字薔薇會是一個排外的組織。自正式確立以來,它幾乎沒有招收新人,亦未曾見過有關這個會的入會儀式。如果一個嬰兒擁有這個徽章,那他一定是會中人了。」
 
「你有否渠道可以查到一個二十年前的嬰兒出生資料?」陸柔柔問。
 
「這是事務所的反向委託嗎?平時只有我委託你們。」白先生笑道。他喝了一口茶道:「渠道是有,不過不肯定能否找到。」
 
「沒問題!」陸柔柔隨即與白先生商議這宗「反向委託」事務的詳情,麥田田亦參與其中,並不時補充資料。他們商議了近一小時,更已過了事務所的營業時間,終於達成委託協議。陸柔柔以將來一宗免費的委託作為代價,要求白先生替他們查找那個嬰兒的資料。
 
「那我這三天內,有消息便通知你們吧。」白先生喝下杯中剩下的茶,便起身離開事務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