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拿開通訊器,抬起頭,狼嚎聲同時響徹黑夜,愈來愈接近,我猜大概是在彌敦道對面,好像是什麼九龍公園那附近發出。
 
我焦急地按下通訊器,壓低聲音說:「阿棠?我係阿朗,姓陳個女仔係你到?你而家係邊?」
 
對方的通訊器卻似乎開始失靈,只斷斷續續地沙啞回應道:「救───命────」
 
我罵了一聲,粗魯地把通訊器塞在褲袋,隨即便向石梯跑去,身後的易天健急急大叫:「喂,去邊呀?」
 
我心急如焚,懶得回應,回頭看了易天健和劉美瑤一眼,只見他們雖神情焦急,欲跟上來卻呆在原地,大概是因為張風還未醒過來。
 


我也沒有理會,畢竟一早決定是一個人去拯救陳蕊月。
 
隨即我便跑下石梯,衝出只有幾盞街燈照亮的彌敦道,今夜月色皎潔,銀光射上黑暗中的交通工具們顯得更詭異,彷彿每架車廂內裡隨時會有些什麼撲出來,而我四周張望,隱約看見彌敦道前後遠處都有些黑色身影搖搖擺擺地晃動著,大概是被狼嚎聲吸引而來。
 
我毫不理會,只迅速越過廢棄車輛,跨過中間的石壆,燈光照射在我孤獨的身影,寧靜的馬路上只有我一個輕聲跑著,然後直直向九龍公園入口的樓梯跑上去。
 
甫跑到樓梯上方,我頓時呆了,心臟跳得極快,一陣驚恐由心底湧起。只見鋪滿整齊粉灰階磚百來米的寬大廣場上,正有一隻不知名生物佇立著,牠正閉著眼,昂首感受著銀月的照射,銀光把牠的外貌顯露無遺。
 
牠外貌似狼,體型卻不像狼,身長約四米,身高約兩米,有著粗壯的四肢和森冷的利爪,正重重貼著地上,我毫不懷疑牠能夠一爪便爪爛一根街燈...
 


仔細一看,牠像平常的狼一樣有著毛髮,卻是黑紫色混雜著的奇異毛髮,在月光照射中也沒有反射任何光澤,彷彿在抗拒著月亮溫柔的掃拂一樣,但卻不減牠一副威風凜凜的樣貌。
 
而最為奇特的是牠同樣黑紫色的狼首,有三束鬃毛是奇異的銀灰色,而現正抬高著閉起雙眼感受著月色,被我看見牠的頸項有一條頗粗的白色痕跡,好像是頸鍊一樣。
 
我再仔細一看,竟發現那圍著牠頸部的是二三十個白森森的人頭骨,而且並不是像食人族般佩帶人骨頸鍊,而是牠身體的一部份,彷彿是有人在外面鑲進去,其實更像是從體內擠出來。
 
牠忽然像狗一樣扭動頭顱,片刻再次昂首,張大嘴巴,露出了銳利的牙齒,對著圓月嚎叫起來。
 
「嗷嗚─────────────」
 


這把熟悉的嚎叫聲,正是從崩塌後的愉景新城內冒出來的那道讓我不安的身影。我不自覺吞著口水,雙腿彷彿不聽使喚,牠似乎待得厭了,用前腿搔著身軀的皮毛,張開雙眼,只見牠的眼眶卻不是喪屍般的死灰白色,而是閃亮的銀灰色。
 
牠忽地挺起鼻子嗅著,慢慢轉動身子,正當牠快要對著我,我卻仍然雙腿發軟避不過牠的視線時,我便被一個人影從一旁大力拉扯,跌撞跌撞地被拉到樓梯旁的遮掩物中的凹位,剛好避過牠的視線。
 
我這時還猶悸於心,慢慢才反應過來,定眼一看,卻是在教堂失蹤的曹子居,他正背靠遮掩物,我也盡量貼去牆壁。
 
正當我想說話時,他輕輕舉高一隻手指,放在嘴前,示意安靜。
 
我把剛要脫口的說話收回,卻感到被抓著的手濕漉漉的,我低頭一看,卻見曹子居的胸口至肚腹多了一道深深的傷痕,傷口幾乎把肉翻起,深可見骨,血流不止,把他那潔白的恤衫染得通紅。
 
只見他金絲眼鏡不知飛到哪兒,白晢的臉上毫無血色,更多了幾道血痕,卻仍然掛著一絲微笑,彷彿那些傷口不是傷在他身上。
 
多待了一會兒,他這才輕輕探頭察看,那隻黑狼似乎走了,他才呼了一口氣,苦笑道:「走咗...」
 
我稍稍放下心來,皺著眉頭道:「係佢爪傷你?」


 
曹子居蒼白的臉上微微一笑,搖著頭,他緩緩道:「阿倫,快啲走,再留係到一定會死..」
 
他苦澀一笑,細長的眼睛充滿悲傷之意,我沒有立即離開,反而沉聲道:「話俾我知發生咩事。」
 
曹子居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喃喃自語道:「佢真係可以忘記哂以前嘅事,斷絕哂所有情慾....唉...」
 
當我想說話時,他再緊握我的手,表情嚴肅道:「阿倫,我知道你唔係普通人,我接下來講嘅嘢你一定要相信我,可唔可以?」
 
曹子居奄奄一息地緊盯著我,他傷口湧出的熱血幾乎流遍我整條手臂,臉色死白,此刻大概是迴光返照,離死不遠,我暗嘆一聲,輕輕點頭,然後集中注意力聽他說話。
 
曹子居勾起一抹微笑,慢慢道:「岩岩你係教堂應該都見到發生咩事,果個就係末日教嘅儀式,係用嚟搵出可以承受到喪屍病毒嘅人....」
 
我連忙補充道:「我岩岩捉住咗其中一個叫阿朗嘅人,都聽咗佢講。」
 


曹子居讚賞地點點頭:「末日教嘅宗旨你應該都知,製造新人類,建立烏托邦。其實喪屍病毒係一種細胞變異而成,佢個名叫做『R』...所謂嘅新人類,就係承受到『R』,繼而成功進化嘅生物。」
 
我腦海一閃,R?就是我在那本黑色日記裡看到的那個細胞,那則是說,日記的主人就是創造出喪屍病毒,讓世界陷入混亂的原兇!
 
他繼續說:「岩岩果隻狼,其實都係由『R』變成嘅新生物,但佢並唔屬於新人類,佢係第三種,暫稱異變者,同喪屍差唔多,只係力量速度非常強大,屬於異變嘅喪屍。而末日教主教,先係新人類...」
 
我想起田夫仔木屋內和陳蕊月遇過的巨大喪屍,和煙霧中隱約看到光頭的背部長出的三隻手,不禁點點頭。
 
「由『R』變成新人類,過程複雜,而家好難解釋俾你聽,但你要知道,唯一一個方法,就係抑壓慾望。」
 
「『R』會將一個人體內某個腦細胞激增幾千倍,一個正常人注射『R』後,所有慾望急漲,如果控制唔到,三至五日內就會死亡。但人死後『R』仍然存活,不斷激發腦細胞,再變成喪屍。人類生前最難以控制同難以滿足嘅就係食慾,所以喪屍先會不停獵食...咳咳...」
 
我立刻想起那有時從體內會強湧出的奇異飢餓感和那條血鞭,不禁有點懼怕,但又有點興奮,我凝視著自己雙手,再慢慢抬頭看去曹子居疑惑道:「你點解知道得咁清楚?壓抑慾望就可以變成新人類?」
 
「因為我都係末日教...」曹子居搖搖頭,似乎不想再提起,他咳了兩下,嘴角流出一抹鮮血,他隨意抹去,再道:「冇錯,只要你壓抑慾望直到身體同『R』完全融合,你就會變成新人類...不過...」


 
他忽地抓著我的手,顫抖地道:「倫,你千其唔可以變成新人類....你會永遠失去慾望、人性、感覺....你將會成為毫無感情嘅劊子手...烏托邦並唔係咁樣...你絕對,絕對唔可以變成新人類...」
 
我頓時皺起眉頭,迅速組織了一下,感染了「R」,就會影響腦細胞激發大量慾望,然後有可能變成喪屍,或是異變者,或是新人類。
 
當我想到此處,便有點氣餒道:「但係『R』已經係我身體入面,我可以點做?我只可以眼白白睇住自己一係變成喪屍或者異變者,一係變成新人類...」
 
我緩緩拉起右手的衣袖,只見從大腿的黑色條紋真的已經延伸至右手手臂上,我苦笑了一下:「你話俾我聽,我可以點做?...」
 
「壓抑慾望‧保持人性‧尋找解藥‧拯救人類。」
 
我眨了眨眼睛,他快速檢查了我的右手,然後再緊抓著,他彷彿用盡身上的力氣,顫抖道:「應承我...」
 
「阻止末日教...」
 


曹子居眼睛睜得極大,我下意識點點頭,只見他安心一笑,一放了心,生命消逝得更快,只見他身子抽搐,氣息愈來愈虛弱,血液彷彿已經流光,沒有再湧出來,他臉色死灰,氣若如絲道:「『R』嘅解藥係...」
 
「嘶吼!──────」
 
正當曹子居說到最關鍵的時候,旁邊卻忽然傳出屍吼聲,只見兩三隻喪屍碰巧經過然後發現了我們,我暗罵一聲,用開山刀迅速解決它們,回頭一看,曹子居已經躺在地上,我連忙扶他起來,他已經似乎耗盡生命,慘白的嘴唇微微蠕動,我哄去他的嘴唇前,只聽到他極輕微道:「天...天...際....100...E...」
 
曹子居最後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雙眼祥和地凝視著我,似乎還有許多說話未說,但卻已經停止呼吸了,只留下滿地觸目驚心的血跡。
 
該死的喪屍。
 
我嘆了一口氣,為認識不久的曹子居合上眼睛,心中卻不像以往般激動,只是有種淡淡的悲傷之意...或許是因為我聽到他是末日教的人,死亡也是只咎由自取;或許在這關節眼上,我根本不能再花時間去為陌生人悲傷;或許...我已經慢慢變化成新人類,開始沒有感覺可言。
 
我想起之前那想吃人強烈的飢餓感和想殺喪屍的衝動,壓抑自己慾望?談何容易啊...
 
我苦澀一笑,想不到我命途如此坎坷,或許當初在家內被那隻喪屍咬死也未嘗不是好事。
 
本來只是一個渾渾噩噩的雙失青年,現在卻似乎被某個重要人物交托尋找解藥,拯救人類,我卻自身難保,亦沒有什麼大無畏的捨己救人的想法,我現在只是想救回陳蕊月,然後跟她好好活下去。
 
曹子居,你拜託錯人了。
 
一切,只能順其自然。
 
我聽見樓梯下方隱約有屍吼聲,此地不宜久留,多瞧了曹子居屍身一眼,便微微探頭,寬大的廣場上空無一物,只餘下孤獨的月亮,我便避過喪屍的屍身,再次輕步跑著,吸了一口氣,便朝九龍公園深處出發。
 
說實話,我從來沒有來過九龍公園,現在便像一隻盲頭蒼蠅四周奔走,我盡力貼著路邊來走,有時會踏上草叢草坪,有什麼事便伏下順勢遮掩身子。當我漫無目的走了一會,也毫無發現,通訊器亦再無任何訊息,心急如焚,不禁用開山刀氣憤地砍著草叢。
 
寧靜公園,榕樹矗立,沙沙草聲,片刻,我看著一片狼藉,終於停下了手,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前進,也許我是在浪費時間,他們根本不是在九龍公園,也許他們正陷入危險,甚至變成喪屍了...
 
一番胡思亂想後,我才束手無策地抬頭看著圓月,苦笑道:「月亮呀月亮,俾啲提示嚟啦喂...」
 
我苦笑了一會,我大概是急得毫無辦法了,竟然還花時間做了這些蠢事...嘆了一口氣,趁空看看手錶,時間已經是二月十七號凌晨一時十一分,距離儀式已經過了兩小時有多了...
 
當我真的毫無辦法,甚至想不管後果,愚蠢地大聲叫喊著陳蕊月你在哪兒的時候,光線忽然照射了左方一個陰暗位,我隨意瞧,卻見那裡連接著的拱門上竟坐著一個人影!
 
隨著月色映射,只見他盤坐著拱門上,雙腿上有一塊如A4紙大小的畫簿,右手持著筆緩慢地在上方揮舞,我仔細一看,他頭戴草帽,身穿休閒恤血和牛仔褲,看起來像個隨意的畫家。
 
我慢慢走到他的前方,他似乎完全沒有在意我,只是集中在畫薄,我試探性咳了一咳,他微微探頭,只見他竟然是半邊臉頰腐爛,露出紫黑色血管和骨頭,而灰白色的眼珠還在上方微微顫動,看了我也毫無動靜,安靜地盯了我一會便再對著畫薄低頭。
 
我見它沒有向我撲來,仍然小心翼翼,警戒地舉著開山刀向它走近,迅速瞧了瞧,只見畫薄上,從左至右的上方是填黑的波浪,不知道什麼來的,中間的背景是花草樹木,而花草樹木前則有一對男女,它竟然是一隻在畫畫的喪屍!
 
我早在醫院看過一隻會按升降機的喪屍,此時也不怎麼驚訝,只安靜地盯著它,皺著眉頭看去它的畫。
 
它畫功非常不錯,想來生前應該是個名畫家。只見那畫上的風景細緻動人,男的正揹著那個女的,二人動作活靈活現,非常自然,而且畫到幾近尾聲,只見它再從男女雙方的樣貌畫上幾筆,二人的樣貌頓時栩栩如生,我乾脆走到他的旁邊觀看,頓時心頭一震,那對男女看上去有八九分似是Mike和陳蕊月!
 
我頓時心中大喜,壓低聲音問道:「呢對男女去咗邊?」
 
它毫不理會我,只專注地在畫紙的樹上添上幾筆,我嘖了一聲,幾乎忍不住想砍死它,但知道無補於事,只慢慢冷靜下來,再仔細看著這幅畫。
 
只見穿上黑色長裙的陳蕊月雙眼合上,猶如睡公主般靠在Mike的背部睡去,而Mike則似乎在跑著,表情是對著前方一臉驚訝,彷彿看到什麼奇怪的事物,我再看去那在畫中上方的黑色波浪,靈光一閃,這幅畫應該是由這隻喪屍的視角作材料,黑色波浪應該就是它坐著的拱門,而Mike如此驚訝,就是看見這隻喪屍。
 
照常理推斷,Mike應該會經過這隻喪屍,跑過拱門,亦多虧這隻喪屍,我才確定他們在公園內,我由心而發地說了一聲多謝,它彷彿聽得明白,微微點了點頭,另一隻手把帽子按了一按,頭垂了下來,再次沉醉在畫薄中。
 
我跑過拱門,忽然想起曹子居的說話,或許不是每個人最難以控制和滿足的都是食慾,或許可以有其他慾望的喪屍,或許...不是每隻喪屍也是該死的。
 
一切太複雜了,這些事情還是留待有空的時候再想。
 
我跑了一會,經過了中國花園池塘,跑著跑著,看到了用植物建成的迷宮,這裡很黑,月亮似乎未照到過來,只見到迷宮內似乎有幾個人影,我聽到幾聲屍吼聲和急促的腳步聲,朝著入口,則是我在所的方向愈來愈近,只見一個揹著什麼的人影喘著氣跑出來,他顯然非常害怕後方的東西,沒有理會前方,直到跑到距離我不到一米,才轉過頭和我碰面!
 
男子身材高大,休閒衣著,雖滿頭大汗,衣著凌亂,卻不減英俊秀逸;趴在他背上的是個女子,雙眼輕閉,身材纖瘦,嬌嫩水靈,穿著無肩黑色低胸緊身裙,高聳的胸部正與男子的背部緊密貼著,俏臀正被男子雙手緊托,那正是我尋找已久的Mike和陳蕊月!
 
我和他碰個正著,對視了一秒,看到他慌亂的臉孔,一瞬間我想起了許多事情,怒意狂起,冷酷一笑,他便當機立斷向後跑去,卻一轉身便有六七隻喪屍從迷宮入口衝出,它們扭了扭頭,便對著Mike和陳蕊月撲去。
 
Mike頓時停下來,揹著陳蕊月,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在那一瞬間,他雙眼滲出絕望,忽地對著我無助道:「清倫!」
 
我重哼一聲,為了避免陳蕊月受傷,只好強壓怒氣,舉著開山刀狠狠斬去,斬的卻是Mike身後的那幾隻喪屍,我掠過Mike,幾下直砍或橫掃,那些早已身體殘缺不堪的喪屍頓時成為肉碎。
 
當我轉過頭來,冷冷瞪著Mike,他被我瞪得有點害怕,臉色蒼白,我正要說話時,卻又被人阻撓。
 
「嗷嗚──嗷嗷嗷───吼───」
 
只見在高高的圓月下,中國公園那邊有兩道黑影瞬間在半空中交叉閃過,其中一道看上去好像是那隻黑狼,它正在連綿的拱門上方左閃右避,隱約間見到另一道身影在它身後追擊,身上有幾條如輸水管粗的條狀物朝它揮去或擊去,黑狼勉力躍起閃避,有時還擊卻沒有擊中目標,狼嚎少了幾分悠長,多了一點憤怒和急躁。
 
我愈看愈不妙,只見身影朝著我們愈來愈近,我見陳蕊月似乎完好無缺,自己持著武器和揹著背包也不便抱起或揹起陳蕊月,慢慢開始冷靜下來,這時候也只好暫時把怒意壓下,對著不知所措,緊張非常的Mike道:「揹穩陳蕊月,我哋搵個地方避避,你帶路,行!」
 
自知理虧的Mike見我似乎暫時放過他,如搗蒜般點頭,蒼白的臉上泛起了一絲僵硬的笑容,便轉過身子,四周張望,尋找路徑。
 
這時我心中開始定了下來,既然已經找到陳蕊月和Mike,也不用理會其餘事,免得再生事端,但我不認得路,只好叫著Mike帶路,在他身後也不怕他跑掉。
 
忽地內心湧起一陣擔心,不知道剛剛那隻畫畫的喪屍有沒有事呢...
 
我搖搖頭,暗地笑了一笑,我怎麼會為一隻喪屍擔心。
 
Mike想不到三秒,便朝迷宮右方跑去,我也跟著他跑起來,只在微光中見到路牌指著那個方向是「湖心亭」,應該是個讓人休憩之處。
 
可惜上天似乎不準我們休息,親切的月光幫了我一個小忙後也開始惡作劇,正當我們跑到湖心亭附近,卻沒有什麼古式的亭,只有一個呈廣闊的長方形水池上有座約三四米高的奇怪銀色設計物,全是銀色圓柱,柱的尖端卻是有曲有圓有彎有波浪,天曉得藝術是什麼。
 
「嗷.....嗷嗚.....」
 
當我們經過設計物時,忽地,我隱約聽到附近一陣淒慘的嚎叫聲,不到一秒,只見一道龐大的身影從我們上空劃過,碰巧以一個拋物線,飛到銀色圓柱上,剛好是被唯一一條尖柱貫穿身子,黑灰色的血液頓然大量噴灑,瞬間污染了水池。
 
那銀色尖柱似乎受不了突如其來墜下的重力,慢慢垂下來,再突然斷掉。
 
重物頓時跌在水池上,只見尖柱貫穿的是那隻黑狼的肚腹中央,狼首銀灰色的鬃毛似乎被人強行拔去一束,本來威風凜凜的牠此時滿身傷痕,奄奄一息,牠在水池上掙扎著,潑去了大量水花,灑在我和Mike的身上,而水花早已染成淡淡的黑色。
 
牠似乎想用爪爪斷那根尖柱,卻似乎不夠爪長,銳利的爪子只能在空中胡亂揮舞,牠在水池上因疼痛亂扭身子,卻毫無幫助,慢慢地牠似乎愈來愈虛弱,小聲哀嚎著。
 
黑狼銀灰色的雙眼時開時瞇,牠似乎注意到我們,想咆哮一聲卻弄到傷口,只嗚嗚地叫著,身子一下一下抽搐,本來不可一世,現在卻像隻可憐的小狗一樣。
 
我有些驚訝,這隻黑狼不像普通喪屍或之前遇過的變異喪屍,牠似乎還存有痛覺,而且似乎還有些許情感。
 
我此時和牠對視著,牠看到我似乎開始冷靜,我盯著牠銀灰色的眼眸,忽地有種很奇怪的感覺,看到牠受傷的模樣,不知為何有種淡淡的心痛,好像看到自己的同伴受傷一樣。
 
我示意Mike帶著陳蕊月退後幾步,大著膽子,走向水池,走到牠的狼首前幾步,牠警戒地吼了一聲,我把開山刀放在地上,舉高雙手,輕道:「我嚟幫你。」
 
話畢,我便嘗試伸出手,輕撫牠的狼首,牠沒有掙扎,只見牠的狼鼻朝著我嗅了一嗅,銀灰色的眼眸似乎開始放下警戒。
 
「呵...」我輕笑著,紫黑色毛髮非常柔軟,根本完全不像喪屍般皮膚枯萎,但身體卻是異常冰冷,顯示出牠並不是普通的狼,我慢慢靠到牠的狼耳,苦澀道:「我哋係同伴啊。」
 
牠似乎明白我在說什麼,眨了眨眼睛,頓時嗚嗚地叫起來,身子再次扭動,似乎要我為牠拔去那根鐵柱,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我沒好氣地微微一笑,拍拍牠的頭顱,便腳踩水池,一手掠過牠的狼毛,感受著牠的冰冷,慢慢走到牠的肚子,雙手緊握那根鐵柱,淡淡道:「忍住。」
 
話畢,便用力一扯,約兩米長的尖柱便從牠的肚腹內扯出,血液隨即噴出,化成血池,牠尖銳地哀嚎了一聲,身子抽搐了一下,似乎便暈倒過去。
 
這傢伙...還真像人類啊。
 
忽地,我聽到後方一陣輕輕地腳步聲,突然極度不安,轉過身子,只見一個赤裸著上身,只穿著灰色西褲的光頭,他便是末日教的主教,這時我才看清楚他的樣貌,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平,非常平,非常平常。
 
我從未看過一個人的樣貌是如此平常,如此普通,如此沒有特點,這張臉我大概在看過後三秒內便會忘記,彷彿他是街上的路人甲乙丙,彷彿他是無處不在。

只見他靜靜地站在我的後方,眼神極為平淡地盯著我,而我在月亮的銀暉下,看到他背部正有三條如輸水管般粗,與他身上白色皮膚完全違和的黑色血爪,欲靜欲動,如有生命,全身不自禁打了一個寒顫。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