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
 
教堂的大鐘一下一下敲響。
 
我坐在長長的木椅上,觀看詩雨的婚禮。
 
她和新郎背對著我,面對著牧師。
 
「我願意。」新郎說,怎麼聲音那麼熟悉?
 




「我願意。」詩雨說。
 
然後新郎揭開詩雨的面紗,準備親她的額頭。
 
怎麼這新郎這麼面熟?
 
仔細一看,那不是我嗎?
 
怎麼這麼帥,帥到連我自己都認不出來。
 




「個新郎好靚仔呀!」詩雨的朋友說。
 
「係呀,詩雨就好啦,嫁俾個靚仔老公。」另一把女聲說。
 
「哈哈,多謝你讚我。」我轉過頭和她們說。
 
「邊係讚你呀!我地讚緊個新郎呀!你同佢差咁遠!」朋友A說。
 
「唔係喎,睇真小小,你同新郎又幾似喎,但你雙目無神,又滿面鬚根,你同新郎孖生架?」朋友B說。
 




我不懂回應。
 
新郎的樣子,本應是我的樣子。
 
和詩雨結婚時的我的樣子……
 
「後悔呀?」旁邊一位中年大叔問我。
 
「你邊位?」我說。
 
「哈哈,後悔哩!」他沒理會我的問題。
 
「係呀,我係後悔,咁又點?一切已成定局,我可以點!」我有點火冒三丈。
 
「無,你乜都做唔到,你只可以係夢入面幻想另一個你同佢結婚,你醒咗之後依然係咩都改變唔到,哈哈哈哈。」




 
「你個仆……」
 
我猛然睜開雙眼,天色已完全下沉。
 
原本我不經不覺睡著了……
 
看一看時鐘,已是晚上十一時。
 
已經不記得有多少次,和詩雨在夢中相遇……

我寧願永遠都不要醒來。
 
我走進洗手間,鏡子反照出一個自己看起來都感到陌生的自己。
 




蓬頭垢面,滿面鬚根,還有陣陣霉臭味從身體散發。
 
有一把聲音告訴我:不能再這樣下去。
 
我脫掉衣服,站在浴缸上,扭開花灑,任由熱水沖刷我的身體。
 
我把鬍子剃掉,把頭髮吹乾,用髮蠟蠟了一個造型。
 
詩雨已經找到自己最大的幸福,我不能、亦不應該再這樣頹廢下去。
 
離開公寓,騎上白色的奧迪跑車,直駛蘭桂坊。
 
我原本的家在銅鑼灣,二十四歲那年,自己搬出來住,都是選擇了銅鑼灣區,一個向海的單位。
 
我喜歡這個地方,旺中帶靜。




 
當然,你要有點金錢才能享受到銅鑼灣的靜。
 
現在租住的單位,月租三萬,位於告士打道。
 
我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搞藝術的。
 
工作不定時,收入不固定。

幸運的是,這個世界有很多不懂裝懂的人,只要你累積到一點名氣和一點人脈,就算亂來的畫也有人高價買下。

尤其是大陸人。





他們沒有品味,卻裝作有品味。

有一次一個大陸商人找上了我,冠名贊助一個我位於上海舉辦的畫展。

說穿了,就是他的賞面派對。

他對外宣稱自己發堀了一個藝術界不可多得的逸材,廣邀商界的人來出席畫展,實質上是往自己的臉上貼金,同時希望擺脫其鄉巴佬的形象。

雖說我不在乎他的動機,但不禁有點難受。

畫展上有悉數的畫作被其他愛充大頭鬼的商人買下,那次收入已經足夠繳交數年租金。
 
在這個萬惡的資本主義社會,只要賺到第一桶金,用錢滾錢,其實不難。
 
但我比較懶,滿足到生活所需就不會再去賺額外金錢。

偶爾投投資,或者找幾天在工作室閉關瘋狂出產,便足夠維持現有的生活。
 
自我介紹就這樣打住,轉瞬間我已經來到人間妖域--蘭桂坊。
 
 
 
「先生,請問要啲咩。」侍應生禮貌走來詢問。
 
「威士忌,多冰。」我說,並把奧迪跑車的車匙放在檯面。
 
坐穩身子後,我開始慢慢端詳身處妖域中的魔女。
 
當然,有些只是魔。
 
來了很多次蘭桂坊,到過很多不同的場實地觀察,現在我逗留的這個,質素屬於中上。
 
評分準則是基於多分面的範疇來審議,審議會成員有我,晉傑,兆健,世昌四人。
 
由滿十八歲的一天就開始無間斷來收集數據,其間所花費的巨額金錢和時間實在難以估量,最終給出了不同的店不同的評級,實乃一個壯舉。
 
我們分別從質素,環境,難易度和目標習性四方面來評出下下等至上上等的分數,再將每人所給出的分數拉出平均值,就成了最終評級。
 
質素方面的考慮因素有:在場女性數目,樣貌打扮;侍應生的服務態度;酒類飲品的味道,選擇,價錢,以上數項。
 
環境方面的考慮因素有:燈光;地板乾淨濕滑程度;店內檯椅間隔,以上數項。
 
難易度的考慮因素有:就是搭訕的難易度,越容易所得到的評級就越高,不解釋。
 
目標習性的考慮因素有:年齡層;是否ABC;是否祟洋,以上數項。每一種不同類別的女性都有不同的狩獵習性,有些偽ABC喜歡搭上鬼佬,而有些鬼妹卻份外喜歡黃種人。前者會被評為下下級,後者則會被評為上上級,不解釋。
 
就這樣,花費了數年時間,終於完成了蘭桂坊各店評分表。其間更有些店關門大吉或轉變了生態,這工作不易做呀……
 
言歸正傳,現在我身處的這間店屬中上級,聚集的多數是「蒲齡」不太長的女性,而且沒什麼鬼佬,難易度有上下級的高評分。雖然質素和環境只屬於中中至中下,但勝在目標習性搭救。
 
這個場的女性,平均年齡較小,英語水平一般。換言之,像我這種年青有為,英俊瀟灑,開名貴跑車的帥哥,就成為了目標。

即使沒被看中當成目標,要覓食亦一點也不難。
 
不過心情失落的我,完全沒心機去狩獵,只想被其他人的準星對住。
 
我灌下一口威士忌加冰,然後仰天長嘆一聲,剛好眼角瞄到一位獨個兒喝酒的女士,並和她眼神對上了零點幾秒。

我把頭轉到面向她的方向,並向她舉一舉杯。

互送一輪秋波後,我裝作若無其事,繼續獨個兒喝酒。
 
如我所料地,她緩緩站起身,走了過來。
 
「做咩一個人唔開心飲悶酒呀?」眼前的她對我說,並逕自拿起我的酒杯,灌了一大口。
 
那我還飲什麼呀?
 
「唔該,嚟多兩杯威士忌加冰。」我對侍應生說。
 
隨著那兩杯威士忌到來,開始了今晚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