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清理了舊閣樓的塵,我便回去收拾行李。 
  
雖然只是來了短短幾天,我卻已經十分不捨。
 
阿嬤和阿美在倉庫點算零件和單車,剩下自己一個回去。這好像還是這幾天來的第一次。她在我轉身之前,千叮萬囑,我回去之後一定要下載那個什麼「奶」。
 
走著走著,空氣中有濕懦清新的雨的氣味。天空又突然變得灰暗,烏雲滿佈──
 
回到閣樓,我氣喘吁吁的站在那盞極豪華亮麗的吊燈下,稍稍定神。
 




隨便將撒了滿地的老婆餅太陽餅紅豆烤餅綠茶燒餅雞仔餅統統塞進行李箱,把它們壓在一大堆衣服鞋子背包內衣褲襪子之下,經過多番的努力嘗試,總算可以把拉鍊拉上。
 
我傳了個訊息給Judy和馬騮,告訴他們我有新電話用了。Judy很興奮地以為我真的脫貧了,馬騮則傳了一堆飛吻、心心之類的噁心表情符號過來。
 
我也傳了訊息給Gaby。告訴她,我今天晚上就要回來了,嚇一跳吧?而她卻沒有回覆。
 
迷茫之際,我的視線從手機螢幕中移開,我這才發現,直至快要離開的這一刻,自己這幾天來都不曾端視過這房間的一切。
 
我仔細地端詳著房間著的每一個擺設和佈置。放在書架上有各式各樣的模型,最奪目的那一個有著四四方方的身驅,機械人般的四肢和紅色的眼睛,他在香港的房間裡也有一隻──想起來了,是很久以前的卡通片《黃金戰士》吧?
 




我說他長得像我便秘的時候拉出來的硬邦邦的屎,你說我的暴龍獸像媽媽發怒時候的模樣。
 
還有那些張相架中,早已泛黃的各張年輕的臉,配上鬆散卻又不失齊整的髮型,還有咧嘴露出一排潔白自信的牙齒──這兒保留著的,全都是父親年輕時候的氣味。
 
不知道你的碩士學位是怎麼熬過來的呢?也是用這種馴獸式的讀書方法嗎?在那個年代考上碩士,肯定比現在要難上百倍千倍吧。
 
年輕的你,連追女孩子都可以那麼熱血,真是服了你。
 
你十多歲的身體裡面曾經奮力馴服的某種東西,在四十多歲的時候居然還沒有死去。
 




真令你的兒子驕傲又自豪。
 
窗外終於嘩啦嘩啦地下起雨來,伴隨著偶爾刮起的狂風,使得窗外的景象都蒙上一陣薄薄的煙。那些雨水,總在離愁別緒最濃的時候,才像一支支徹底穿透心房的針,密集地落下, 在地上打出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看著地上的水窪被雨水撼動,我也不由自主地想東想西。
 
你用成績把媽咪嬴了回來。但你的兒子呢?無論我怎麼做也好,好像都已經徒勞無功了,不是嗎?
 
她不是在別人的懷抱裡好好的嗎?難道這樣還不夠嗎?
 
你給不了的幸福,別人偏偏可以。
 
時間不對,那就算是世界上最殘酷的、沒法在一起的理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你很喜歡她。你當然希望她會幸福。然後,她真的很幸福,你也應該試著快樂起來才行。




 
鼻子好酸。
 
我好像也替你高興得流淚了。
 
最後一次了。讓沾濕臉頰的眼淚為我儲存氣力吧。
 
請允許我,在奮不顧身地把生命燃燒到極限之前,用盡全力地哭一次。
 
我哭沒關係。
 
你很快樂,那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