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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巫晴晴,是兩星期後的事。

我下班回家,發現她蹲在我家的鐵閘外,手裡夾著半枝煙。她見到我,就站起身子,向我展露一個哀哀的微笑。

「妳在等我?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

我瞪大眼,留意到她身旁有罐可樂,落在地上的蓋掩附近有很多煙蒂和煙灰。我知道,罐內一定也有很多香煙屁股,她不想弄污我的地方。



她略略瑟縮一下,揚揚執煙的手,苦笑了一下,「我路過附近,不知不覺就來了。本來想走,但彷佛聽到屋內小貓在叫,才沒法子離開。」

「妳下次要打給我,我會很快趕回來!」我一邊打開門,覺得很抱歉,「小貓一定很奇怪,妳一直在門外卻不進來!」

打開門,小貓在門前熱情的迎接。她把小貓抱在懷內,小驚大怪地向牠嚷道:「你長大得這麼快!在這裡住得開心嗎?吃得滿意嗎?」

「如果牠懂得回答妳,我一早成為財源廣進的星爸了!」我告訴她:「小貓住得很好,每餐吃得撐著肚子。我把牠當作女朋友看待……雖然,牠實際是個男的,還要每天不洗澡便來跟我睡。」

她笑了起來。



然後,她收歛了笑容,彷彿想掩飾不安似的,眼神有點退縮的看我一眼,「我可以在這裡睡一晚嗎?」

我只是靜默了一秒鐘,她連忙補充說:「我可以睡在沙發上。」

「也好。」我立刻說:「我習慣睡自己的床。」

「我跟男朋友大吵了一場……他忘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那是平常不過咧!」我以為是什麼事,笑著安慰她:「我也會忘記女朋友生日。」



「但他要我今天……接客。」她牽一牽嘴角,逼視著我,「你身為男人,會不會覺得他不可原諒?」

我整個人呆下來。

我說:「對不起,我根本不會叫女朋友去接客。」

她忽然走過來,用力擁抱我一下。

我嗅到她滿身的廉價香水和煙味,我也能感覺到她的身心俱疲。還有……她肚子傳來了一陣咕咕的巨響。

這一陣擊鼓嗚寃,比起什麼事都要來得尷尬,由於太尷尬,我倆都忍不住笑了。
她放開了我,我說:「我煮個麵給妳。」

走進廚房替她弄出前一丁,聽到她在客廳開了電視。幾分鐘後,麵煮好了,我從廚房門探頭問她:「要加蛋嗎?」



她沒回答,在沙發上橫躺著。我脫下了拖鞋,無聲的走上前看,她睡得很熟很穩。
我輕輕嘆口氣,熄掉電視的聲音,只留下畫面。

捧著大湯碗吃麵,一直遠遠的看巫晴晴,一直在想,那個男人到底對她有一點點的感情嗎?抑或,只是純綷得很的在利用她?

她剛成年,但怎看也不像是低智商的女人,肯為他作出全面犧牲,原因只有一個:她真的很喜歡那個男人。

她在窄窄的沙發上轉身,放在身旁的手袋啪的一聲掉到地上,裡面的東西散滿地上。

這麼響亮的聲響,居然沒有吵醒她,她真的是太累太累了。

人長大後就知道,可以睡一覺好的,已經很接近幸福。

我悄悄走到她身邊,幫她拾起手袋,近距離觀看她的臉。她的膊頭隨著呼吸起伏,像一頭原始的小動物,很可愛。



我將地上的物件,一件一件的執起,放回手袋裡。護手膏、紙巾、香煙、一條備用內褲、漱口水,還有一本「NANA」漫畫。

我把手袋放在沙發旁邊的地上,怕她再推倒,終會驚醒了她。

我突然想起,今天是巫晴晴生日,看看大鐘,已接近深夜十二時,我從睡房中,把一份包裝精美的禮物拿出來。

是我替她辦開台手續,我當然知道她的生日。我幾日前買了禮物,打算下次見到她再送給她,卻沒想過在生日當天見到她。

我把禮物放在她的手袋上,卻見小貓不知何時挨在她腳邊睡著了。

我取出一條毯子,替一人一貓輕輕蓋上,對她無聲地說了句:「祝妳生日快樂,早日離開不愛妳的人。」

然後,我便跳到單人床上,安心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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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星期後的一個周五,正當我替一位在旺角街市賣有機菜的大嬸辦理轉台手續之際,同事說有電話找我。我去接聽,是巫睛睛。

「又兩星期了,小貓好嗎?」她一疊連聲的問:「我很掛念牠。牠身體好嗎?胖了嗎?還會拉肚子嗎?不知牠在做甚麼?」

我看看腕表,才下午三時多,距離放工尚有大半天,但我已經疲累不堪,借故的休息一兩分鐘。

「小貓一個在家,應該舒舒服服在睡午覺吧。做貓好過做人!牠又肥了,我已替牠減糧……對啊,獸醫告訴我,原來吃乾糧才會胖,濕糧裡有七成成份是水份,該轉吃濕糧。別擔心,牠沒再拉肚子了,我買的都是不刺激腸胃的貓罐頭,比普通罐頭貴上一倍!」

「如果可以安裝一部攝錄機在你家便好了,我們便可以一整天看著小貓的活動情況。」她對我說:「我剛睡醒不久,可上你家一趟嗎?我想看牠。」

「……也不是不可以。」我猶豫半晌,「但妳沒門匙,進不了門。」



「不用擔心。」她的聲音很愉快,「我有門匙。」

還未明白她在說甚麼,她已掛線。我莫名其妙的放下電話,轉身卻見她出現在我面前。

「門匙。」她伸出手,在微笑。

我呆呆的從西褲裡掏出鑰匙,雙眼一直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她穿一件白色棉紗T恤,牛仔褲有幾個破洞,臉上沒一點化妝,嘴唇也沒唇彩,反倒突出了她不正常的長的眼睫毛。

她從我手中接過鑰匙,向我眨眨眼說:「Happy Friday!」她向我揮揮手,瀟瀟灑灑便走了。

同事捉著我,「甚麼時候認識的?同居了吧?容許我替她私影嗎?」他抓得我手臂也發麻。

本來想告訴那位同事,他上次曾不屑地咕噥:「看樣子就知道她幹那一行。」看樣子,他一點都不認得她。我當然不會告訴他甚麼,只是笑笑帶過。

給她提醒,我才記得今天是星期五。我只知道每一天每一刻都那麼多顧客,但聽完她那句「Happy Friday」,我居然真有假期前夕的mood,心情好了很多。

十時放工,致電家裡的電話,巫睛晴已經不在。

她去工作了嗎?我不知道。

想致電給她,但又似乎無話可說。回到家門前,才記起鑰匙給了她,有足夠的理由找她了。我正想撥電話,才發現她留了一個WhatsApp給我。

「鑰匙放在你鄰居門口的地毯下。我已配了一串自用,多謝你信任我哦!」

我苦笑。

我在隔鄰單位門口地毯下拿到鑰匙,開門進屋,不禁發一陣子的愣。

幾個月前,見上手租客住得不算太殘,我便隨隨便便搬了進來,從未試過認真的清理。這一刻,只見全屋一塵不染。更多了幾個膠相架,放有小貓活潑精靈的照片。

小貓跑過來,又拿我的牛仔褲在磨爪,我將牠高高舉起,逗著牠玩耍,才發現天花板上貼滿了星星。

我關上燈,熒光效果便出現,彷如整幅天空也是美麗的繁星。

本來大吵大鬧的小貓仰起頭,好奇地看著這一切,我將牠抱在胸前,有一份深遠的感動。

我傳給巫晴晴一個訊息。

「小貓和我在看滿天繁星,歡迎妳隨時加入。」

本來寫下一句「工作愉快」,最後,我把它刪除了。


《愛,本來就是不可理喻。愈不可理喻的,愈接近愛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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