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隻手拍拍阿靜的肩膀,阿靜猛然回頭,卻見人群都走得清光,碩大的鐵皮屋裡,只餘下她和一個只比她高上少許,卻是滿身肌肉的薛丁。
 
「喂,小辣椒,你掂唔掂架?」薛丁上下打量著阿靜道。
 
阿靜哼了一聲道:「掂過你,起碼我唔會見到喪屍就手騰腳震。」
 
薛丁老臉一紅,尷尬地道:「屌!講呢啲!老子我關心緊你啊!伊醫生潛咗水,老麥又暈撚咗,得番你一個...」
 
阿靜疑惑地看著他,他仔細看看四周,再鬼祟道:「喂,老子我覺得呢幾件解放軍冇啦啦出現,真係好撚可疑呀屌...」
 


阿靜臉無表情,薛丁以為她不相信,緊接道:「其實老子我本來都算,不過聽到佢哋話咩港島,我頭都大埋,之前收音機講,港島一早淪陷咗啦,仲可以過嚟?....」
 
阿靜插口諷刺道:「淪陷唔代表冇倖存者,你過唔到嚟唔代表人哋過唔到。」
 
薛丁聽到這些針對性的說話,也不反駁,只無奈道:「你....OK,咁講另一樣,拿,解放軍我聽就聽得多,不過未見過,套衫係咁架?」
 
阿靜的語氣更冷:「無知真係可怕...套制服的確係真,如果你可以細心小小,果個陸大軍肩上有兩槓三星,軍階係上校。」
 
「呼!~」薛丁吹了個口哨,喃喃道:「單眼佬我以為得藥房先有,雕佢老味,原來解放軍都有...哈哈,長知識,長知識。」
 


薛丁感到阿靜的視線更冷了,她搖頭道:「早啲抖啦,夜訓對個腦唔好。」
 
薛丁心中說了幾句粗話,不過他無視阿靜的直線攻擊,再問道:「係喎,果架乜叉嘢中正號,呢架嘢堅定流?」
 
阿靜終於聽到一個有問題性的問題,皺起眉頭,有點認真地回答道:「我唔清楚,不過我記得以前新聞的確提及過,中正號係全中國最大嘅護衛艦,駐守北京,的確係有架護衛艦。而且,如果陸地都受到喪屍病毒入侵,唯一出路就係海域....好大機會係事實。」
 
薛丁喔了一聲道:「好,仲有一個問題係,架護衛艦係咪真係會嚟?」
 
阿靜眨了眨眼睛,這亦是她剛剛一直在沉思的問題,沒想到薛丁這個大塊頭也會想到這一塊兒上。
 


雖然陸大軍把話說得鏗鏘有力,振振有詞,不過冷靜過後,始終對他的說話有點保留。
 
在這個世界生存得久了,信任這回事早已磨滅得如利針,再觸碰只會令自己流血受傷。
 
不過,難得的喜悅充斥著人們的心頭,把積聚連日的陰霾驅趕著,她不忍把這殘酷的想法告訴地盤內任何人,唯有自己思考著,卻在這時候發現薛丁跟她有著相同想法。
 
阿靜稍為對薛丁另眼相看,她想了一想,最後洩氣地搖頭道:「我唔知。」
 
薛丁點點頭道:「你唔知,我唔知,所有人都唔知,只有解放軍知,又或者...」
 
「解放軍都唔知!」
 
阿靜呆了一呆,看著薛丁兇惡的臉孔,他似乎正苦惱地想著,忽然虎眉一鬆,似乎決定了甚麼,嘿嘿地怪笑著:「嘿嘿....中國的會爆炸呀....等朕check下先....」
 
薛丁拋下一兩句莫名其妙的說話後,當下便轉身離去。


 
阿靜忽然有陣不祥感覺,注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直到門前,才不禁大聲問道:「喂,你想點!?」
 
「想點?我想....」薛丁打開鐵門,迎著陽光,頭也不回地再道:「訓覺,努力補腦力。」
 
朱女隨著人群,離開鐵門後,連忙衝去視察麥俊揚,卻見麥俊揚仍然如此躺著,但他身邊多了一個慈祥的中年女人正在為他換著頭巾,卻是木嫂,但不見木叔。
 
朱女怯生生地打了個招呼,木嫂微微一笑,朱女想起木嫂和木叔剛剛似乎都不在飯堂內,當下便興奮地把中正號迎接的好消息告訴木嫂。
 
木嫂聽見後,本來笑瞇瞇的眼睛頓時張大,似乎有點不可置信,直到再三確認,朱女拍著胸口保證後,她才慢慢接受下來,卻沒有發覺自己因失神踢倒了一杯水。
 
那杯水化成流水,緩緩流過地盤乾涸的土地,木嫂一對殘舊的鞋濕透了,都渾然不覺。
 
朱女沒有發現到木嫂的異常,只興奮地在麥俊揚耳邊說著這個好消息,雖然麥俊揚仍然昏迷,但當朱女把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完後,趁木嫂不知為何發呆的時候,偷偷地吻了吻麥俊揚的側臉,然後拋下一句:「我去搵婆婆!」便轉身跑走。
 


朱女只覺全身發熱,連身子也似乎開始輕飄飄,她高興地穿過帳篷區,跟幾個頗熟的鄰居打了個招呼,然後熟悉地奔進一個小帳篷內。
 
帳篷被掀開,裡面有張溫暖的地毯,毯上有張小木椅,木椅上正坐著一個年老的女人,她穿著簡單樸素的唐裝,滿臉皺紋,身軀臃腫,滿頭銀絲,牙齒都甩了不少,但在有點厚的老花眼鏡下,眼睛還算明亮,年紀雖大,但精神似乎還算不錯。
 
她正在摺疊著襯衣,一看到朱女跑進來,便有點責備道:「小朱...講咗幾多次...女仔之家,唔好亂咁跑來...跑去!」
 
婆婆說話帶有極重北方口音,說出來的廣東話聽上去艱澀難明,不過朱女聽久了,全都聽得明白,吐了吐舌頭,脫了鞋子便走到婆婆的旁邊,嬌憨道:「婆婆!有好消息要講你知嘛!」
 
婆婆哦了一聲,眼鏡下的眼睛仍然注視著那些衣服,道:「喔!今日...阿小揚又同你講咗幾多句說話呀?....嗯?」
 
「唔...唔係呀!婆婆!」朱女俏臉一紅,「岩岩你聽唔聽到好多人歡呼?中國解放軍嚟咗呀!仲話有架中正號會嚟接我哋離開添!」
 
婆婆眨了眨眼睛,轉頭注視著小朱,似乎不能相信,嘴巴張開,露出透風的門牙,原本緊皺的皺紋似乎也在一瞬間舒展開去,她高興得連手也在顫抖,拋下衣服,握著朱女的手,喃喃道:「小朱...今次...有救了。」
 
朱女看到婆婆這麼高興,也點點頭,道:「係呀,我哋全部人都有救!」


 
不過她再無奈一笑地道:「但係解放軍話要分批先走到,頭一批只可以容納二百人,我哋可能要等下嚕!」
 
婆婆慢慢冷靜下來,想了一想,拍了拍朱女的手,緩慢地微笑道:「二百人...小朱...你年輕有力,我家下行步路都有事...你不如...走先?我慢慢等下...都唔遲...家下...我都冇咩願望,只要你冇事....我就對得住你父母...」
 
朱女呆了一呆,猛烈地搖著頭:「唔得呀婆婆!要走就一齊走!雖然我唔鍾意果班解放軍,但佢哋話我哋邊個想走先就可以走,我哋可以一齊走架!」
 
婆婆吓了一聲,疑惑道:「乜話?想走就走?....咁樣樣?....」
 
朱女見婆婆的皺紋再次緊皺,雙手握著她的手掌道:「婆婆,唔洗擔心呀!我哋一定會冇事,最多我叫其他人俾我哋走先,好唔好呀?」
 
婆婆被她的說話逗笑,慢慢道:「小朱乖...當然好,當然好...不過...我唔知....有邊個肯讓個位出嚟?....嗯...最後係...小揚會決定?...」
 
朱女又想起麥俊揚受傷的樣貌,咬著嘴唇搖搖頭道:「我唔知啊...俊揚哥哥受咗傷,到而家都未醒。」
 


婆婆聽到後,額頭上的皺紋似乎更深,她道:「咁....而家係...邊個決定?」
 
朱女想了一想,側著頭道:「伊醫生研究緊藥物....而家係阿一哥哥..嗯..但靜姐姐都應該可以話到事,但而家個個人都好相信解放軍,婆婆,我估...係解放軍決定....又或者係....」
 
「冇人決定?」
 
朱女笑了一笑,婆婆卻一臉呆滯,朱女忽然興奮地道:「可能等到俊揚哥哥醒番先再決定!嗯,俊揚哥哥係我悉心照顧下,應該好快就醒番!到時候我哋就可以第一批走嚕!嘻嘻!」
 
婆婆聽到後沒有回應,默默地在懷裡拿出兩顆糖果,遞給朱女,微笑道:「小朱....呢到一粒你嘅,一粒係小揚....當係我多謝佢....為呢到盡心盡力...我諗你而家...都好想見到佢,呵呵....」
 
朱女被婆婆揭穿心事,俏臉再紅,嬌笑一聲,便接過糖果,再奔出帳篷。
 
「唔好跑咁快...因住跌親啊....」婆婆看著朱女再次跑得遠遠,不禁微笑嘆息,她休息了一會,再重新拿起剛剛拋下的衣服,慢慢再摺疊起來,摺了一會,卻停下了手,默默地看著那堆襯衣,似乎沒有甚麼心情。
 
「糟糕,糟糕...」
 
溫麗絲拉著丹澤爾的手,急步跑了起來,直到把他拉到鐵皮屋的後方,和帳篷區完全相反方向,才停了下來。
 
丹澤爾一早把鐵剷拋在一旁,被這個金髮少女拉著,也是一直默默地看著天空,當停下來的時候,他很快地便收回手,四周看著,再沉聲道:「麗絲,我還有工程要做。」
 
「做咩工程?岩岩你都聽到,我哋都就快搭船離開喇...」溫麗絲嘟起嘴巴,輕輕梳理著金色長髮道:「我想問嘅係,點解...營火晚會後你唔再約我。」
 
「始終安全為上。」丹澤爾搖搖頭,再指指頸部道:「你知道的,麗絲。」
 
只見丹澤爾頸部有道深深的瘀傷,溫麗絲張開嘴巴,一臉憐惜,伸出手想撫摸,丹澤爾卻縮後一步。
 
丹澤爾看看天色道:「差不多,我要回去。」
 
溫麗絲卻拉著他,跑到他的面前,深深凝視著他,堅定道:「丹...你知道我心意的!」
 
面對佳人突如其來的表露心跡,丹澤爾終於有所動容,只見他正眼看著溫麗絲,泛起苦澀的笑容道:「麗絲...我是黑人...」
 
溫麗絲打斷道:「唔係問題!我唔介意!而且你介意的話,點解仲要追求我?」
 
丹澤爾似乎有點無奈,有點悲傷,他避開她的眼神,轉過身子,然後輕輕道:「是我做錯了。對不起,你接受占士吧。」
 
溫麗絲不禁呆了一呆,怒笑道:「你當我係貨物?」
 
「當然不是!」丹澤爾猛地搖頭,看著溫麗絲怒氣沖沖的樣子,他猶如舌頭打結,焦急地道:「我....我....我....」
 
他「我」了幾聲,卻始終「我」不出甚麼來,溫麗絲看到他窘困的樣貌,不禁轉怒為笑道:「你睇下你個蠢樣。」
 
丹澤爾也不禁微微一笑,仍然盡力地解釋道:「我...不懂說話,只是...你不會是貨物。」
 
溫麗絲哼了一聲,忽然向前一跳,身高差讓她剛好站到丹澤爾的下巴底下,她抬起頭,正想踮起腳尖,但丹澤爾卻快她一步,急忙退後一步,再慢慢道:「麗絲....我怕,我怕你會有危險。」
 
「咩危險?」溫麗絲已經聽夠這些藉口,但也不想讓丹澤爾難堪,只道:「你日日夜夜將鐵牆加固,為嘅就係我哋嘅安全,我唔怕有喪屍會入到嚟....」
 
丹澤爾搖搖頭,似乎猶疑了許久,但始終仍是吐出答案:「是占士。」
 
溫麗絲嗯了一聲,這個隱憂她很久之前便已擔心過,害怕選擇丹澤爾而占士會報復,而在意料之內,那天營火晚會,占士的確出現並且揍了丹澤爾一頓,但他最後被麥俊揚處罰留在帳篷內幾天,而現在也一陣子沒有見過他,溫麗絲早已把這個威脅忘記。
 
丹澤爾若有所思地撫著自己仍隱隱作疼的頸項,沉聲道:「和他共事那麼久,我也了解他的為人。他在很久以前便認識你,還跟你一同旅行來到香港....如果最後,因為我這個黑人,讓他一直的努力全部白費,他一定不會就此罷休,最壞的情況是他會因愛成恨...」
 
溫麗絲不禁失笑道:「是你太過杞人憂天喇?占士係我朋友,雖然脾氣好差,但點都唔會對我做出咩事...仲有....如果我要接受佢,一早就接受咗,我同佢始終都係朋友。」
 
丹澤爾見她不相信,也沒再說話,只搖搖頭,溫麗絲卻趁他搖頭之際,忽地撲進他的懷裡,雙手緊箍他的頸項,不給他退後的機會,然後再次踮起腳尖,便朝他吻去。
 
丹澤爾被這突如其來的甜蜜嚇了一跳,正想拒絕,卻心下一軟,當嘴唇觸碰到那陣柔軟,還是情不自禁地摟著溫麗絲的纖腰,慢慢回應著她。
 
而似乎就在此時,在遠方的某處,也有一對原本理應南轅北轍,關係幾乎斷絕的情侶,也是由女方採取主動,把男方強硬地給「吃」掉,這個狀況,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鐵皮屋後,高台底下,陽光照射之處,這對情侶便在此溫柔地吻著對方,卻完全沒有發現,在高台上,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這雙眼睛非常平靜,注視了他們一會,便轉移視線,突然,他發覺在這對情侶的不遠處,有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在躲在鐵皮屋後方探頭探腦。
 
當這個男人看見這對情侶熱吻,即使相隔百來米,但仍然感受到他扭曲的臉孔所傳來的憤怒,咬牙切齒的模樣,似乎恨不得衝上前大鬧一場。
 
眼睛仍舊平靜,即使這三人在他面前突然爆血死亡,或是變成喪屍,也沒所謂。
 
這一切,不關他的事情。
 
過了一會,他再默默注視著西北方,在鐵欄外邊,林立但已荒廢的大廈樓宇,嘴裡喃喃道:「使者,我會一直等你回來。我會等你回來,給我指示,指引我的去路,帶我找到我的妻兒....阿拉諾思....」
 
朱女拿著兩顆圓圓的橙糖,高高興興地從帳篷跑出去,再次穿過帳篷區,突然想起剛剛木嫂在一旁,自己卻偷吻麥俊揚,不禁為自己突然大膽的行為感到臉紅尷尬。
 
所以,當她走到麥俊揚所在的地鋪附近,便開始輕手輕腳,微微探頭,只見木嫂已經走了,剩下麥俊揚一個,她便鬆一口氣,走了過去,跪在麥俊揚的旁邊,把糖果放下。
 
忽然,幾個腳步聲和說話聲在附近響起,朱女轉頭一看,只見阿一帶著那幾個解放軍,東指西望,滔滔不絕地說話,其他人則不斷點頭,似乎像個導遊在帶領遊客參觀一樣。
 
朱女剛轉頭,卻碰巧接上陸大軍的視線,朱女看到他的疤痕和單眼,頓時嚇了一嚇,轉回頭去。
 
卻聽見那群人的一個腳步忽然向自己走來,明明那些是解放軍,是政府的人,但朱女不知為何仍然心生害怕,本來要跟麥俊揚說的話,都吞回肚裡。
 
「這個男人就是首領?」
 
陸大軍走到朱女的旁邊,他咬著一根香煙,蔑視著麥俊揚,對著朱女問道。
 
「看他的樣子也不知何時才醒來了,勸你不用等。」
 
朱女沒有抬起頭,繼續沉默,忽然,朱女只感臉上一痛,卻被陸大軍用手掐住下巴,強制地抬起頭來。
 
朱女痛叫一聲,陸大軍卻掐住她的臉孔,左看右看,滿意地道:「挺不錯,挺不錯,喂,那個...阿一!」
 
阿一見此情形,也呆了一呆,在其他解放軍之中連忙跑過去道:「陸上校,咩事?」
 
阿一緊抓著朱女的肩膀,似乎不想讓她鬧出甚麼事情,但陸大軍接下來竟道:「我要她陪我走走。」
 
朱女聽到後正想反抗,肩膀卻被阿一壓著,臉孔也被陸大軍掐住,只能嗚嗚聲地叫著,阿一卻呆了一呆,雖然陸大軍沒有把話說明,但作為成年男人,他當然知道這不會這樣簡單,立刻訕笑道:「陸上校,呢個...朱女仲係小朋友....」
 
「廢話少說!」其他一個解放軍卻嚷道:「大軍哥只是要她陪著走走,這是她的榮幸!」
 
「對啊,國內不知有多少女子想陪大軍哥哩。」另一個解放軍也叫道。
 
他們一人一句,陸大軍哼了一聲,便鬆開了朱女的下巴,一臉不滿之色。
 
阿一不想得罪解放軍,也不好拒絕,慢慢把朱女的肩膀放開,阿一跟朱女道:「朱女,我會幫你和婆婆說一聲今晚不回去,你好好陪他走一會,好嗎?」
 
朱女撫著疼痛的臉孔,怒瞪著陸大軍和阿一,正想拒絕,卻有一聲極為驚恐的尖叫在帳篷區傳出,響亮得讓整個地盤都聽得見。

「啊!!!──────────救....救命!有人....有人....有人死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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