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手執那堆夾雜在書堆中發黃的手記,細味內容。

這是我不曾知道的老爸。是他的往事或是他的創作已經無從稽考。正直凜凜的字體也許象徵他的人格。我無法體會飢寒交迫的日子,但我還是會為它而迷惑。這不是能夠令人興奮看下去的文章,累了。我從窗簾的隙縫看到黑壓壓的天空發紫。

然後我閉上沉重的眼簾溺在夢鄉裡頭。


十來歲時我請纓出外工作,說要養活婆婆。第一份工作是在海邊的餐廳當廚房幫工。先學清潔打掃,再學切菜洗海鮮,到開始學爐頭炒鑊已經是兩年後的事。出第一份薪資時我買了一隻女裝手錶給婆婆,她說不要浪費錢。這幾年她老了很多,五十來歲髮如銀霜,也許所有在戰爭中生存的人都老了。我賺到的錢不多,但都算維持我和婆婆兩個人的生活。這樣子平淡的過了幾年,婆婆說我也差不多要結婚。她說不喜歡盲婚啞嫁,但都要求我開始找女朋友。身邊的廚子都已經成家立室,他們也說要介紹女孩子予我。我推卻了。

我想起小姨子,她曾經說過「可能你會遇上一個人,或一件事令你改變。時間總會為你找到答案。」






時間令人成長,也令人病倒。有一天婆婆突然中風,我費了很多積蓄請醫生來看,他們說沒有辦法,能再次醒過來已是萬幸,但下半身已不能再動,大小二便也隨時會失禁。我跟醫生買了一堆尿布,每天早晚換一次。婆婆的雙手不夠強壯支撐身體,胸部以下的地方也全然不能動。我把工作辭去,在樓下找了一份鞋匠工作,方便照顧婆婆。一兩個月後,婆婆說捱不下去,生老病死是必經階段,但她不想死在這裡。這時我還未有輪椅的概念,毅然背上婆婆搭火車回大陸。在抵上大陸前,漸漸失去體溫的她睡著,一睡不醒的。

老爸的故事再往後一點便是他回來當的士司機,經歷幾次暴動,看到人心的各種面目。這故事沒有結尾,在最後也不是以句號或以感嘆號結尾,文字像川流不息的水源,寂寂地向下流入大海。

我把手記擱下,徐徐盯著餘下的書本,一疊疊哲學與文學的名著。這應該是他在故事後期不斷買書看的日子累積下來,要看嗎?我先把書本整齊排列好,端詳各本書名與作者,又把翻譯作品與華文作品分類。看,那是老爸的名字。原來老爸真的有寫過書,書名是《過》。我不懂是什麼意思,總之先看看吧。

花了幾天把書看完。故事與手記無異,可是表達方式截然不同,想不到老爸的筆鋒能夠如此精煉簡潔。故事的結局是老爸等了差不多六十年都等不到一個令改變他的人,亦抑制不了想生育的衝動,他的童貞獻給了那個價值兩萬多元的小姑娘。射精後的不反應期令他不其然把自己與《愛在瘟疫蔓延時》中的費洛倫蒂洛對比,一個起碼與六百二十二個女人做愛的處男。老爸沒有正面對鄉村姑娘不是處女作出不滿,可是從字裡行間還是有些許不憤的味兒。只是說這個時代來的總不是合乎自己心意。故事就此結束。我想起老爸跟老媽的關係也不像正常夫婦般的好。

蓋上書本,只能輕輕一嘆。又再拿起另一本書開始我的旅程。





相較於舊時上學,手拿著沒有範圍沒有顧忌的書本更能提昇閱讀興趣。看書總好過百無聊賴的坐在電視前發呆。

物質世界中財富能夠駕馭一切,非物質世界沒有永恆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