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輪放監之後,正是「沙士」時期,香港變了半個死城,夜晚的旺角幾乎是沒有人行的,很多娛樂場所都結業了。而經過了朗哥事件後,火輪對組織的看法不同了,覺得還是平穩安靜的生活適合自己。
他的老婆France,因為當年離開香港後,去了法國學畫畫,而在當地認識了一些中國留學生。其中一個舊同學的父親是國內一間大公司的老闆,現在成了土豪,想發展一下文化產業,那位舊同學聯絡上France並邀請她到深圳開辦畫室教畫畫,說現在國內人收入高了,就愛附庸風雅一番,洗洗一身土味。
火輪看通了將來的大局,覺得回大陸發展是唯一出路,於是與France搬到深圳居住。
「你老婆教畫畫,那你做甚麼?」他離開香港前一晚,我約他到旺角朗廷酒店吃飯告別,從四十樓望下去砵蘭街,原來有另一番感覺。
「見步行步吧!有手有腳,一定不會餓死的。」他望望外面的天空,說:「只是想不到,我父母當年想盡辦法把我帶來香港,現在我卻要回去大陸生活。」
還有更想不到的是,後來他在一家咖啡室賣咖啡,還當上了咖啡師。

原來France工作的畫室在一個中港合資的新發展藝術區內,畫室旁邊有間咖啡室剛好招請侍應,火輪覺得閒着不如找份工作,就去見工了。
他放監出來之後,談吐間多了一分沉實,眉宇間添了一分蒼桑感,加上肌肉結實了,多了一種男人味,如果說以前的他像竹野內豐,坐完監出來的他就像Brad Pitt畢彼特!咖啡店老闆是個中年香港富婆,一見火輪就被他迷住了,巴不得叫他馬上開工,咖啡店的生意還因為他吸引了很多女學生幫襯。
以火輪的質素,當然不止只當個侍應,他很快便學會了冲調咖啡、分辨咖啡豆、拉花等專業技術,很快便是那個園區內一流的咖啡師,還有雜誌來採訪他。




一個讀書逢二進一、曾經加入黑社會、坐過監、最愛到茶餐廳喝凍鴛鴦的姑爺仔,現在竟然可以站在料理台後,專注地烘焙一杯一級Espresso咖啡,還跟你講喝咖啡要看天氣看濕度看溫度。
所以我經常說,人生的下一秒是怎樣,都不是我們可以預料。

自從火輪搬了上深圳之後,我有時間也會上去探他和France,我會與若楠一起帶郭風和天心上去。天心已經六年級了,開始有點少女味,家姐在壽司店升了做經理,工作忙沒時間陪她,所以她特別愛跟若楠傾偈,反而阿風像我,雖然已經五年班,但還像小孩無時停。兩表姐弟都喜歡到France的畫室學畫畫,天心是女孩比較靜,畫畫上面也有天份,一畫就是一個下午,而阿風只是胡亂畫了一通,沒坐到半個小時,就嚷着要若楠帶他四處去。
而我就會到火輪工作咖啡室跟他聊天,兩個男人沒煙沒酒,竟也可以相對而坐幾個小時。

「生意怎樣?」這問題不是我問他,而是他問我,因為我曾經對他說過,旺角馬欖的生意很靜。
「還是這個樣子,暴龍說現在北妹都不願落香港了。」
「現在大陸滿街都是卡啦OK,當然不用去香港。」
這時候,若楠被郭風拉扯着在咖啡室門外走過,若楠對火輪苦笑了一下。




「阿風好像又高了!」火輪笑說。
「似若楠,手長腳長,可惜讀書像我,考試經常扯紅旗。」我搖搖頭。
「慢慢教啦。」有客人來到,向火輪點了兩杯咖啡。
「你呢?真是沒有辦法?」我所指的是生孩子的事,因為France之前的病,醫生說要生孩子的話,France要冒很大風險。
「現在沒有想這些啦,大家都忙,香港人在這邊生活,始終是別人地方,要比這裡的人更努力。」
想起當年,我們兩師徒走在旺角,坐的是波子跑車,吃的是魚翅鮑魚,銀包的錢永遠用不遠,身邊的都是電影圈的阿哥阿姐大明星……如果人生有四季,我們兩人的春天,可能在二十多歲已經過去了。
「有想過轉行嗎?」他將兩杯Latte交到侍應手上後問我。
「轉行?做甚麼?」
「你現在才三十歲,沒甚麼是不可以做的,我也沒想過會替人冲咖啡,你老婆也沒有想過在超級市場做主任……有些東西,你沒有想過,又怎知不可以?」





在回程的火車上,我一直在想他這句話。
「剛才跟火輪說甚麼?」若楠在火車上問我,天心和阿風也累了,他們分別靠着我和若楠睡着。
「我問他生小孩的事。」
「嗯……是嗎?」
「怎樣?」
「France也跟我談起這話題。」
「是嗎?她怎說?」
「她說想試一下,雖然有風險,但她知道香港有私家醫院試過同樣情形,結果成功生了小孩,母親也沒問題。」
「這樣……但火輪不是這樣說。」
「她知道火輪不想冒險。」
「換轉是我,也不想冒險。」
若楠笑笑沒說話,將臉靠在我肩膀上,而我則繼續在想工作的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