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蓋過了本來的悲哀,又一番胡思亂想,忽然想起那個女子聽到我說要強姦她的時候,果斷地自盡,一陣悸動來回,更加強我要永遠隱瞞的想法。
 
又想起他們的對答,有時鬥鬥嘴,有時又會流露真情...呵,是不是每對情侶都會有點相似呢...如果我和月就像這對情侶一樣,雖然平凡、弱小、吵架、苦惱三餐,但相護、恩愛、願意同生共死...
 
那也挺不錯吧。
 
但不到我選擇。
 
直到我感到速度減慢,眨眼間已經回到天台,我隨意摸著小銀的頭顱它便胡胡叫著離開。當我走回樓下,有著心理準備,想好所有說法,一切要像以前一樣,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
 


一推開門,眼前一個身影一閃,突然感到一個溫熱的身軀抱住我,只聽到她柔聲中帶點哭意道:「死人頭!你去咗邊!?我一起身就唔見咗你!知唔知我幾擔心啊!Mike又唔係到,得番我一個!嗚....」
 
我心閃過了一陣疼痛,拿著兩個脆辣雞腿包,愛惜地撫著她的柔髮,安慰她:「我出去搵嘢俾你食呀,唔係餓親你啊,Mike...佢有事一個人走咗。」
 
「咁你都可以叫醒我架嘛!或者同我講聲先!同我一齊去搵!你唔講我以為你俾怪獸食咗啊!嗚嗚──」
 
陳蕊月仍然緊緊抱住我,似乎不願放手,她抱得我很緊,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聽到她一陣哭泣,大概也想像到她眼眶紅紅的可憐模樣,我沒有推開她,只不斷撫著她的背部,柔聲安慰。
 
片刻,她用鼻子大力收索了兩下,再用沉沉哀怨又帶著情意的話語在我耳邊響起:「倫...我好驚你拋低我....我好驚見唔到你...我...我...好掛住你...」
 


「傻妹,我點會拋低你呢。」幸好她同樣看不到我的表情,我勉強地笑著:「好喇,乖,上床食嘢先。」
 
我輕力推開陳蕊月,她早已穿回黑色短裙,果然臉孔是眼眶紅紅,我見猶憐的模樣,我溫柔的仔細地為她抹去眼淚和鼻水,她嚶嚀一聲避過我的手,自己則隨意用手背抹去。
 
我不禁覺得好笑,她抹完後嘻嘻傻笑,像個小孩子一樣,忽然再哄了過來,抱著我,帶著濃濃鼻音撒嬌道:「抱我!」
 
白裡透紅的肌膚,剛哭完帶點淒美的臉孔,期待的眼神,嬌憨的神態,讓我不能拒絕,我抿了抿嘴,便吸了一口氣,以公主抱方式輕易抱起她,但還是笑著道:「嘩!好重啊你!」
 
「我得四十五公斤之嘛!係你太瘦喇。」她在我懷中像隻小貓,扭動了一下,不依地道。
 


我隨口道:「你幾耐冇磅過啊,而家起碼翻過double啦,訓咗幾日變咗隻肥豬呀你...陳蕊豬...」
 
「你就豬啊!葉豬倫!」
 
「陳豬月...」
 
「葉清豬!」
 
「豬蕊月...」
 
「豬清倫!」
 
「豬豬豬...」
 
我早已經把床單被鋪換過,又見她沒有提起昨晚的事,心中感到有點慶幸,又有點被掏空的感覺,心情有點放鬆起來,不禁放肆地跟她開著玩笑,也感到一陣久違的快樂,但心中不時又會傳來陣陣刺痛,但又會忽然沒有什麼感覺,又會忽然悲痛,好像好多個我聚在一個身體內,百感交雜,唯有裝扮。


 
二人就一句沒一句地取笑對方,但當我最後一句話音未落,她依呀地叫了一聲,然後大力扭著我的胸膛,用力之大,讓我不禁吃痛叫著,便連忙急走幾步把她放在床上。
 
只見陳蕊月被我放開後,隨即半跪在床上,柳眉倒豎,一臉嬌慍,抓著我的臉頰道:「邊個豬啊?」
 
我摸著慘遭毒手的胸膛,臉頰被她抓著,裝著神色痛楚地道:「你呀肥豬!咁重手,想謀殺親夫啊?」
 
此話一出,她的臉忽然由慍色化為嬌羞,閃過一抹微紅,放開了我的臉,小聲道:「原來你係豬先生。」
 
我悲喜交纏,默默地勾起一抹微笑,變魔術似的拿出兩個脆辣雞腿包,坐在她的旁邊道:「食早餐啦,豬小姐。」
 
陳蕊月傻傻地嘻笑了兩聲,臉紅地搔著臉頰,似乎控制不住笑容,笑得很傻,很傻,而我很痛,很痛。
 
她接過了包,慢慢與我肩並肩坐在床上,拆開了包,卻皺起眉頭疑惑道:「而家仲有麥當勞食?」
 


我吃著久違的脆辣雞腿包,雖變得乾爽無汁但沒有臭味,看來還未變壞,然後心不在焉道:「放心食啦,麥當勞啲嘢擺幾耐都得,你唔食俾我食勒。你想食其他嘢嘅話即管同我講,我整個盆菜過你食都得。」
 
「咁我要食放題!」
 
「麥當勞放題都得嘅...」
 
「呵...白痴!」
 
陳蕊月甜甜一笑,一對白滑修長的玉腿在床邊搖啊搖,像個小孩子一樣,似乎心情很不錯,一邊小口小口吃起來,一邊無故地哼起歌來。
 
「多麼蠢的蠢豬,個個也來揶揄,高攀不起公主,並沒段段艷遇,悠然面對這悲劇遭遇, 齊集給了你當笑話書... ...」
 
「開心多麼簡單,那怕愛人平凡,A餐B餐C餐,原來無論吃甚麼早餐,共你的每日都燦爛,而幸福秘訣太過簡單,於好處著眼。」
 
她慢慢吃著包,唱得含糊不清,一句又一句甜甜地唱著,雖不像歌星般動聽,又沒有音樂伴奏,但幽靜的清唱,配上她哭後的略帶沙啞,那陣獨特的嗓音帶出來的清澀是無人能夠模仿,是無人能及。


 
當她把最後一小塊面包吃完,亦是歌曲終結之時,我隱約從眼角看到她臉頰微紅地看著我道,但我已看不清,看不清她的臉孔。
 
「於好處著眼~~~」
 
陳蕊月對著我再重覆唱了一次最後一句,見我沒有反應,她的肩頭輕輕撞向我的肩頭,再甜甜的唱:「於好處著眼~~~」
 
我沒有反應,任由她碰撞,任由她繼續唱。
 
她似乎有點生氣,重哼一聲,她向前側著頭,想察看我的表情,但隨即有點驚訝地啊了一聲,臉色變得柔和,溫柔地在一旁摟著我,柔柔地道:「倫...」
 
「嗯?」我鼻音低沉地應道,隨手擦了擦眼眶,再轉過臉,便近距離看到她默默注視著我的柔和眼神,二人怔怔地互相對視,彷彿時間停頓,直到永遠。
 
她的手從我雙肩緩緩向上,摟著我的頸項,再慢慢半跪著床上,頓時高了我半個頭,她再把我的頭輕輕埋在她的胸部上,讓我感受著她的溫暖,輕聲道:「多謝你。」
 


「點解?...」我心頭一震,擠起肯定十分難看的微笑。
 
「多謝你...俾我遇到你,多謝你...救番我。」
 
從頭頂傳來溫柔的聲音,像是一個按鈕,按下去後,我的眼淚彷彿就似壞了的水龍頭一樣傾瀉,哭得讓她的裙子都濕了,彷彿一直以來的受盡的委屈、壓力、痛苦都在這刻通通釋放。
 
但我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還習慣性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能讓自己內疚得把真話說出來,不能讓自己變成他媽的新人類....他媽的,就連哭都要顧忌....
 
剛剛的角色瞬間調轉,陳蕊月柔聲安慰我的無聲哭泣。
 
片刻,我很快便恢復心情,吸了一大口氣,低沉的聲音道出:「多謝...我講先岩。」
 
陳蕊月似乎還想說什麼,我心頭一震,感覺到她似乎想說昨晚的事,連忙低沉地咳了一聲,輕輕推開了她,不敢抬頭看她的臉孔,低著頭淡淡道:「夜喇....我出完去都好攰....我想訓。」
 
我一直低著頭,直到她幽幽地發出嗯一聲,拉上了窗簾,頓時連街燈的光線也受到阻擋,我們便默默在漆黑中,安靜地躺在床上。
 
甫躺在床上,她便緊緊摟著我的手臂,像是害怕我突然離開。
 
在不算太闊的情侶床上,我雖閉上眼,但內心總是不能平靜,待她發出沉穩的呼吸聲,我才睜開眼,別過頭注視著她恬靜的臉孔,天使的睡相,若隱若現的微笑,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
 
沒有了那天的潮紅,沒有了那天的嬌媚,沒有了那天的放蕩,只剩下如白茉莉的清純貞潔,但願一切只是夢。
 
二人相戀,困難重重,一床二心,同床異夢。
 
二月二十二日上午八時正,天氣如劇情變得那麼快,昨天氣晴朗,萬里無雲,陽光普照,今天色陰沉,烏雲密佈,間中有雨,讓人咬牙切齒,又不能抗拒,天意如此,除非你可以逆天,或是放棄生存,否則只能勉強接受。
 
沒有陽光灑在我們的臉上,但我還是很早起來,基本上昨晚都沒有怎樣睡過,自己也不覺怎麼疲勞,只覺得有點肚餓。
 
陳蕊月睡得很死,我看著她的睡臉,又想起她在田夫仔的木屋內,異變喪屍站在她的臉前仍然睡得像豬一樣,我不禁發笑,這女子到底是什麼構造。
 
幾勁辛苦下,我才安靜地而小心地拉開她緊抓我手臂的纖手,隨意吃了幾塊餅乾,我便走上天台,雖然我不知道小銀懂不懂看字,但我還是在地板上刻了「有緣再見」四字,我不想讓陳蕊月聯想什麼,要是她看見這隻異變黑狼和我這麼要好,一定猜到我有問題,慢慢推斷下去所有事情一定會揭露。
 
雖只和小銀認識不到幾天,但我有種血濃如水的感覺,像個老朋友,像個好兄弟。或許是因為我吸收了它的血液,又或者是因為大家都是還算保持到理智的喪屍...
 
但不管如何,小銀,對不起了,請原諒我的不辭而別,有緣再見。
 
我把穿著的灰色外套除下,雖只穿著短Tee也不覺怎樣寒冷,把自己的味道盡量留下來,免得小銀追上來,亦當送它一個餞別的禮物。
 
趁著還有空,我再去了美麗華商場隨意揀了件黑色長褸,再拿了一件白色女裝外套,黑色短Tee和淺藍色女裝牛仔褲等衣物,雖現在已經不怎樣害怕喪屍,但我還是小心翼翼地來回,誰知道還會遇見什麼,但看來喪屍們早已走光,只餘下一遍殘餘的血跡和肉碎在商場和街道內。
 
陳蕊月還在睡覺,直到十時她才嚶嚀一聲,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我淡淡的笑臉後便慵懶地說著一聲:「早晨。」
 
我也笑起來回應她:「早晨。」
 
一聲早安,一生難求。
 
隨意地吃了幾塊餅乾當早餐後,陳蕊月便想換衣服,她說雖然喜歡那條黑色無肩連身短裙,但卻覺得很暴露,我雖同意但覺得很合適她,當中少不免一陣情話綿綿,打情罵俏。
 
最後當我在她狠狠扯著我的臉頰而被逼投降轉身離開房門,讓她可以安靜地換衣服時,我的笑容在房門關上的一瞬間凝固,慢慢化成若有若無的苦澀。
 
陳蕊月很快便換好衣服,白色外套配上普通牛仔褲,平凡,但脫俗。
 
在我說起昨天找食物時遇上幾個人,得知天際100附近的高鐵建築地盤有許多活人,她立刻興高采烈地說出發,但隨即又問我許多問題,尖沙咀不是有活人嗎?收音機的指示是假嗎?等等牽涉末日教或「R」或新人類的問題,我都一一蒙混過去,甚至她問道Mike去了有什麼事,去了哪裡,我也確實地答道不知道。
 
謊話就是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話去掩蓋。
 
在我半真半假的說話下,她也慒慒懂懂地點點頭,似乎感到沒什麼興趣,轉過頭就會說些無聊話,比起花盡腦筋心思去圓謊,我也樂意隨口取笑她兩句,或是自嘲一番。
 
時間就在兩個傻瓜似的一句一句過去,有點在意的是她不知為何不斷地偷偷看著我,當我淡淡地和她有眼神接觸時,她便隨即像個賊子被人抓個正著一樣,立刻轉過視線,悄悄微笑著,然後哼著不知名的歌兒。
 
輕鬆的感覺,歡快的氣氛,美麗的笑容,所有事也頓時變得不要緊了,即使我發現黑色細紋已經開始覆蓋著整個左半身,即使時間可能剩下不多,但都不要緊了。
 
中午十二時正,我們便再次出發,正式離開這間發生許多事,來來回回,離離合合的情侶酒店,重返彌敦道。
 
雖然我現在已不需要武器,但還是需要做做樣子,陪我已久的開山刀早已不見,所以我早在陳蕊月睡覺時,用血刃斬斷酒店內的鐵水管,切出兩條一米多長的圓條,再俐落地把它們削成銳利的尖頭,便輕易造出一把輕便但有攻擊性的鐵矛。
 
陳蕊月很高興地拿著它轉了個圈,但又說起以前高望為她弄了一把鐵矛,再說起在醫院為了爭取時間而把它犧牲,又扯到大舊叔身上,又會想起小敏和阿紫,高興幾句幽幽又幾句,像是要把一直以來的經歷再回憶一遍。
 
我心不在焉地回應著她,只留意著四周的環境,我雖不太懂路,但天際100所在的地方也略有所聞,而且九龍高鐵地盤應該範圍頗廣,那女子又說過在柯士甸附近,加加減減,我也大概知道怎樣走過去。
 
陰雲密佈,地面微濕,我緊牽著陳蕊月的手,安靜而快速地掠過寧靜的街道,無人的車堆,傷感的地方。
 
我選擇再次進入九龍公園,皆因好像穿過去再去柯士甸比較快捷,而且想起一直以來喪屍的習性,每個曾有喪屍聚集過的地方,不知為何隔日它們便會消失得無影無蹤,亦大膽打賭曹希不會在此再現身,據此推斷九龍公園應該安全。
 
九龍公園也是寧靜異常,就如我估計,喪屍們都消失不見,本來地上應有的血跡也被點點雨水沖散,只剩下陣陣樹草腥味和潮濕的味道。
 
陳蕊月不知道在昏睡時曾來過這裡,她初時害怕公園內有喪屍,一直小心翼翼,後來走到一半,一隻也遇不上,慢慢覺得安全而變得膽大,高高興興地指點花草樹木,對著一些奇形怪狀的大石說道很像我的樣子,又拉著我的手東跑西走,我見她玩得很高興,在她興奮期間忽然一手抱起她奔走幾圈,嚇得她微微尖叫了一聲又即時掩著嘴巴,牙癢癢地打著我的胸膛,那嬌俏的神情又讓我的心不禁起了一陣漣漪,我也暫時忘卻一切,展露了久違的真正笑容。
 
我們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在殘酷的現實中,尋找到一絲久違的虛構。
 
在打打鬧鬧間越過九龍公園,穿過九龍公園徑,走過廣東道,卻連一隻喪屍也看不到,玩累了的陳蕊月皺起眉頭,對此起了疑惑,我說了幾句可能是沒有活人而走光了,她似乎不太同意,但也想不到什麼解釋,只好放棄。而我在心裡卻嘀咕著,或許它們統統被小銀吃光了,又或許它們嗅到我的氣味而本能地逃避過去...
 
一直不見喪屍的陳蕊月也慢慢膽大起來,忽然說想去看看海,突然反客為主拉著我的手帶著路,我沒有阻止,一切依她,只默默地觀察四周,當穿過一些高樓大廈或商場時,果然,我看到一些喪屍躲在建築物內伏下身子似乎吃著血肉,又看到它們在街道的轉角位徘徊,而當有幾隻意外地聽到我們發出的聲響,只是呆呆地注視著我們,嘶吼了兩聲,陳蕊月嚇了一跳,便連忙拉扯著我跑了起來,卻不知道它們早已本能地退避開去。
 
幾番穿插下,膽大地穿過陷入黑暗的海港城,沒有理會到幾隻在忙碌什麼的喪屍,然後進入長長的海威大道,陳蕊月不時擔心地去後看,過了一會發現沒有喪屍跟來,這才鬆了一口氣,有點疲憊但滿足地道:「終於見到海喇...」
 
淡淡微風掃來腥腥的味道,白浪微微拍打著堤岸,微綠色的海水與灰白混雜的陰雲相映成趣,海水長流,環境幽靜,我心情不禁再放鬆了一點,此刻感覺和尖沙咀海旁一模一樣,都是難得的一刻一秒。
 
我們二人就這樣牽著手,在這條本來車水馬龍的馬路默默走著。
 
一望無際的大海讓人的心悄悄敞開,走著走著,陳蕊月忽然幽幽地說起:「倫,你覺得我哋之後會點..」
 
我認真地想了一會,然後微微笑道:「我哋之後大概會係某一到生活,當太陽曬到屁股時候,我聞到一陣早餐嘅香味,一張開眼就見到你拎住兩碟早餐,塊臉仲有幾滴油漬,我笑咗一笑再幫你抹走,點知呢個時候廚房有陣燒焦味,原來啲水一早煲好咗,之後我同你就手忙腳亂咁迎接美好嘅一天...」
 
陳蕊月一邊聽,也一邊忍不住微笑著,秋波連連,輕笑道:「咁都幾幸福。」
 
我忍不住點點頭:「幸福就係咁簡單。」
 
而且這個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我在心裡默默補充著。
 
陳蕊月忽然停下來,拉著我,然後她坐在白色的岸欄上,看著平靜的海邊,她的柔髮被海風吹散,有種自然的美麗飄散在空氣中,她回頭看著我,微笑著,輕輕地撥著瀏海,似乎隨意,又似乎認真道:「但我都係鍾意熱鬧啲,如果起身之後,可以去唔同嘅地方,遇到唔同嘅人,再一班人有講有笑,咁樣仲幸福...」
 
我眨了眨眼睛,不禁呆了一呆,一陣前所未有的苦楚慢慢浮起來,我嘗試保持輕鬆道:「其實兩個人,有對方已經好足夠,人多,麻煩就會多。」
 
「都係嘅...」陳蕊月嘟起嘴兒道,再側著頭想了一會,突然笑了起來,「人多麻煩多,但自然解決方法都會多,大家思考方式,性格又唔同,如果得兩個人,就算幾鐘意對方都好,始終都會悶,都要見下朋友...你唔覺一班人好開心架咩,就好似我哋一開頭係元朗咁...」
 
我忽然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忽然像是聽到什麼碎掉的感覺,我勉強地擠出笑容點點頭,她見我如此表情,忽地語氣一轉,嘆了一口氣,低著頭研究著我的手,幽幽地道:「倫...其實我好細好細個果時...爸爸媽媽一早離咗婚...果時我就好似一個波咁,俾佢哋兩個踢來踢去...我好唔開心...又好驚...好驚佢哋突然踢都唔踢....後來佢哋真係唔要我...兩個都有新一半...仲去哂外國...只係定時定候寄錢俾我...我就自己搬咗出嚟住...我識到好多朋友...過得好開心...但每晚成間屋都剩番我一個...我真係好驚一個人....」
 
她淚光閃閃,我暫時壓下空虛的情緒,緊握她的手,輕道:「而家兩個人。」
 
陳蕊月甜甜一笑,但又微微搖搖頭,遲疑地看著我道:「係....但我好驚...所以我先想要熱鬧啲嘅生活...」
 
我沒有說話,只默默地握著她的手,給她無聲的溫暖,片刻,她呼了一大口氣,才微笑著擦掉眼淚道:「對唔住啊,無啦啦講起呢啲。」
 
「唔緊要,我識你咁耐,都冇聽你講過呢啲嘢。」我淡淡笑著,她溫柔一笑,只轉過頭默默地看著海邊,我痴痴地看著她的側臉,思想卻翻滾不停。
 
似乎,我和她所要的幸福是截然不同,南轅北轍。
 
我希望安靜獨處,她希望朋友相聚;我喜歡二人世界,她卻喜愛熱鬧。
 
即使捱過了一關又一關,但路上始終還有難關,而且這更並非外力因素,而是我和她兩個人的問題。
 
我看著她美麗的側臉,飄散的柔髮,忽發奇想。
 
或許,她和交際廣闊,口才了得,英俊高大的Mike更合適吧?
 
這些背景資料,Mike應該一早就在元朗時得知,而我此刻才知道...而且對於高望等人的背景資料也是少得可憐,從一開始我便是一個小嘍囉,根本沒人在意,亦沒人想跟我傾訴,跟我交換資料。
 
始終,我和她仍是豬和公主的距離,那道鴻溝在世界萬千轉變間仍然存在,虛構的幻想渠道,被現實的沙石瞬間填滿。
 
我不禁低下了頭,默默想著,心臟卻沒有什麼痛楚的感覺,只餘下一陣又一陣的無盡空虛。
 
在我心神恍惚間,卻沒有看到陳蕊月慢慢轉過頭來,表情忽然轉變,嘻嘻笑地看著我,她的櫻唇欲言又止,眼神閃過狡黠之色,好像有點奸計得逞的模樣。
 
當她正想說話時,低著頭的我卻忽然聽到遠處有陣叫喊聲,我默默抬起頭一看,良好的視力讓我看見柯士甸方向,海威大道的盡頭,有一群人被一群喪屍追逐,一時數量太多數不清楚。
 
我那時候心情混亂,不想面對陳蕊月,隨意再察看四周一下,這兒附近沒有喪屍,似乎都被吸引了過去,應該安全。我看也不看她,只淡淡地道:「我去睇睇,好快番嚟。」
 
我鬆開了陳蕊月的手,她似乎啊了一聲,想立刻抓緊我,但我速度太快,她只抓到淡淡的空氣。
 
當我懷著逐漸冰冷的心朝著人聲跑去時,毫不察覺陳蕊月凝視著我的背影,本來狡黠之色變成驚愕,又慢慢轉化為濃濃的蜜意。
 
「兩個人就兩個人,有你我就唔驚。」

可惜我聽不到,亦再沒有機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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