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軍見自己的計劃完美實現,自信滿滿地環顧四周,見眾人氣憤,又怕薛丁或朱女說出某些惹人懸想的說話,便趁住這個良好時機,即時扣下保險制,走前幾步,用步槍對著薛丁趴在地上的頭顱。
 
薛丁聽到扣下保險制的聲音,猶似驚醒,他嘴巴蠕動了幾下,看去朱女,摟著阿靜的朱女也聽到這下機械聲,猛然抬頭,被淚水淹沒著的眼睛一陣不知所措,嘴巴微張,似乎想為他說出某些話。
 
當朱女快要說出口時,在她一旁的八字鬍忽然滿臉笑容打斷道:「朱女,我知道你婆婆很擔心你的安危,等會我們一起去探望她,好不好?」
 
朱女呆了一呆,剛要吐出的話語硬生生地吞回肚中,悲涼地瞧了薜丁一眼,便把頭再埋在阿靜的肩膀上。
 
一瞬間,薛丁聽見八字鬍的話,看見朱女的反應,忽然恢復了少許理智,心中的痛楚隨之減退,心裡稍微寬鬆,想著:「原來佢唔係唔想救我...只係俾人威脅...」


 
他暗暗高興地安慰自己後,卻又不禁瞪著八字鬍暗鬧著:「呢條仆街將啲嘢講得咁撚好聽,咁樣光明正大冤枉我,好撚有問題!屌你老母,屌爆你老母!丫,諗番起,朱女琴晚一定聽到佢哋啲秘密先俾佢哋追....唉,早知尋晚就唔撚扮偉大,問清楚佢丫嘛....我呢條爛命有乜撚嘢所謂,只係怕我死咗之後,唔知佢哋會點對付佢...」
 
漆黑的槍管對著薛丁的腦袋,彷彿隨時射出子彈,但他卻毫無所覺,心裡又苦惱又難過地想著:「如果我而家大聲叫佢講事實,或者我可以保到條命,但呢班解放軍冇人性,可能即刻傷害佢,仲會搞埋佢阿婆,我唔可以累到佢哋;但如果我而家唔叫佢講,我又唔係老麥,佢點會主動為咗我講丫....唉....唔講都算,但唔知我死咗之後,呢班解放軍會唔會放過佢?溫麗絲佢哋實以為我係兇手,我死咗之後,佢哋以為冇事更加放鬆,實俾班撚樣有機可乘....你老母,點算好,講又死,唔講又死,點算好,點撚算好!?」
 
薛丁腦內瞬間轉了幾個念頭,卻全都是為了朱女的安危而想,視線忽略在自己面前的槍管和陸大軍,直直注視著那脆弱的身影,自己的性命竟似乎僅次一級,實在不知道這個滿身肌肉的大男人到底在想甚麼。
 
雖然薛丁腦內有千萬個念頭,但人群內此時個個只得一個念頭,就是為陸大軍喝采,要他把這個一直惹人討厭的兇手殺死,甚至有一部份人用幸災樂禍的笑臉,大叫著:「快啲開槍!」「薛丁呢個禽獸終於有報應!」「抵死!踢我個仔個波出街丫拿!」「血債血償!」「行刑!行刑!」
 
甚至有些許微乎其微的聲音低道:「好嘢,又少咗一個人爭上船。」「根本薛丁呢種人就唔應該上船。」「咪係,俾佢上船姐係浪費個位姐...」


 
聽聞人在死前,任何感覺往往會變得前所未有地敏銳,這些說話都完整無缺地傳進薛丁耳中,他卻微微勾起嘴角,安靜地把頭重新趴在地上,竟完全沒有反抗之意。
 
人人都正在大聲呼喊著,卻甚少人留意,在所有人的後方,那個仁慈的中年女人再看了四周一眼,突然輕輕吻了她帶來的那個人,低聲說了幾句,然後檢查了手中拿著的一個非常大的袋子,慈祥一笑,便擠向人群中。
 
那個被吻的人,眼神迷糊,臉孔紅得異常,根本不是人類所擁有的紅,似乎在發著極高的燒。他被吻後,似乎想伸出手拉著她,卻不夠快速,只能讓她在自己面前揮袖而去,呆呆地看著她的背影。
 
忽地,他渾身抽搐了一下,便低下了頭,再沒有任何反應,卻隱約地看到他有點發紫的舌頭,慢慢舔著自己粗獷的鬍鬚,口水似乎失去控制般,流去自己的下巴。
 
駝背的阿八見情況發展得如陸大軍所料,不禁嘿嘿笑著地在人群中退後,正想功成身退,卻忽地撞到一個人,他回頭一看,只見是臉帶微笑的木嫂,她正在向著所有人派水。


 
阿八眨了眨眼睛,自己因為口吃,所以剛剛說話說得很吃力,非常口乾,見她似乎正在派水,知道木嫂有名的好人,便口吃道:「木木嫂,你好...俾支水我呀....」
 
木嫂笑了一笑,二話不說便把水給了阿八,繼續往前走去。阿八迅速地打開了水,大口大口地喝著,不禁皺了皺眉頭,嘴巴呷著水,他忽然覺得,怎麼木嫂今天的微笑有點....恐怖?
 
阿八晃了晃頭顱,可能是自己剛剛把勇氣用光,才有這個錯覺吧,他自嘲了一下自己的沒用,便隨意坐了下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還在呼喊著的人們。
 
就在薛丁完全放棄,陸大軍正想開槍之際,卻忽地聽見一把女聲:「咪住!薛丁,你到底仲有冇嘢要講?」
 
卻聽見阿靜忽然大聲問道,原來一直摟著朱女的她,不住聽到懷中的朱女顫抖地輕道:「唔好....唔好...殺...佢....」
 
阿靜皺起眉頭,忽然覺得事有蹊蹺,怎麼應該是受害者的朱女,會有如此反應....
 
雖她對殘殺梅子的兇手恨之入骨,但她更加不想在一時被怒火遮眼的情況下,冤枉錯人,便本能反應地叫了出來。
 


陸大軍心中一急,要是二話不說地扣下板機,一定惹人懷疑,薛丁卻頭也不抬,只沉聲道:「喂,你咪再咁驚青呀,冇人照顧你,你之後就要靠自己喇。」
 
這番說話都傳進人群中,人們卻摸不著頭腦,他在說甚麼?也不知道他在對誰說。
 
阿靜感到朱女哭得更厲害了,更加覺得奇怪,不過,遺憾的是,一切證據都確實地指控他,而他也沒有為自己辯護,似乎的確就是兇手。
 
一個慈祥的女人緩緩在人群的邊緣走出來,她貼著鐵牆行走,兜到解放軍的背後,只見她拿著大量的水,遞向解放軍和阿一,微笑道:「大家講咗咁耐,應該都口乾,飲下水啦。」
 
年輕的解放軍似乎沒有甚麼心情,道謝地搖頭,矮小的解放軍接了過來,不過他卻想等待命令才喝水,一高一瘦的解放軍接了過來後,便毫不客氣地咕嚕咕嚕地喝著,八字鬍搖搖頭,大聲道:「我要啤酒!」
 
一直保持沉默的阿一默默打開了水,正想喝去,卻戛然停住,他往水中嗅了一嗅,本來平靜的臉孔有點動容,注視著木嫂的背影,正想提醒眾人,但不知為何,最後只化成一個若隱若現的微笑。
 
持槍的陸大軍一陣奇怪,聽到薛丁沒頭沒腦的話,難道這傢伙不在乎自己生命嗎?那就別怪我了。
 
他隨手示意丹澤爾讓開,便一腳踩著薛丁的背脊,冷道:「遺言說完了吧,那是時候,下地獄去!」


 
早在人群內,有幾個熟悉的大叔一直湊熱鬧地大喊著,甚至吹著口哨,胡說八道地來煽風點火,但當他們見到陸大軍真的把槍抵著薛丁的頭顱,似乎就想在這處行刑,他們卻立刻安靜下來。
 
他們的確是愛生事端,愛看好戲,但不代表當他們看到一個活生生的人頭,在自己面前被射爆,見到滿地黏稠稠的腦漿會感到高興。
 
他們見事件差不多七七八八了,也不想影響今晚的食慾,摸摸鼻子,便想提前離開,當他們快走到鐵皮屋的門口時,卻見門前正站著一個人,是他們很熟悉的一個人。
 
大叔們互視一眼,其中一個不禁哈哈一笑地道:「喂,阿木,聽講搜索隊尋日好大獲喎,成日都唔見你,你冇嘢丫嘛?」
 
另一個笑道:「屌,你講咩呀,佢冇嘢就唔會企係到啦,你俾阿嫂聽到死緊,今晚冇啖好食食!」
 
第一個說話的大叔嘿嘿笑著:「唉,我晚晚都冇啖好食啦,邊似得阿木有老婆,晚晚都可以『食』姐...」
 
大叔們聽到後嘿嘿地淫笑,說話內容真的沒有甚麼大道理,他們說了幾句,最後一個卻見木叔一直沒有反應,仍在低著頭,覺得有點奇怪,便走過去,輕輕向他搭著肩膀道:「喂,阿木,幾時變到咁囂張?應人啦喂.....」
 


就在那手碰到木叔的一瞬間,他猛然抬頭,肚腹滲出的血把衣服染得黑紅,灰白色的瞳孔劇烈收縮!
 
眾人屏著氣,目不轉睛地看著薛丁,等待陸大軍扣下板機,木嫂不知何時走到阿靜旁邊,她首先憐惜地摸了摸朱女的頭,也安慰了花花幾句,再從袋子內取出幾支水道:「你哋今日都好辛苦,嚟,飲啖水潤下喉先,飲咗,應該會舒服好多。」
 
阿靜接了過來道謝,便扭開水蓋,想給朱女喝一下,朱女搖頭拒絕,她知道朱女心情不好,正想自己喝一口,卻才忽然感到這水蓋非常輕易地扭開,不像新水,感到有點奇怪。
 
她奇怪地看一看瓶身,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卻隱約看到在清澈的水中,竟然有一絲幾乎細不可見的黑色飄浮物,那,就像是....血!?
 
「丫!!!!!!!!!!!!!!!!!!!!─────────────────」
 
一聲極其慘烈的尖叫,在人群深處中,忽然蓋過所有人的呼喊,響徹整個飯堂,就如突如其來的爆炸聲,劃過比賽的上空,讓人心頭一悸,大吃一驚,卻不明發生甚麼事情。
 
眾人紛紛回頭一看,恐懼的尖叫聲卻猶如點起炮仗般一發不可收拾,在人群中的後方,不論男女老幼,臉上的表情都陷入極度恐慌,在這個無可能看到喪屍的地方,竟然出現了喪屍!
 
那一隻喪屍正咬啃著一條前臂,他就像瘋狂地刨西瓜一樣,鮮血從他的口中如噴泉湧下,而地上則躺在一個斷臂的大叔,他一下一下地抽搐,喉嚨被咬碎,鮮血亦從一開一合的肉色缺口內湧出,雙目反白,似乎已經斃命,另外兩個大叔,卻不知所蹤。


 
在飯堂內的人大部份都手無寸鐵,有些反應快的,連忙朝前面跑去,想著走到持槍的解放軍那裡,一定沒事兒;但有些反應慢的,仍然呆呆地留在原地,俾人推了幾下才跑著;有些個子矮的,被人群擋著視線,根本看不清楚,也不知發生甚麼事兒;更有些膽子小的,甚至有些未曾真正看過喪屍的人們,看到地上一大灘血液,看到那灰白色的眼球,看到那駭人的尖牙,腦袋早已空白,根本不知要幹甚麼。
 
那隻喪屍看見無數活人在面走來走去,它嘶吼一聲,張開血色的大口,拋下斷臂,便衝去人群之中!
 
「喪....喪屍丫!────────」
 
不知誰人的大喊,響徹整個飯堂,幾乎所有人,陸大軍、阿靜、阿一、花花、朱女、甚至連已經等待死亡來臨的薛丁都不禁驚呆,唯獨丹澤爾二話不說,便跑去溫麗絲的旁邊。
 
他們還未來得及想通喪屍如何進來的時候,便聽見另一聲慘烈的痛叫,只見那隻喪屍再次撲去一個女人身上,大口大口地撕咬著她的乳房!
 
在附近的人都退得遠遠的,不過卻有一個男人鼓起無比的勇氣,哇哇大叫地衝過去,就想用腳狠狠踢開喪屍,但那隻喪屍似乎沒有沉醉於美食,竟然似乎感到危險,它一手抓爛女人的喉嚨,一手竟朝男人的腿劃去!
 
那男人嚇了一跳,喪屍不是都是慢吞吞的被人類殺死的嗎?他稍為一怯,竟愚蠢得想收腳逃走,但那喪屍又怎會放過眼前的獵物,一手把抓著他的大腿,發黑的手指便陷入肌肉之中,直達骨頭,痛得那男人立刻仆倒在地上,便化成喪屍的美食。
 
眾人見此,更嚇得四處逃竄,那個阿八天生膽子極小,平常只敢做做小動作,看見喪屍後更嚇得神不守舍,褲子也濕了一遍,他正想站起來轉頭跑走,卻被一個迎面而來的健壯男人的肘部不小心狠狠一撞,整個頭顱猛力地旋轉,竟三百六十度一轉,頸骨發生格格聲,瘦削的身軀就這樣飛遠一兩米,死了。
 
其實飯堂還算寬闊,並不擠逼,只要人們臨而不亂的跑到前方,讓持有武器的解放軍等人來解決這一隻喪屍,便不會發生如此慘劇,可惜的是過於安穩的生活,讓大部份人早已喪失了即時應變的能力。
 
在前方之中,反應最快的一個竟是被綁著手腳的薛丁,他見陸大軍正猛睜單眼,看著後方發呆,便暗地避過槍管,盡量不動聲息地悄悄爬走,也不知陸大軍在想甚麼,還是薛丁剛巧爬在他的盲點,竟真的讓他在自己眼皮悄悄溜走。
 
作為搜索隊一員的阿靜反應亦是很快,當尖叫響起的時候,她已恢復過來,也來不及細想那支水的問題,二話不說便朝喪屍跑去,卻因人潮逆流,又發覺自己並無帶著武器,跑了一會也被人群擋著視線,她心中大急,便轉過頭,對著解放軍大聲道:「喂,你哋快啲....」
 
話音未落,便聽見槍響,一抹勁風劃過自己的臉頰,一道血絲緩緩流下,阿靜一臉驚呆,一陣不可置信,只見陸大軍,八字鬍,矮小的,一高一瘦的解放軍齊整地舉起步槍,便向後方掃射起來!!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
 
彈殼叮叮地掉在地上,煙火從槍管飄揚,軍帽內流出汗水,肌肉無故地顫抖,呼吸彷彿完全靜止,那一瞬間,人或是喪屍,只要跑慢一步,只要稍為猶疑,都有可能被子彈貫穿。
 
槍聲與尖叫聲交織為魔鬼愛聽的交響曲,恐懼驚愕遲疑害怕化成充分的致命理由,一分鐘,還是一小時,不知道,只知道當槍聲停下的時候,血流成河。
 
阿靜任由血液劃過自己臉頰,呆滯地看著滿地屍體,十...二十...至少三四十具屍體,就這樣躺在地上,血液從身體的彈孔悄悄流出,浸沒粗糙鋪成的地板,散發出濃烈的血腥味。
 
仍生存的人都擠到解放軍的後方,男人仍然一臉驚愕,有幾個女人更加緊張地扯著解放軍的衣服,個個都雖喘著氣,但都不禁屏著呼吸,看著這從未想過的情況。
 
飯堂內一遍寧靜,一邊屍體,一邊活人,活人凝視著屍體,屍體被活人注視。
 
陸大軍單眼瞇了一瞇,掃視著屍體,似乎再沒有任何生命跡象,當眾人鬆了一口氣時,一具屍體忽然動了一動,慢慢用手支撐著自己身體,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陸大軍哼了一聲,便用步槍瞄準它,眼角卻忽然瞧見,在另一邊的一具屍體,也毫無先兆地站了起來。
 
隨著三十來具屍體慢慢站了起來,面對著身體被貫穿,腸穿肚爛,甚至斷掉一肢的喪屍,它們正張大嘴巴,臉孔抽搐地對著自己,眾人只覺背脊不知從何處冒出寒意,腦海中疑冒起一個疑問:沒可能,沒可能全部人也會變成喪屍啊...
 
阿靜閃過一個念頭,陸大軍也沒理會這麼多,手抖了一抖,舉了起來,示意所有人舉槍,冷冷道:「瞄準,發...」
 
「丫!────────────」
 
發射一詞還未吐出,只聽見擠逼著的人群,倏忽又爆出一聲淒厲的慘叫聲,眾人泛白的臉孔緩緩一轉,只見不知何時,有兩隻剛異變的喪屍就在身後,它們以不是上了年紀應有的身手,狠狠撲向人群裡,在擠逼的環境下,隨意找著目標大快朵頤。
 
尖叫聲再次爆起,人群不受控制地隨意四散逃竄,陸大軍扣板機的手指,也不禁猶疑。
 
同時間,那三十來具喪屍,腳步忽地一動,便朝活生生的人群之中,遞出發紫發黑的手臂,嘶吼著跑去...

喪屍,活人,喪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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