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重新估計,這棟高台加上連接的頂層,應該約有十五米高,頂層是一層建著圍欄的獨立正方建築,像間小木屋又像個小哨站,是以四支約十米高的粗鐵作腳部來支撐底部,四支粗鐵之間每隔兩米便有鐵支互相焊接頗為穩固,而只有朝北方有著鐵梯。
 
「喀...喀...喀...」
 
我已經盡量輕聲攀著鐵梯,但它即使焊接高台之間的鐵支,但仍然微微晃動,似乎不太穩固,大概除了值班的人外,平常也沒什麼人會上去吧。
 
鐵梯頂端被頂層的邊緣覆蓋,即是可以直接攀入最頂的正方建築,正當我攀至最頂,還未曾踏上去時,便被一把刀抵著喉嚨。
 
我心中微驚,因我在地上的鐵皮屋躺著時,曾經觀察過片刻,看不到任何人影才選擇上去解悶。
 


此時在漆黑中卻只見到一對冷酷的眼睛,他持刀的手毫不顫抖,速度快得讓我反應不及,握著刀的手指似乎隨時便按下去,顯然訓練有素,似乎比起飛虎隊的張風不相伯仲。
 
思想閃過,對於持刀相向的人,不用留情,那一瞬間,身體反應迅速地用手指彈了一下刀片,那刀便頓時偏差方向,事實上我是想把它彈得飛脫。
 
同一時間,我右腳用力一踏便順勢想登上頂層,那人卻毫不驚訝,不聲不響,似乎料到我想做什麼,就在我登上的那刻,竟一腳狠狠踩上我左邊肩膀,力道極大,要是我是平常人早被他一腳轟得直摔下去,不死也重傷。
 
不過,雖然力道極大,但我還只感到微微疼痛,我在漆黑中看到他的眼神閃爍,似乎有點驚訝。
 
趁他這刻分神時,我二話不說,右手拉著他踩在我肩膀的腳,攀著鐵梯的左手頓然鬆手,右腳再用力一蹬,右手一用力便扯著他的腳拉下去,而我則借力越過他的身軀,飛進上層建築內,而他便連著刀子一同被我拉下去。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算過份,應該能把這傢伙摔過半死吧。
 
當我踏上頂層時,卻忽然感到下身一重,似乎被什麼拉扯著,整個人向後一傾,向地上趴去,差點跟著那人摔去鐵梯口去。
 
我連忙四周一看,右手緊抓著一根支撐著這間小屋的鐵管,幸好它非常穩固,頓時讓我跌勢停下。
 
此時,我正趴在地上,低頭一看,卻見一隻比平常人大上一倍的巨手正緊緊抓著我的褲管...不,它是把我整個腳腕完全握著!
 
那人竟在被我扯下去的閃電之間,不知是生死逼出的潛能還是巧合,還是他看準時機,把我的腳當作救命稻草。
 


過了十來秒,力度卻沒有止住,還是不斷往下墜,拉扯的力道很大,我略略估計,這傢伙最少有八十公斤重量,我的腳腕還被他握得隱隱作痛,我心中暗想,這十幾秒間,他還沒有踏上鐵梯來穩定身軀嗎?
 
不!
 
我赫然醒悟,這人並不是把我的腳當作救命稻草,而是想把我一同拉下去,跟我來個同歸於盡!
 
我不禁冷聲道:「你好想死?」
 
他沒有作聲,仍然緊緊握著我的腳腕,似乎完全沒有想過放手,亦沒有踏上鐵梯的意思,我們就這樣一直僵持著,而他則一直懸掛著半空中。
 
過了三分鍾,他還是穩穩地握著我的腳腕,我不禁暗罵一聲:「好,我就睇你可以堅持幾耐。」
 
雖然沒有嘗試過,但我感覺我可以在不異變的情況下,就這樣用腳一下子把他扯上來,或是用另一隻腳在摔下去的那刻踢爆他的頭顱,甚至就這樣跟他同時摔下去,即使十五米高墜樓,我應該也不會有太大損傷。
 
但我始終沒有這樣做,這傢伙太過囂張,我要用另一個方法教訓他,就是跟他作持久戰,看看誰先退卻,我要擊敗他的尊嚴。


 
就來看看,普通人類對決我的結果是怎樣吧。
 
五分鍾...
 
十分鍾...
 
十五分鍾...
 
三十分鍾...
 
時間是二月二十三日凌晨十二時三十八分,三十分鐘過去,出乎意料以外,就連我也感到手臂酸痛,一直壓著的胸口開始懨悶,整個身子僵硬得很不舒服,腳腕卻仍然隱隱作痛,傳來的力道竟然有增無減,那巨手的姿勢就跟三十分鐘之前一模一樣,他仍然是在懸掛著半空...
 
這傢伙是人類嗎?
 


當我冒出這個想法時,感到腿部一鬆,他似乎終於堅持不下去,巨大的右手緩緩鬆開,當我想嘲笑他的時候,卻竟然看到他的左手伸了上來,左右手一起握著我的腳腕,然後右手慢慢鬆開,左手重新緊握,他媽的...這傢伙原來是在換手...
 
我暗罵一聲,明明我只想找個地方放鬆一下,卻遇到這個怪人,如果不是忌於在這地方鬧出人命可能影響到陳蕊月的後果,我現在就立刻把他殺掉...
 
正當我猶疑著還要不要和他僵持下去,還是乾脆地把他殺死再作意外處理時,卻瞧見褲袋還有一罐啤酒,雖然早已攤熱,但喉嚨乾涸,聊勝於無,於是我也換一換手,便單手打開啤酒,用這個被人拉扯著的怪姿勢,骨碌骨碌地喝著。
 
熱啤酒好難喝....我喝了半罐後,擦了擦嘴巴,卻聽見一把極為低沉的男聲說:「有酒?」
 
這把男聲彷彿如佛寺內最笨重最低沉的大鐘一樣,低沉至極,但卻不讓人厭惡。
 
「有...」話音未落,我便一口喝乾掉其餘的半罐,舒爽地啊了一聲,掐扁了罐子再擲向他,冷笑著說:「不過而家冇喇。」
 
他似乎被啤酒罐擊中,那罐子擊中他後,再直飛到地上,發出不大不小的啪一聲,他似乎沒有生氣,仍然低沉地道:「你到底係咩人?」
 
我道:「應該我問你至岩。」


 
他卻沒有回答,徐徐道:「呢到人人都知道我係邊個,根本冇人敢上嚟,你上得嚟,一係想死,一係新人。」
 
我沒有回答,他再道:「今日晏晝有兩個新人,你應該係其中果一個男人。」
 
我坦白道:「冇錯,咁你係邊個?」
 
他嘿嘿地笑著,低沉至極的聲音在漆黑中化為笑聲彌漫在屋頂上層,感覺有點詭異,片刻,他才道:「佢哋係唔想話你知定唔記得話你知...我...係被神遺棄嘅人,嘿嘿嘿....」
 
神?
 
我頓時想起未日教那些自稱神的變態,怒道:「末日教?」
 
他卻沒有我預料中的震驚,只好奇道:「喔?你竟然知道呢個宗教?奇怪....」
 


我聽他語氣平淡,只帶點疑惑,只反問道:「咁你又知?」
 
他低沉道:「末日教嘅神明係阿拉諾思,意味重生,有人曾經向我傳教,呢種虛幻嘅宗教仲宣揚自己可以建立最美好烏托邦...敬主愛人,比起佢哋嘅幻想,穆斯林實在實際得多。」
 
聽見穆斯林,我便恍然大悟,他大概是信徒極多,人數增長得極快,活躍於世界各地的伊斯蘭教信徒。
 
他淡淡地一連串地道:「末日教呢幾年興起得好快,但作風低調,行事詭異,做事偏激,唔少穆斯林都脫離信仰真主,改信阿拉諾思。」
 
「當人有負面情緒,產生心靈空隙時,末日教就會趁虛而入,人受唔住所謂重生嘅誘惑,多數都俾佢哋勸服,轉變宗教...」
 
「不過...」他忽然冷笑一聲:「穆斯林唔需要質疑自我心靈嘅人,信奉阿拉諾思嘅人,多數係心靈缺憾或者腦筋有問題,真主唔需要呢種背叛者。」
 
我心想著,要是他是末日教的人,應該不會說阿拉諾思壞話,再頓時把戒心減低,再問道:「咁你又點解話俾神遺棄呢?」
 
他沒有回答,握著我腿腕的左手忽然有點顫抖,這個三十分鐘吊在半空中卻毫不驚慌的男人,此刻竟然有著這麼劇烈的情緒,想必定是犯下了極錯的事情,才讓他連回想也這麼激動。
 
過了約二十秒,他才道:「我冇必要話你知。」
 
我眨眨眼睛,這傢伙也知道挺多的,他突然沉默起來,似乎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
 
我對他的敵意開始減去,問道:「喂,吊係半空爽唔爽呀。」
 
他沒有回答,反而冷冷一笑,突然我感到腳腕一鬆,他終於放手,卻聽到他連蹬了鐵梯幾下,便飛躍上來,似乎剛剛半小時的凌空吊掛對他身體動作沒有任何影響。
 
而我早在他鬆手那刻翻滾了身子,退後了幾步,想著跟他保持距離,他躍了上來後,立刻舉起刀子,即使跌飛了一把,但他身上似乎還有幾把刀子,雖然看上去沒有什麼攻擊性,是平常的牛油餐刀,但我毫不懷疑,只要在他手裡,便能化成最有殺傷力的武器。
 
霎眼一看,透過微微的月亮光線,看見頂層雖小,但樓底快近四米,卻近有一米多高是用灰石泥建成石牆包圍著,其餘的兩米多都是空蕩蕩的空氣,周邊都沒有任何窗戶或石牆或鐵支連接頂部,只有剛剛我勉強抓著的鐵管,和兩條鐵管在中央呈三角型連接著,讓人把前後左右的所有景色一覽無違,像是豪宅一樣能夠三百六十度地觀賞景色。
 
不過,那些包圍的石牆只比我矮半個頭,我的視線也只能在石牆上剛好看出去,而且沒有我想像中的一覽無際,看到的都只是些高樓大廈...這裡大概只能用來監察鐵欄內的環境和鐵欄附近外有沒有喪屍吧。
 
此時我才發現那人身材極為高大,兩米多高,身型魁梧,手腳甚至身體也比普通人粗上一倍,有點像某人,但他的臉仍然陷於漆黑中,只有一雙冷酷的眼睛注視著我,我一時也聯想不起什麼。
 
他對我上下打量,低沉道:「奇怪,咁瘦竟然可以咁大力,人不可貌相...循例問句,你上嚟『天台』有咩目的?」
 
我偷偷爬上來,自知理虧,坦白道:「只係想搵個地方吹下風,飲下啤酒。」
 
他喔了一聲,隨意把刀子向懷內塞去,然後抽出一包煙和打火機,含著煙頭道:「哼,以你身手,想係到殺任何人都冇難度,我信你唔係上嚟搞屎棍。」
 
我沉吟一聲,問道:「你係搜索隊定巡邏隊?」
 
「我唔屬於任何一隊。」他嘿了一聲:「所有人都好驚我,因為我係...」
 
他忽然燃起打火機,打火機的火光,除了把煙頭點燃起來,還把他的左半邊臉頰照亮,那是一張冷色的混血臉孔,冷酷的細眼加上薄如刀削的嘴唇,彷彿經常在冷笑形成的氣質,突出的輪廓和陷入的眼窩,有種南亞裔的味道,而在他左邊臉頰至下巴,有個呈「S」交疊的深色紋身。
 
「殺人犯。」
 
我有點驚訝地盯著他臉上的紋身,那是冷豹手下的標誌,我裝著平淡道:「你殺咗邊個?」
 
他哈哈大笑起來,低沉又沙啞的笑聲讓人感到不舒服,忽然卻又停下來,默默地吸著煙,我一直盯著火光燃燒,煙圈彌漫,直到他把那支煙抽盡,沙啞地道:「要知嘅話,你要付出....生命嘅代價....」
 
「無妨。」我淡淡道,「你有能力嘅話,咩代價都可以。」
 
我從微弱的火光看到他如冰霜般的目光,片刻他才道:「妻兒。」
 
我察覺到他再次微弱地顫抖起來,他再沉聲道:「結婚八年嘅愛妻...仲有三歲嘅女兒...」
 
我已遇過太多這些殘酷的情況,只平淡地問道:「點解?...」
 
話音未落,直覺讓我迅速地向左一滾,他身材雖魁梧,但爆發力和速度卻極快,竟然如閃電一樣拿著餐刀飛射在我剛身處的位置。
 
他似乎被我的提問讓我弄到情緒開始失控,先大笑了幾聲,然後轉變得極沉又沙啞的聲線道:「我係殺人犯....殺咗我最愛嘅妻子同女兒...真主...衪可否原諒我?真主...衪可否接受一個傷害愛人嘅罪人?真主....衪可否饒恕狂虎?真主....衪....」
 
接下來我已經無暇顧及他的喃喃呢語,只感到接二連三的攻勢朝我的頭顱或心臟或咽喉中射去,在漆黑中,他的刀法仍然精確無比,像是個經驗老到的殺手,每次下刀的手法凌厲而且致命,即使是我也很快被他逼得喘不過氣。
 
這裡面積不大,我很快便被他一連串的攻勢逼到角落,我正考慮著用不用射出血鞭,又聽到他的聲音越漸憤怒又越漸悲傷地道:「真主...我及妻兒對衪一心一意,為何要奪走她們....真主....我早已洗心革面...痛改前非...為何世界安穩,偏要異變,偏要禍及我妻兒.....真主....」
 
即使我極力迴避,還是不慎被他的刀子擦過了一下手臂,擦傷的傷口流出點點紅銀混合的血液,直到他攻勢稍慢,我看準他這一個喘息的空隙,趁著漆黑便暗地伸出血鞭,血鞭從地上橫縱,前端化成血色大手,便極快地纏繞著他的頭顱,他始料不及,然後我用力再往地上一摔,便立刻把他摔往地上。
 
我還有事要問他,所以不下殺手,亦料他身軀頑強,再用力地把他摔了過五六下,直到他頭破血流,握著的餐刀也飛脫開去,我才收回血鞭,卻仍然發覺已沒有意識的他,嘴上卻仍碎唸著:「真主...我....衪遺棄了我....我.....亦不再....信奉衪...妻兒...我的妻兒.....阿拉諾思.....阿拉諾思.....阿拉諾思」
 
我看著他最後連說三次阿拉諾思,流著血的臉孔突然化成虔誠,我便頓然醒悟,他剛剛所說的那些放棄穆斯林而轉信阿拉諾思的背叛者,就是他。
 
「報告牧師,葉清倫成功登上『天台』遇到狂虎。」
 
「狂虎反應如何?」
 
「如你所料,狂虎再次陷入瘋狂狀態,盲目攻擊,一番激戰後,仍然被葉清倫所擊暈。」
 
「哦?實力果然很不錯,那個跟隨葉清倫的女人如何?」
 
「正在屋內休息,似乎非常傷心。」
 
「看緊她,依我看來,她對葉清倫的影響最大,此次計畫,不容有失。」
 
「是。」
 
「通知主教,計畫順利,開始實行計畫C。」
 
「是。」
 
待那人離開後,他走了出去,淡淡的月光輕灑在他的身上,環境平靜安穩,而他只抬起頭顱,凝視著星光黯淡的漆黑,對這份幽暗感到一絲興奮。

「不管如何,我要的是...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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