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密謀

長安城中,翠玉客棧。

一個男人正在舞劍,那劍法清脆利落、招招致命、不帶一絲多餘動作,每一招,都從各種意想不到的地方攻去,這個男人,把這套劍法演得揮灑自如、或抽或放、或攻或守;

這種人如劍、劍如人的劍法,看來只有天下第一劍可以做到。

一個男人瞧著這套劍法看得出神,他看見這套劍法的精奇奧妙、奇招百出,實遠超自己認知,他實在想不到劍可以如此使、可以如此刺、可以如此砍劈回削;





他是多麼的驚惶、多麼的害怕,這種劍法會施展在他身上。

一個男人把玩著他繫在劍鞘的玉佩,欣賞著它的色澤,輕撫著它的造工打磨,對於這塊精緻無暇的玉佩,他極之沉醉;而對於那個舞劍的男人,他全不感興趣,甚至有點煩擾。

「我說啦,不要再往這老頭兒使劍了,一個不小心砍到什麼地方他又要嚇死啦。」 

「我那些時候不小心過?」董耀劃斷孫清一撮頭髮,回劍入鞘。

這被綁倒在地上的孫清,衣衫被董耀神妙的劍法劃得殘破不堪,董耀每次出劍,都離他皮肉寸餘,一劍一劍,劍風打在孫清的皮肉上,實在隱隱生痛。





更可怕的,是承受著那種精神上的折磨,他雖知天下第一劍的功架,但要親身去試驗他的劍法,眼看著董耀劍劍往要害刺來,躲避不得的那種恐懼,實在無法承受。

「那,是時候說出來了?」董耀拿開他口中的布團。

孫清在這幾天給拆磨得不成人形,積怨頗深;他破口大罵: 「畜生﹗你們這樣還算得上俠義之仕嗎?枉人們頌你們是江湖三公子﹗我呸﹗」

董耀緩緩搖頭,暗自神傷。 

「你都說是三公子了,現下只剩我們兩個,也沒什麼公子不公子的了。」





楊正康沉聲道,聲音中充滿憤慨。

孫清感覺自己說錯了話;他記得,當年董耀,劉悔,楊正康三位交情極深,行走江湖形影不離,曾共渡不少劫難。

七年前,三位少年合鬥太平妖道,戰了兩日兩夜,終於將其擊殺,使得三人成為生死之交。

可是,數年前劉悔突然病逝,使得這江湖佳話消失,其餘二人亦從始消聲匿跡。

而現在,這段佳話中的兩位人物正站在他臉前,而且滿懷憤恨;他料想不到,一時衝口而出,引發了他們兄弟之情的傷感。 

孫清嘆了一口氣:「會稽。」

「我教將在會稽舉行大會,將選拔新教主,引領教眾重振五斗米道。」 

「嗯......孫泰選接班人?倒有趣得很。」楊正康沉思。 





「我看這樣吧,我們把他帶到會稽去,看看他們在搞什麼花樣。」 董耀點頭。

他知道,事情不可能這麼簡單。若是只為了選新教主,孫清不可能承受著這般折磨而不願說。

他知道,孫清有所隱瞞、他知道,此事背後必定另有密謀、他知道,楊正康也是知道的。

 彭城,劉府。

自從五位小姐失了蹤,李光外出尋求董耀協肋,四奶奶江敏重傷昏迷等等,劉府比以前冷清了許多,三奶奶守在江敏旁邊發呆,她慶幸江敏正昏迷,能夠不去承受母女離異的喪女之痛;她想尋

死。

可是,每當她想到李光正尋求著董耀的幫忙、想到那位天下無雙的劍客、那位跟劉悔伯仲之間公子哥兒,那一絲絲希望使她苦苦支持著。





 她握著江敏的手,察看著江敏,一呼、一吸,起起伏伏,每個動作都展露出大家閨秀的風姿,看著她那使人心醉的臉龐,又一次挑起她潛藏深處的嫉妒。

這出身卑微的女子,憑藉她過人的美貌,在劉府得到了地位,得到了寵愛,得到了一輩子的幸福。

 「要是沒有她......」 她的手開始用力。

 她把江敏雪白的手捏出了紅印。

 她自己是知道的。這美貌女子搶走了她的寵愛、分減了劉淵的精力,她是恨著江敏的。

她沒有了珍愛的女兒,她再不在乎,她恨不得江敏一睡不起,恨不得自己的手指化作利刃,一刀一刀嵌入江敏的手腕.......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手往上一扯;江敏醒來了。

 江敏望一望她、望一望小女兒的嬰兒床,她尖叫。

 尖叫驚動了劉府上下,大大小小都往她房子跑去,包括那個胖碩的劉大老爺。





 「快叫大夫﹗叫大夫﹗阿敏你終於醒來啦。」 劉淵久久沒展露的笑顏初次重見。

 可惜,這個笑顏沒有持續多久,取而代之的,是代表失落與惋惜的苦臉。

 響徹劉府的尖叫聲依然持續,江敏的尖叫聲,混著數聲女兒,不要之類的說話,明顯地,這是失心瘋的症狀。

顯然,失去女兒的打擊,與領頭白衣女的一擊令她神智大受創傷。 

沉默華貴的睡美人,一下子變作憶女成狂的瘋婆子,這就是劉府厄運的後續。

 好不容易,江敏才平靜下來,她伏在床上哭泣,無間斷地呼喊著女兒的名字。

 試問,有什麼能夠比失去經歷生育的陣痛生下來的兒女要痛心?





 天柱峰上,幾十縷白衣聚集在居中的庭院里,每個白衣女都彎低了身子,靜候著她們的神女發號司令。

 「翠蘭、翠碧,各領四名侍女到兌州,幽州辦事;翠蓮、翠玉,各領四名侍女往漢中,巴蜀一帶辦事;翠 玲領四名侍女往關中一帶。」

 「翠菁,你選四名侍女,隨我一同前往會稽。」眾女侍對神女親身出動都微感驚訝。

 「水瑤,你的傷勢完好了沒?」 

水瑤的身子生硬的震動了一下,她沒想到神女會突然關顧自己的傷勢。

 「我、我,多謝神女下賜仙丹,水瑤的傷勢已好得八、九勢,對於執行任務並無大礙。」

 「嗯,你隨我一同到江東。」 水瑤再一次被消息所嚇到,臉上的雪白浮起紅暈,對神女下託的重任感到錯愕。

 「就這樣部署吧,都退下,去做該做的。」

 「但......﹗」

水瑤愕然的看著白簾下的神女。

 「有問題嗎?」 這一句問句,語氣極為平淡,溫和,配上神女那把天籟實在極為悅耳動聽,但卻隱隱帶著一股不可違抗的氣息,使你不敢問,不敢答。

 「沒..沒有。」

 「嗯,水瑤留下來,其他都退下。」 水瑤再一次傻痴痴的看著神女。

 「到底......神女要指派我做些什麼?為什麼要我帶領五位姐姐到江東去?為什麼要我留下去?有什麼任務要指派我去做?」水瑤沉思著。

 其他白衣侍女盡皆退去,水瑤仍陷入無盡的迷思之中。 「瑤,你上來。」

 水瑤這才驚覺,急步跑上亭子里去。 

「瑤,我有件事要你給我去做。」

 神女悄聲在水瑤耳邊說了幾個字。 水瑤隨即僵在原地動也不動。 

在這亂世之間,每個人都有他的密謀,有的只為了傷害他人、有的為了遺禍人間、有的,你永遠也猜不著他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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