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濃,帳篷被風吹得細響,地鋪上的大叔打著輕輕的呼嚕,凌晨兩時,五百多人,這刻都在睡覺,唯獨我一人心如亂麻,一時擔心自己把陳蕊月帶進虎穴,又害怕不夠時間再帶陳蕊月去另一個安全地方,最讓我慌亂的是──要是這裡真是末日教地盤,在人和喪屍夾擊下,到底香港現在還有沒有一所安全地方?
 
甫下便想立刻質問麥俊揚,在帳篷穿插幾步,卻不知他睡在哪裡,突然想起今天伊醫生的帳篷內有兩張床褥,當下便轉身過去,隱約感到有道目光,甫抬頭,便見高塔上,在漆黑中有道銳利的雙目盯著我,正是狂虎。
 
他和我對視一眼後,隱約看見他微微鞠躬,那道冰冷但又狂熱的目光便隱沒在黑暗中,我此刻也沒空理會他,只好把他放在心裡的後排位置,有空再解決,當我移回視線時,卻聽到附近一陣鬼祟的腳步聲,每一步也極其輕微,但也瞞不住我的雙耳。
 
我心下好奇,到底是誰在這夜裡鬼鬼祟祟?想做些什麼?
 
心念一動,便也小心翼翼地沿著那腳步聲走去。
 


在毫無燈光的黑夜中,我只能從帳篷與帳篷之間的隙縫中隱約看出有兩個男人,一邊細聲交談,一邊走到帳篷區的西邊,只見一個高大,一個身材較矮但健壯,距離太遠,我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想走近一點時,卻發現帳篷零零落落,原來已快走到地盤鐵欄邊緣,我只好盡量俯身前進。
 
當我想著要不要冒險走前打聽時,他們卻似乎經已交談完畢,矮小男人拍著高大男人的肩膀,高大男人連連點頭,便轉身離開,而前者則仍然站在原地,不知在等些什麼,感覺二人好像在做些見不得光的事,讓我心感不妥。
 
當我想走過去一睹那人的臉孔時,卻見站在原地的矮小男人忽地亮起電筒,四處照著,大喝一聲:「邊個!?」
 
我心道不妙,卻聽到在不遠處有另一把熟悉的聲音平淡道:「係我。」
 
那把熟悉的聲音慢慢從矮小男人背後那方走出來,也亮起電筒,兩個電筒頓時互相照射,把對方的樣貌描繪出來,只見矮小男人穿著一身咖啡色的服裝,表情兇狠,一臉不懷好意,正是咖啡仔的首領薛丁,而熟悉的聲音卻是一臉平靜地看著對方,是我正在尋他的麥俊揚。
 


我皺起眉頭,竟然是薛丁,如果麥俊揚不在,剛剛或許是解決他的好時機,而他在深夜鬼鬼祟祟和人交談,十之八九也不是好事,倒是另一個人到底是誰?
 
想起他高大的身影,似乎有點熟悉,但一時間也想不起來。
 
「老麥,咁夜仲未訓?」薜丁發現對方是麥俊揚,也沒驚慌,好像毫不害怕暗內做的事被人揭穿一樣,只冷冷地道。
 
麥俊揚點點頭,若有所思地看了高大男人離去的方向一眼,道:「薜丁,客套說話唔洗講咁多,你係到做咩?」
 
薜丁哼了一聲,從懷中拿出香煙,點了起來道:「老麥,你信唔信我?」
 


麥俊揚沒有回答,薜丁再道:「你交得個場俾我,要我周圍巡邏,我份人乜都唔識,只係識盡忠職守,夜媽媽我係到做咩?唔係巡邏唔通屙夜尿呀?老麥,你唔係懷疑我呀?」
 
麥俊揚臉色不變,沉聲道:「又會得你一個巡?其他人呢?岩岩果個係邊個嚟?」
 
薛丁噴出香煙道:「咁編更係我編架嘛,班衰仔眼訓咪訓覺囉,岩岩果條友我都唔撚記得佢叫咩名,見佢柒下柒下咁咪問下佢係到做咩囉,點知佢話出嚟屙夜尿,哈,我本來仲諗住同佢屙埋一份添。」
 
麥俊揚再次沉默,沒有回答,薜丁有點煩躁,吸煙頻率很快,似乎很焦急,他聲線漸大,道:「喂,老麥,一句講哂,你信唔信我!?」
 
麥俊揚沒有答他問題,只嘆了一口氣道:「薜丁,如果你再做其他嘢,想搞亂檔,我就保你唔住...你知唔知一直以嚟都好多人投訴你,要求我收去你做巡邏嘅權利,你再係咁講得唔清唔楚,又做埋啲奇怪嘢,做啲對大家有危險性嘅行為,我唯有履行大家一致認同嘅要求,罷免你嘅職務。」
 
薛丁一口氣把煙吸光,怒拋在地上,大力一踩道:「屌!姐係唔信我啦,得!唔洗講咁多!你唔想我巡,我咪唔巡,你想我死,我咪死囉!鬼叫老子我之前輸俾你呢條木契咩!我同我班人聽日開始就UNUN腳,等運到,你哋就咪撚再嘈,仆你個街!...」
 
薜丁咒罵了幾聲,麥俊揚似乎也習慣了,他發洩了一輪後,便想離去,麥俊揚忽地喝道:「薛丁,你揸住果支係咩嚟!?」
 
薛丁頓時收在懷裡,麥俊揚喝道:「拎出嚟!」


 
薛丁呼了一口氣,一臉不耐煩,猛然從懷內拿出來,我心下一驚,害怕是手槍什麼的,卻隱約見到漆黑中,那支的形狀並不是槍,卻看不清楚是什麼。
 
薛丁把那事物狠狠拋在地上,再踩上去,用腳一轉,悻然道:「你滿意啦。」
 
麥俊揚看上去似乎有點意外,不過也很快恢復過來,道:「好,你可以走...我會同其他人解釋你哋點解暫時冇嘢做,不過,如果俾我發現你哋暗中搞事,你知道後果係點。」
 
薛丁已經轉身就走,他舉著中指,我還隱隱約約聽到他冷冷說了一句:「長鳩氣。」
 
我心下一沉,想著追上薛丁,好好質問他到底幹了什麼,卻被電筒的光照得刺眼,連忙用背遮住雙眼,只聽到麥俊揚有點驚訝道:「倫?」
 
我不禁埋怨自己一聲,為什麼自己的隱藏技巧這麼差勁,便點點頭道:「係我。」
 
麥俊揚把電筒移開,慢慢走到我的面前,有點疑惑地道:「咁夜仲未訓?」
 


我沒有回答,聽著他剛剛為了大家的安全而罷免薛丁,似乎不是末日教教徒所作的行為,他好像是真心真意為著這個地盤,我稍稍放鬆心情,但我卻想不通他為何欺騙我。
 
我一邊想著如何開口,一邊道:「我訓唔著,咁岩...有啲事想搵你。」
 
麥俊揚眼睛一亮,突然臉帶微笑道:「係?唔會係想同我表白掛?」
 
我呆了一呆,剛巧眼神和他對視,不知為何全身打了個雞皮疙瘩,立刻咳了一聲打斷這種莫名其妙的氣氛,忽地想起陳蕊月,當下提高聲量道:「痴線!我搵你係想問,陳蕊月...佢點?」
 
麥俊揚想了想才道:「聽阿靜講,佢好似好傷心,喊到攰就訓著咗...其實我都唔知你哋咩事。」
 
我感覺有點奇怪道:「你唔係走去安慰佢咩?」
 
「下?」麥俊揚皺起眉頭,似乎在回想,忽然笑了一笑道:「哦!我果陣係急尿去廁所之嘛,我以為你哋耍緊花槍喎!乜唔係咩?」
 
我忽然感到有點無奈,很想把麥俊揚狠罵一頓,想不到他竟然把這個乘虛而入的好機會給我錯過...


 
不過這些兒女私情的事還是暫時把它們擱在一旁,當下我便轉過話題,裝著好奇,指著遠處的高台道:「係呢,果到上面有冇人架?」
 
麥俊揚眨了眨眼睛,點點頭道:「有個專人負責係果到監視四周,定時會報告俾我知。」
 
我順理成章,隨口道:「喔,乜末日教嘅人都會聽你話架咩?」
 
麥俊揚似乎正想回答,不過聽到我的說話後,頓時把話滯著嘴邊,一陣驚訝,臉上的微笑突然有點苦澀,我平靜地盯著他,只要他接下來有所隱瞞或是說謊,而他說謊的技巧實在高明,只要我有一絲疑惑,或許便會用武力逼他說出真話。
 
出乎意料,麥俊揚輕輕嘆了一口氣,隱約有點唏噓的味道,淡然道:「始終都係瞞唔住你...不過坦白講出嚟都好,我同伊醫生,咁岩都有事想搵你。」
 
我頓時心下警戒,問道:「咩事?」

麥俊揚重新掛起爽朗的笑容,在我眼內卻似乎有點危險的意味,他輕道:「好重要嘅事...我哋而家去伊醫生果到,慢慢講。」
 


在還有微光的大帳篷內,一個身穿白袍的外藉白人,在深夜仍然埋首在試管和儀器中,忙碌的手正抄著筆記,筆記卻已轉了另一本,下午那本似乎已經寫滿了。
 
我望看那堆滿四張長枱的試管,管內的液體顏色有些不太同,有的有些氣泡在管中飄浮,有的黑得如墨水一樣,或是鮮紅得似血,我想伊醫生正努力嘗試不同的方法尋找解藥,不停地用藥物混合吧。
 
即使我們從帳篷正門入內,伊醫生也恍如活在另一個世界中,麥俊揚咳了兩聲,伊醫生這才注意到有其他人存在,他抬起頭,露出有點憔悴的臉孔,托了托眼鏡,對著我道:「倫,估唔到咁快再見面。」
 
我聽著他濃厚的外國口音,隨意點點頭,看了麥俊揚一眼,開門見山道:「我都唔想講咁多廢話,老實講,你哋係咪末日教嘅人?」
 
麥俊揚對我這麼直接有點驚訝,他搖了一搖頭,正色道:「唔係。」
 
伊醫生卻沒有驚訝,也似乎知道什麼是末日教,只微微一笑,淡然道:「如果我話係咁點?」
 
我冷笑一聲,手微微伸出,瞪著伊醫生道:「我會殺咗你。」
 
伊醫生無懼我的目光,只眨了眨眼睛,然後攤開手掌,無奈道:「Oh...No!倫,你冷靜啲...雖然唔知點解你咁激動,但我都想問下一句,做末日教教徒有咩唔好?...」
 
我心中一澟,他沒有否認,卻也沒有承認,麥俊揚也一臉疑惑,他竟然繼續道:「...可以係現今呢個世界為所欲為,美女美食,皆你享用,擁有大過政府嘅權力,仲可以建立一個美好嘅世界,引用中國一句古諺:『何樂而不為』?」
 
我立刻大聲打斷道:「所謂嘅美好世界竟然係建立係人命之上,末日教嘅人將人當成實驗品,草菅人命,仲衰過689,根本就係戇撚鳩!」
 
「倫,保持冷靜,冷靜先可以讓你思考更多。」伊醫生一臉微笑地道,我重哼一聲,冷冷瞪著他。
 
「不如你換過宏觀啲嘅角度諗下,我記得有人同我講過,一鍋煲咗幾日幾夜嘅粥,就連廚房出面都聞到香味,但正想飲嘅時候,卻發現入面有粒老鼠屎,本來純白嘅顏色變咗灰黑....倫,如果係你你會點做?」
 
我沒有回答,他繼續說:「你唔會飲,你會倒咗佢,然後再煲過,每個人都會咁做。同樣道理,地球超過七十億人,咁多人入面,你有冇諗過有幾多粒老鼠屎?」
 
「唔會一粒都冇,亦都唔會只係得一粒。」伊醫生托了托眼鏡,嘴角有點嘲笑意味。
 
他從地上找了一找,拿起了一疊密麻的紙,再道:「根據調查,世界上每日平均有過萬宗罪案發生,仲未計冇俾人發現嘅罪案。最後,過萬個罪犯,或者只係得三份之一係受到應得嘅懲罰,三份之二嘅壞人並無受到制裁,從而間接再增加受害者,每日如是,你應該想像到,呢煲粥受污染嘅速度係有幾快。」
 
他拋下紙張,再道:「或者數據對你嚟講係冇意思,不如咁講,呢一段時間,你一定見識過『人性』....」
 
我心中一抽,頓時冒起幾個一直揮之不去的畫面,我緊握拳頭,沉默起來。
 
「貪生怕死、貪婪、好色、為咗生存不擇手段、發洩、建築快樂在別人痛苦之上...以前有法律嘅社會有太多案例,何況而家?喪屍爆發果一日,我就知道,地球需要換血,呢鍋粥,需要倒掉,重新煲過。」
 
伊醫生侃侃而談,麥俊揚一臉平靜,事實上,他說得有理,在喪屍的逼近,人類的惡劣本性顯露無遺,讓我感到厭惡,憎恨,疲憊,甚至是其中一個原因,讓我開始接受自己流著喪屍血液的事實....
 
伊醫生見我沉默,再掛上微笑道:「末日教雖然做法極端,手段殘忍,但佢哋最終嘅目的,只係將地球積聚已久嘅污血清除,將所有老鼠屎掃得一乾二淨。犯罪源頭始於慾望,只要將慾望斷絕,世界自然會和平,而斷絕方法,你應該清楚。」
 
我感到有點無力,輕輕道:「喪屍病毒...」
 
伊醫生滿意地點點頭道:「人類受到病毒感染,三至七天之內就會死亡,死亡過後會變成喪屍。受感染症狀有發高燒,神智不清,皮膚發紫發黑,傷口潰爛等等,嚴重性因人而異,而且仲有其他變化...」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察看著我的神色,我想他說的是異變者和新人類的事吧?但我才不會這麼笨說知道呢...
 
果然不出我所料,伊醫生見我沒有回應,便再道:「有一種人類,感染咗喪屍病毒後,唔會有岩岩提過嘅症狀,只會慾望難當,情緒大起大跌,好易失控,情況會隨住時間變本加厲,如果控制唔到,就有可能會變成怪物,末日教稱之為異變者。」
 
「但如果該人類可以控制,一段時間後,情緒會由高漲減至低沉,可能對任何事冇哂感覺,或者對任何事缺乏興趣,直到喪屍病毒同佢細胞完全融合,佢就會變成另一種喪屍,末日教稱之為新人類。而呢種喪屍....呢種人類,可以控制喪屍嘅力量,但完全無慾望感覺可言,而末日教就係想所有人類都可以變成新人類,新人類建立新世界。」
 
我想起教堂中的儀式,伊醫生和末日教阿朗的說話幾乎完全吻合,亦和死在九龍公園內的曹子居非常相近,不過,伊醫生說得更為詳盡,似乎非常了解喪屍病毒和末日教。
 
「末日教由一個新人類帶領,力量無人能敵,係呢個時代,可以主宰一切...只要你加入,你可以繼續生存,甚至可以獲得前所未有嘅力量,去實踐換血理念,保護自己嘅愛人,係亂世之中一直活下去,唔洗再每日膽驚受怕,為咗三餐而用生命冒險。」
 
伊醫生跨過長枱,走近我幾步,微笑地游說著我:「倫,聽咗咁多,係咪覺得加入末日教係一件好事?」
 
我仍然一陣沉默,久違的猶疑在我心中翻滾著,理智告訴我,識時務者為俊傑,粗略估計,現時全港的活人可能不過一萬,與其為了生存疲於奔命,倒不如加入敵對陣營....
 
但我一想起幾個血淋淋的畫面,幾個扭曲的邪惡臉孔,我的心臟便一陣不禁地抽搐,誰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怎麼我還會對這些事有惻隱之心...
 
我又想起陳蕊月,末日教的勢力太大,在這兒或許可以避過一次風頭,但第二,第三,第四次呢?一勞永逸的方法,是有加入他們,或者是....
 
伊醫生向我愈走愈近,就站在我的面前,他低著頭,見我猶疑不決,正想再說話時,我極速把餐刀架在他的咽喉,安靜旁觀的麥俊揚立刻啊了一聲,伊醫生卻非常平靜,打了個手勢止住麥俊揚的腳步。
 
我沉聲道:「你到底係咪末日教嘅人?」
 
「呵呵!有膽色...」,伊醫生注視著我的雙眼,忽地瞳孔一縮道:「我冇估錯,你係新人類。」
 
我心中一澟,二話不說把想把刀割下去,卻被一隻手緊緊抓著,是一臉凝重的麥俊揚,他輕輕搖搖頭。
 
我正想掙扎,卻被他突然一拉,一直遮掩著的長袖衣服頓時被他掀開,露出的自然是我手臂上如妖魅般的黑色紋路。
 
我非常震驚,哼了一聲,便一下肘擊重擊麥俊揚,麥俊揚被我擊中,頓時摀著胸口跌倒在地上,伊醫生卻在這時休閒地道:「冷靜,倫,記住,冷靜先可以讓你思考更多...我哋可以慢慢傾,傾到最後,你仲想殺我嘅話,儘管你殺。」
 
我拉回衣袖,怒瞪著仍被我架著咽喉的伊醫生,他一臉悠然自得,似乎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我咬牙切齒道:「你...點知?」
 
伊醫生微微一笑,指著他架著眼鏡的鼻子,道:「我個鼻天生嗅覺靈敏,其他人可能留意唔到,雖然俾雨淋過,但你身上有一絲若有若無嘅屍體味道,我做開醫生,又點會聞唔出。」
 
我想起他今天下午叫我站在他面前動也不動,原來他那時就是用鼻子去嗅我,最後的檢查,原來就是這麼...兒戲。
 
我怒瞪著伊醫生的鼻子,恨不得立即把它割下來,他摸摸了鼻子,再看了麥俊揚一眼道:「加上揚同我講,你身上有好古怪嘅紋身,我諗咗一諗,好有可能係人類同喪屍病毒融合中嘅身體現象....呵呵,果然冇估錯。」
 
我皺著眉頭,也不知道麥俊揚何時看見我的黑色紋路,不過此事暫時壓在心頭,我心下一沉,既然已被識破,也不再否認,沉聲道:「冇錯....」
 
我伸出另一隻手,掌心對上,血鞭便慢慢浮出,伊醫生瞳孔一縮,麥俊揚則驚訝地張大嘴巴,眼神閃過一絲恐懼。
 
我用血鞭揮過旁邊的床褥,頓時割下一條布痕,冷冷道:「我感染咗病毒,照你嘅說話
,我似乎變緊,或者變咗新人類...」
 
他們一陣沉默,伊醫生突然道:「既然你都感染喪屍病毒,點解仲對末日教咁抗拒?以我所知,新人類係末日教入面地位崇高,除咗主教以外嘅新人類,都被稱為神嘅使者,你只要加入佢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我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只把餐刀向他的咽喉壓去,餐刀並不鋒利,割不出血,但他的頸項被我壓得變形,顯然不好受。
 
我的耐性也耗光,極其陰冷地道:「最後一次機會,係,定唔係?」
 
伊醫生眨了眨眼睛,沒有回答,我正當想再用力,卻見他眼睛連眨,眼眶忽然流出兩滴眼淚,我心下警惕,也不知他擺著什麼關子。
 
他一改之前的神態,本來自若的臉色變得有點感慨,手伸進眼鏡內,微微擦過兩滴眼淚後,抱歉道:「太感動,sorry...」
 
我完全摸不著頭腦,在一旁的麥俊揚便輕聲道:「伊醫生,以佢嘅態度,我覺得你可以表示身份,可以...相信倫。」
 
伊醫生點點頭:「佢冇受到末日教嘅誘惑,已經值得相信,而且....仲係萬中無一,仍然保持到理智嘅新人類。」
 
我更加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見伊醫生擦了擦鼻子,再慢慢地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奇異的銀白色卡片,我瞳孔微縮,他微微一笑道:「好熟面口?夏名昌應該都有一張。」
 
我餐刀仍然對準他的咽喉,冷道:「你...識得昌?」
 
「當然識得。」伊醫生已經變回之前自若的態度,平淡地道。
 
「國際紅色通緝令,一個懸紅一千萬美金嘅通緝犯....一個放走第一隻喪屍嘅通緝犯!作為ICPO一員,我又點會唔知!?」
 
香港,一座海拔393米高的室內觀景台,一個人正舉著玻璃杯,愜意地喝著紅酒,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注視著香港的夜景,夜景卻早已不再七彩繽紛,只剩下一遍死寂,但他卻似乎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稟告主教,牧師傳話,開始實行計劃C。」
 
一把聲音傳了進來,在空曠無人的觀景台,顯得格外響亮。
 
那人把紅酒喝光,卻道:「我傷勢還未好,你先行通知牧師,再叫李氏兄妹行動,我隨後跟上。」
 
「是,主教。」
 
那人隨意問道:「你過來的時候,它們沒有騷擾你吧?」
 
「稟告主教,沒有。」
 
那人滿意地點點頭,揮了揮手,聲音便慢慢逝去。
 
那人再看了一會夜景,走回觀景台內部,卻竟然是沿著一條隱蔽的樓梯上去,雖然已經開放近四年,但卻沒人知道,上面還有供人上去的樓層。
 
上面雖然樓底很低,但竟然是一個如十一人足球場寬闊的空曠地方,設有各式各樣的研究或實驗器材,幾乎佔有大半面積,看上去非常誇張。
 
而有二十來個白袍人,均在不同的位置上,進行著不同的試驗,有些忙碌著把幾支試管內的液體混在一起,有些人則從冷凍櫃上拉出一具屍體,再在上方進行實驗,有五六個白袍人更聚在一個角落,對著一隻被幾條重型鐵鍊縛著,但還在嘶叫著的喪屍,注射著藥劑,進行實驗。
 
卻見那隻喪屍被藥劑注射後,尖銳地叫了兩聲後,便嘔了一地腥血,渾身無力地垂下,那些白袍人便連連嘆氣搖頭,抄錄著筆記,準備下一個實驗。
 
那人一邊走,一些白袍人便紛紛對他點頭,他隨意揮揮手,在這巨型的實驗室漫步著,直到走到東方的一個房間前,他摸了摸頭上的光頭,再哼了一聲,推門走了進去。
 
裡面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個全身赤裸,露出瘦削身材的男人和一塊豎立著的堅厚鐵板。
 
他身上血跡斑斑,手腳都被粗大的圓釘深深釘在鐵板上,如耶穌一樣被釘著十字架,身上還有幾個致命的傷口仍然流著血,血液卻是深黑色的,他低著頭,臉上都是汗水和血液,身上的肌肉彷彿每次抽動也用了好大的力氣。
 
雖看不清楚他的臉孔,但胸口微微起伏,嘴巴微微喘氣,便知道他還未曾死去。
 
光頭咳了一聲,那人猛然抬起頭,臉孔瘦削,臉色異常蒼白,嘴巴露出兩根駭人的犬齒,又粗又長,像電影內的吸血鬼一樣,他一見到光頭,便立時嘶叫起來,嘴巴不斷咬合,身子極力扭動,手腳的圓釘卻完全不動,只有黑色的血液緩緩流下來。
 
光頭搖搖頭道:「何必對我仇恨如此深,你這個樣子,要我怎樣說服她為我辦事呢?難得你是我的同類呢....」
 
那人似乎不知道痛楚或疲倦的感覺,黑色血液已經流遍整塊地板,光頭見他血液流得七七八八,伸手用力一敲,便用力把他敲暈,那人低吼一聲,便垂下頭去。
 
「算了,反正計劃C也開始進行...」他歪著頭,忽地微微勾起嘴角,眼中閃過一絲狂熱。

「儀式,再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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