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夜》

第十章:鋼筆與墨水(上)

ocoh說:「擁有過的鋼筆好像只有一支,那是一份多年前的禮物,我不曾使用,每一次打開長方形筆盒,總會想起從前,祝福遠方的她生活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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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色蒼白的兩人轉身離開沙灘,面對眼前絢麗無比的極光,他們各懷心事,男生暗下決定,誓要協助女生尋回丈夫。她活得不快樂,只懂得默默守候,是個沒將來、沒理想的人,在偶然的情況下遇上了第三顆靈魂,燃起意外的火花,男生身上有著她丈夫昔日的影子,性情較為開朗,願意開口交談,雖然說不上健談,也的確是個不錯的聊天對象,促使她打開心窗、坦白想法。

刻意保持著距離的一男一女步往沙灘附近的停車場,兩人的距離約是一公尺,由女生帶路,男生若有所思的凝視她的背後,使他再次憶起那段十七歲的初戀,兩個她十分酷似,要不是來到了異世界,他很有可能以為她就是自己認識的初戀情人。





這絕對不是一場夢。

兩個世界同時存在,互相影響,男生原因不明的被轉移到異世界,整個城市都泛著一股淡淡的憂傷,這是一個感覺苦悶、節奏緩慢的世界,處處都用上二十四小時制的時鐘和手錶,市民大多躲在家裡,足不出戶對他們來說是很平常的事。如男生所見的,公車和計程車是黑色的,私人車則是白色的,黑與白同時存在,互相對抗,眾多的不一樣使他漸漸接受這裡是有別於地球的另一個世界。

那麼,他究竟在想什麼?

「想辦法找回葉琦,跟他再次交換。」

有了清晰明確的目標,面對未知的茫茫前路,接下來的一切會順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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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總是離不開張小夜的背影,不由自主的,無可奈何的,與其說她跟依婷相像,倒不如乾脆認為她們是活在兩個平行宇宙的同一個人。

相似的情況在我身上發生,葉琦就是活在黑暗城的鄧家豪,我們的長相和身高都差不多,只不過他瘦得不像人形罷了。根據張小夜所說,葉琦的心理狀況欠佳,他把不愉快的故事藏在心底。即使如此,我仍然覺得他是個挺幸運的人,在處處黑暗、沒有白天的世界裡,還有一個對他不離不棄的妻子,堅持每天等待他回家,我認為他擁有活下去的理由──難得的夫妻情誼,他決不能遺棄這個女人。

我們急於離開,步伐跟不上兩顆焦急的心,其實在沙地上行走並不容易,健步如飛是不切實際的妄想。沙灘環境昏暗,缺乏完善的照明設施,使我們視野模糊,難以估計前方有沒有障礙物,用跑的也是不可能。我感到無奈,卻把這種不舒服的感覺硬生生的吞下去,心裡明白一個很簡單的道理,飯要一口一口的吃,有些事情,急也急不來。

「沒辦法,這裡是沙灘,腳步難免需要放慢。」張小夜好像看穿了我的想法。

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我們一起跑回去好嗎?」





她輕輕搖頭:「穿著裙子很不方便,算了吧。」

「那麼,我們慢慢走好了。」再看她的穿著,我也不用介意什麼。

上車後,一切如想象般進行,車子的行駛非常順利,香港的道路跟這裡無法比較,我的世界人多車多,經常塞得水洩不通,容易發生交通意外,在那些繁忙道路上駕駛不是什麼樂事。懂事以後,我都不喜歡駕駛,是由於自己,也由於環境,公車、計程車、火車、地鐵等交通工具實在太方便、太完善,而且車資划算,沒有自己的車子的確問題不大。

由於葉琦的身體狀況欠佳,我再次不小心入睡,同時漸漸明白這副身體的特性,稍不留神便會想睡,好像擁有永無休止的睡眠慾望。我佔據著身體卻沒法了解原來主人的往事,當中好像有著一層看不見的隔膜,突破不了,人們常說「得到你的人,卻偏偏得不到你的心」,套在我和葉琦身上真是一種配合得宜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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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倦的身體響起警號,告訴我必須作出休息,我的意識仍然清醒,甚至作了一個跟現實非常接近的夢。我夢見自己偶遇一個陌生女生,場景是室內地方,好像是一家小酒吧,她披著栗子色的長曲髮,擁有一身健康的古銅膚色,身穿一件白色貼身背心,一條短無可短的牛仔熱褲,充滿夏日陽光氣息,散發出一股無可抗拒的吸引力。我打算鼓起勇氣開口問她的名字,也希望她願意留下聯絡的方法,就在重要關頭,我屏息以待她的答覆,美夢竟然一下子沒預告的結束,我覺得很殘忍,不甘心的感覺湧上心頭,這不過是一場夢,怎麼不能留下一個美滿的結局讓人好好回味。

從夢境眨過眼就回到車內,虛幻與現實只是一線之差,說這裡就是現實世界,又說不過去,黑暗城跟我存在隔膜,我能用雙手觸摸這裡的一事一物,可是感覺卻不如記憶般實在。

記得那一齣叫《阿凡達》的科幻電影,殘障的男主角讓意識進入一具由DNA培植的軀體「阿凡達」之內,化身成身高九呎的土著外星人,以便進入他們的社會。雖然電影裡的化身軀殼健步如飛,我卻認為那感覺只是像駕駛機器人,男主角仍然是人類,這基礎沒有改變,他的身體依舊殘障,半身不遂。

在這個奇幻旅程中,葉琦的身體就是我的化身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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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張小夜一眼,她控制著方向盤,前方的一連串彎路使她非專注不可,其雙手異常靈活,動作自然有如本能反應,再次目睹她的駕駛技術,我不禁暗暗讚嘆。同時間,我再次埋怨自己,看上去如此簡單的事情怎可能辦不好,最糟糕的是,我甚至找不出實際的問題所在。

「是看著我還是看什麼?」張小夜察覺我的目光有異。

我坦白:「看方向盤和靈活的雙手。」

她咧嘴笑道:「羨慕吧?」

「我也渴望擁有純熟的駕駛技術,可以把車子操作自如。」說話的同時,我的雙眼不由自主地泛起眼淚,這是發自內心的坦白,我的確渴望改進駕駛技術,面對這位名叫「駕駛」的敵人,我無力招架。

張小夜給我鼓勵:「在那個世界裡,你要加把勁。」

白色五人車剛好停放在威利萊旅館前的路旁,前方有另一輛汽車,同是白色的,不過是兩座位的迷你型車款,看上去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屬於中看不中用的例子。我不喜歡這種車,感覺不堅固、不可靠,不幸遇上交通意外的話,車內的人很有可能一命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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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館,我們的目標非常明確,就是為了那一支在當時沒有發現的鋼筆,我或許大意錯過了它的存在。

走到旅館門前,我們有默契似的停下腳步,張小夜眼神猶豫的望著我,我彷彿能夠閱讀她的思想,我悄聲一問:「你想進去嗎?」

張小夜苦著臉說:「感覺矛盾,卻非進去不可,你沒有看過那支鋼筆,找遍整個房間也有可能錯過它的存在,況且我需要教導你使用它的方法。」我不喜歡這個狀況,要她進去好像委屈了她。

我故意壓下聲音說:「那是葉琦最後逗留的地方,我明白你的難處,真的對不起。」

「需要道歉的人是我,我的丈夫把你牽涉過來,他不應該這樣做的。」張小夜的表情告訴我她是多麼的歉疚。

「有原因的嗎?」

她續說:「他擁有逃避現實的想法,或許就是這樣,或許是別的原因。這一次的情況異於平常,照道理,在地球逗留了一段時間後,鋼筆也會帶他回來,但現在……」

在她猶豫的片刻,我說:「現在出現了一些狀況,你我都不明白,但葉琦知道的肯定比我們多。」





「對不起,我身為他的妻子,也不能完全理解他的心情和想法,這是我的過失。」張小夜一臉憔悴,看來事情的複雜性超過了她的想象。

我用自嘲的口吻說:「哈哈,我們的交換似乎是注定躲不過的,近來我在那邊的生活也不算愉快,駕駛課使我傷痕累累,依婷的電話又使我哭了痛快的一場。」

「依婷?」張小夜疑惑問道。

「嗯,是我的初戀情人。」

她續說:「我可以問下去嗎?」

我婉拒:「最好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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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旅館,扭動門把,踏入旅館內部的剎那間,我沒有懷著絲毫緊張的心情,事情簡單又合理,我經由這個地方來到黑暗城,接下來將以這裡作為旅行的終點,旅程雖然短暫,只有不足一個晚上,卻有著難忘的記憶。我將懷念這裡的一切,包括痴心一片的張小夜、讓我看得見美麗極光的沒名字沙灘、據說是永無白天的黑暗城、黑色的計程車和公車、白色五人車……





假如我必須在稍後離開,我將不能目睹那黑漆漆的清早五點鐘,我們之間真的相距很遠嗎?

看了看手錶,時間來到了兩點半,不得不為時間流逝的速度感到驚訝,歲月每分每秒都在前進,不會停下腳步等待任何人,假如呆上幾秒鐘,足以錯過一些重要時刻,無奈的是人們總喜歡浪費寶貴的光陰,糟蹋生命裡的某人某物。

妄想追問一句:「還來得及嗎?」

答案是「絕對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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