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這裡停下來吧。」蜻蜓走著就停下來。
我回過頭來想催促牠,怎知牠竟然一屁股坐下來,完全沒有再走的意思。
 
「我們只走了幾公里路,太陽又還未下山,我們停下來幹什麼?」蜻蜓滿不在乎的樣子這我很是氣憤,正想繼續罵牠,怎知連俘虜也在前面馬上蹲下去坐。
 
媽的,搞罷工是吧?
蜻蜓是窩裡反的主謀,而且牠素來總來跟我對著幹,要是不把牠拔起來,今天也不必想著能走下山。
 
「你這蟲子是要幹什麼?」
牠仍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還一面跟一心雲雀打眼色,讓她們也加入靜坐。雲雀見狀也圍著羽毛團坐下馬上入定似的閉目。




一心走過來,竟然也沒有責備蜻蜓,反倒從背包裡拿出塑膠袋,把裡頭僅有的幾块麵包給了蜻蜓。
 
「你也先休息一下吧,把袖子拉起來,我替你包紮。」一心冷冷的拋下一句又把麵包遞給雲雀。
 
我腦袋空晃了一下才緩過來,我竟然真把自己的手給忘掉了,衣服袖子上的血液都凝結成焦,衣服破口跟傷口都連在一起,沒有半點痛楚。
「傷口包不包也沒關係,反正痛楚在進山以後都快麻掉,不包也可以。」
「你手要是感染了,也可以嗎?」一心翻出了一個急救包。
我頭不爭氣的搖了。
 
在她細心剪拆下傷口和袖子血肉模糊的連結都清理掉,紗布從手掌一直包裹到肘部,她包紮的功夫不算純熟,繃帶包裹的方向完全來亂的。




但方向亂是亂,就是沒有把我弄痛,兩手好像木乃伊一樣,僅有手指還能活動,連握拳也無法做到。
「你這是打算用包紮來阻止我嗎?」我打趣道。
她笑而不言,把東西收拾後才緩緩道:「我真的搞不懂你。」
 
她轉身又走了。就這麼拋下一句。
「我不知道你想搞清楚什麼?」我胡說的,她的問題我心裡大概有底,只是…不想回答。
「你剛才又再殺死兩個人,為什麼你現在還能裝作沒事似的,難道,他們就不是人嗎?就是因為他們是敵人,所以你即使親手殺死他們,也不會覺得自己…很噁心嗎?」
她想了一會才想出那兩個字,我知道她也不想用噁心來形容我的所為,但現實是只有這兩個字才能形容我的行為。
 
噁心。




對啊,我居然沒把那些人命放到心裡去。彷彿砍了兩個人之後還能臉不紅耳不熱的坐著,微笑。
 
我掩著眼睛長長的吸了口氣才把忽然湧上來的情緒壓下。
「是的,我也覺得那是一件很噁心的事,很殘忍很凶殘,骯髒污穢,冷血…但我又能怎做?現在不是風平浪靜的日子,我們都在這場戰爭裡頭,不管你想不想,我們都在戰鬥,而且不管什麼時候,什麼情況對手都不會放過我們。那怕是對手比我們人多,你只是個女人,我受了傷,誰也不會因為我們可憐而手下留情。要是對方也沒有留手的意思,我也不會留手。對方的精靈比我們多,那我就去戰鬥,那管是跟精靈戰鬥,那管要弄得傷痕累累,我也要活下去,即使之後像不像一個人也好,我也要打。」
 
「就是因為戰爭,所以你要放棄自己作為人的自覺?難道只要一天你還活著,你就要繼續殺人嗎?即使是我在擋路也好?」她眼睛通紅盯著我。
「不要問。我不想答。」
 
蜻蜓和雲雀都站到我們身後,牠們當然明白現在的氣氛有多矛盾。蜻蜓的手已經抓住我,但我也沒法壓住心頭的火,那火把我全身都燒滾,把繃帶都要燒掉。
「你們在這裡守住,我跟他去找點吃的。」蜻蜓把我甩到外圍,馬上又哄我一樣的說:「別因為她說的話瘋了,你們都是同伴,我們缺了對方都沒法活著會合蝙蝠龍牠們。先忍著吧。」
我沒法抗衡牠半推半拉的勢頭,一直被拖出戰圈。
 
「為什麼她偏偏不明白我們要狠一點才能活下去,總是要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救世主模樣,難道這樣又會好過嗎?」
「那你又好過嗎?」
牠停下來問我。




 
「我還能好過嗎?我不像是你們,戰鬥殺戮對你們來說可能是責任之內,為了家族族群榮譽什麼的戰鬥就是理由,至少你們每一隻精靈都深明這個道理,戰後是生是死都明明白白。但我們不是,我們都是人類,就是那些跟隨著文明社會,犯法事不會做,有違道德的也儘量不會幹…但現在呢?我們就好像是帶著做人的道理加入戰場裡面,那是沒法讓我們好過甚至活下去的東西,但我們偏偏沒法扔掉。」我已經失去一切力量,腿也軟掉的跌坐在地。
 
「作為人類,你們的確沒有參戰的理由,至少不會淪落到要讓你也拿著武器戰鬥。剛開始遇上你的時候,我只是期望你不是個負累,可到了現在,你卻成了其中一個戰鬥的精靈,這是我沒法預料的事情。在我看來,你正一步步變成精靈,沒有天生的戰鬥能力,卻比精靈擁有更強的戰鬥欲望。」牠也輕吐氣坐在我身旁。
 
「對不起。」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我不是一個…好人,不是一個好拍檔。」我沒法再壓住眼淚,只能用繃帶把淚水拭去。
「別怪責自己,我們同生共死,早就沒有什麼好壞的分別,你不僅是為了自己而殺死人類,你也是為了喬一心和其他人,你努力戰鬥的原因,我作為拍檔也不會不明白,這是你唯一能做的事,你做好了,讓所有人都活著,那就沒人會怪責你。」這是我第一次…也許不是第一次,會因為蜻蜓的可靠而感動流淚。
那種給明白的感受,我已經沒法再從其他人身上找到。
 
「我只是個普通人,我只想活下去,我不想死,我不想就這樣死去。」我斷斷續續的吐出這麼一句,然後蜻蜓便撫著我的頭髮,好像在安慰一個迷路的小孩一樣。
「我們不會死去,我不會讓你受傷,以後敵人我都會擋下來,你的責任就是給我保住性命,給我指示,我們是拍檔,你為我安排戰鬥策略,由我來執行。」
牠站起來張開雙臂,在我眼前的牠竟是如此強悍,如此穩重,淡淡的月光照在牠背後,影子一向我伸延包裹,黑壓壓的陰影不但沒讓我覺得不安,反而讓我心裡更踏實。
 




或許從此以後黑影再也不會讓我恐懼,反而,會讓我變得更強大。
「好兄弟。」我向牠伸出拳頭。
牠向我伸手,三根手指把拳頭包住,然後一拉把我拔起。
 
「媽的,我不是讓你拉我起來。唉,這是人類友誼的見證,是拳對拳,但別太大力,沉穩的碰上就可以了。」我心裡溫熱的感覺全給牠弄丟了。
牠懵懂的向我伸拳,問道:「這樣就是嗎?」
「不要了,你下次懂得這樣做就OK了。」我擺手讓牠別學人類搞這些感動的小動作。
「那跟自己拳頭碰拳頭有什麼分別?」牠連環在胸前交擊。
「唉!停了,別問了。」我拉著牠馬上去找枯枝。
老子要氣死了!
 
在老子氣得差點站不住的情況下我倆收集了一堆枯枝和說不出名堂的果子,回來的路上都得靠蜻蜓帶路,雲雀遠遠喚我們。
我抓回來的俘虜一看我回來又馬上合眼裝睡去,顯然先前跟一心談過一些話來。
 
喬一心見我回來也沒表情的把枯枝堆到地上,又用背包盛著果子,雲雀嗅了一會把壞掉沒法吃的丟去,結果只餘下一半。




「看來你們也不太懂分辨哪些能吃哪些不能。」雲雀低頭看者一地果子感歎。
 
我實在沒法看出能吃和不能吃的差在哪兒,蜻蜓說牠住在沙漠而且也不認識地球的植物果實,所以只能讓我隨便摘一堆回來。
結果很明顯,我們白去了。
「那也沒辦法,我們都是外行人,下次換你們去。」我踼走地上的果實然後坐下去。
 
「沒關係吧,我只吃一個就可以,這些你們都吃吧。」一心隨手拿起一顆用衣服擦了一下便放到嘴邊咬下去。
這女人,真不知道她腦裡在想什麼,什麼話也不肯說出口,就只懂自己鑽牛角尖。
 
「我問你,關於黑商團的事情,你知道多少?」我用普通話問俘虜。
他顯然早就料到我的問題,見我拿著果實便提出交易。
一顆換一個人的消息。
 
我聽了便揍了他兩拳,幸好一心拉住我,不然他肯定吃不著果實。
「一顆換十個。」我拍拍肩膀坐下來,免得了的話我也不想再動手。




 
他哭哭啼啼的求饒,但我從心底裡就覺得這個人不值得可憐。這無關我是否冷血,強行把敵人押在手下問話,這對於一般人來說的確不光彩,可是我們不是正義超人,也沒有什麼情報優勢可言,即使施行酷刑逼供也沒有辦法。
現實中的大魔王不會告訴你他要怎樣征服地球。
既然他不會說,我就只能逼供。
 
「要是我發現你有什麼胡扯的的話,我馬上就把你手廢掉。你應該知道我說到做到。」我咬了一口那些果實,發現味道酸得可怕,牙齒都要被侵蝕一樣。
他聽後也沒顯得相當驚訝,我這點嚇唬話放在香港的話或許還算可怕,但換到大陸裡頭,這話也不見得怎麼狠毒。
比這更可怕的還多的是。
 
一心聽了偷偷瞥我一眼,我沒理會。
 
「好吧,我都說真的,你別衝動,都先聽著唄。」他說時眼神閃縮,我心道你可別給我抓到什麼異樣,否則我肯定不會放過你。
「我們其實只是被脅逼的人,我們跟本就不是什麼惡棍壞人,精靈出現後也跟你們一樣,到處躲藏逃跑,所以你們的感受,我都很明白。」
「少說句廢話。直接入題。」我把斧頭拿出放到腳邊。
 
「等等,我要先把話說清楚才行,別誤會我。我們本來都是個別的在逃,只有我跟另外的一個人遇上了,然後結伴在逃。我們也沒有你們這麼多人,只是互相幫忙,互相幫忙而已。只是前幾天忽然又被找上門,可是來找我們的人吶,可不得了,這…這是我第一次遇見集團,也就是你口中的黑商團的人。那個人,依我看了,就是為黑商團的老大辦事的第一人。」
 
「我很記得他那天來的時候還是一副淡定冷漠的表情,好像即便是以一敵二也沒有關係一樣,而且穿得一點也不像是黑幫小混混,我猜他一定是從某間大公司跑來的,一身西裝領帶,好像是電影裡頭的特務一樣,跟本就不是黑道人物。他沒說自己是誰,可是高竇貓說他的拍檔是巨鉗螳螂,實力也很強,一身紅甲亮麗的盔甲,左右手各有一個鉗子,一拳就把厚重的木門打穿,再一秒就直接穿過門攻擊我們,我真他娘的沒想到牠一身盔甲還能活動自如比鋼鐵俠還要快。」他用手比劃,不斷左右擺動說得好像親臨其景一樣。
 
巨鉗螳螂,與唐家的情報吻合。
 
他繼續說:「媽的,那巨鉗螳螂的實力可比你們都強一百倍,一個子彈拳就能把你們打趴,而且全身都是紅色的盔甲,牛B得很!」他說得好像那巨鉗螳螂就是他拍檔一樣。
「巨鉗螳螂…也就是蟲屬性,紅色盔甲,多半就是鋼屬性吧。那麼,蜻蜓,這傢伙怕火嗎?」我說。
牠點頭,但馬上補充道:「即使我們掌握到牠的屬性弱點也難保對上這傢伙時能完全壓倒牠。這傢伙難纏的地方不只是攻擊力,還有那出手快極的子彈拳。子彈拳的威力不大,只是出手速度極快而已。但使用者換上巨鉗螳螂,那就不可小覷,那招式在巨鉗螳螂一族手裡使出,殺傷力非同小可。」這回連蜻蜓也附和。
 
可不能讓牠長牠精靈志氣,我馬上阻止牠滔滔不絕的描述,把話題拉回黑商團去:「牠打敗了你們,那之後呢?」
「你妹,什麼打敗,咱們才沒有輸掉,不過是不跟牠糾纏,要是再打下去的話……」
「媽的,輸了就輸了,別唬我。快說你是怎樣加入到黑商團去。」我有點受不了。
 
他還一副我沒給他面子的表情,我巴不得馬上抽他兩巴,但他見我怒火中燒便立即打圓場:「好的,我們比試一下後,他說我們實力卓越,便邀請我倆加入。」
「就這樣?一句邀請就加入了?」我大叫。
「不,不,他還說會給我們錢,吃的住的都會給我們打點好,不會有軍隊或是公安來打擾我們。」
 
到戲肉了。
「這是什麼意思,軍隊跟黑商團的人勾結了嗎?」
他擺出一副無法置信的表情,良久才道:「這還要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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