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署發信通知我因為收到濫用公屋的投訴而進行調查工作,發現此戶的戶主老爸早已過身,而並沒有其他人擁有戶籍,所以特此發信勒令搬遷。

我摸著那薄薄的信件,如在鏡子前撫摸身上的傷疤。沒有感到徬徨,沒有感到迷惘,沒有感到錯愕,反而很平靜很平靜的坐在餐桌旁邊,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放在桌上,細聽秒針的跳動。

一夜未眠的我仍然走去上班。我看不見自己雙眼滿佈紅筋,眼袋突現。同樣地,也沒有人注意到我,就如生活在角落的螻蟻,渺小到自己都不能肯定自己,連找尋容身之所的能力也沒有,只可以等待別人來主宰自己的未來。

能夠反應過來時已經是一星期後的休息日,那時候我更加確信自己已經把十二小時的工作融入生活,而我的生活是完全不用交流,除了送外賣之外根本沒有交集。在腦袋中搜尋上一次對話就不期然想起道堂職員跟我說神仙典故。

應該帶走什麼,又應該扔掉什麼?不對,應該是先找地方。





翌日,我走到地產代理店舖的外面查看附近的租盤,才知曉月薪五千多是租不到一個單位的。店鋪內某個地產代理走出來說,阿哥仔,你有錢買樓嗎?沒有的話不要站在櫥窗旁邊。我問有沒有單位月租千多元。他答,千多元在這區連廁所都租不了。要千多元的房子就到舊區找找吧。他把我趕走,與另外兩個同事拿出香煙笑說剛才有個低能仔來找屋。

我是沒有乘過綠色小巴的,可是土瓜灣是我唯一所知的舊區,其實我對香港是一無所知的。我預先準備好一些碎銀用來付車錢。由家走到小巴站的路程中令我決定要出一張八達通。望著陌生的景色,感受車內不平凡的速度感,思想似要游到彼岸去的。

看到一棟棟殘舊的唐樓我便下車,我亦因為報紙說過這裡要舊區重建所以才會過來。走著走著,看見很多燈柱與牆身都貼滿招租廣告的紙條。走著走著,身邊都是行人與車子,不像公屋的社區結構。走到了某間地產代理店鋪,狹隘的單位只有個四五十歲的胖女人與一台電腦。進去而問,有沒有月租千多元的單位出租。她說有很多,有沒有什麼特別要求?我說能住人就可以。她問現在要看樓嗎?我答好。

她在電腦前按了幾按,從抽櫃中拿出幾條鑰匙,走出店鋪,鎖上玻璃門。她好像不想跟我說話的在前方走動。通過竹棚底下,避開由帆布滴下的水珠,在某條梯間停下……

「就這兒的唐七樓B室最尾的那間房。你自己上去看看吧,我腳痛不走樓梯。」接著她點燃香煙狠狠的抽了一口。





我望著那條散發出不尋常氣息的濕滑樓梯和沾滿灰塵的扶手,問有沒有一些單位是有升降機的?

「小弟你真麻煩,還有什麼要求快說?」

「……要平常的……」

「即是要套房吧。千多元的套房也已經比較難找呀,你還想要升降機,沒有可能吧?」她又抽一口煙說。

「留電話給我吧,找到就打電話給你。」





「不是說要看其他嗎……」

「我不是說了腳痛嗎?」

我只好留電話給她,看著她不耐煩地離去。

感覺我是隻未見世面的羔羊,不懂社會的規矩。

因為討厭馬路上的車子與空氣,我沒有逗留很久就回家去。

這是換了身分證後十八歲的起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