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愛民邨,跟白天的景象完全不同。
  
燈光異常地昏暗,人煙在那麼大的屋苑卻十分稀少。不少住戶的露台都投出紅色的詭秘光線,偶爾陰風陣陣吹來,更是顯得鬼影幢幢,直叫人心裡發毛。
 
我沿著馬路前行,途經一個小公園,幾個染著五顏六色頭髮、耳戴不同顏色耳環的不良少年,在大聲罵著髒話、喝著啤酒。我禁不住瞧瞧他們,他們其中一個狠狠地盯著我。
 
我慌忙把視線移開,四周什麼人都沒有。要是這刻他們衝過來的話──
 
「喂,望乜撚野呀你。」那個金色短髮的不良少年把我喝住。
 




糟了。
 
我不想惹事生非,更不希望無端挨揍。那種被幾個人圍著拳打腳踢的畫面,在我腦內急速生成。
 
於是,我不敢有其他反應,只敢低頭快步走過。怪就怪自己眼睛一時不聽話──
 
「行咁快做咩呀。」他開始向我靠近。
 
我想立即跑走,兩腳卻又不聽使喚,反而停了下來。
 




「冇呀我──我搵個朋友。」
 
這個時候,他的幾個同黨也跟著在他後面,每個手裡都拿著一支支的小啤酒樽。
 
「搵朋友?咁夜搵朋友?搵條女扑野呀?」他笑意淫淫。
 
「分甘同味啦。」其中一個紅髮少年搭在我的肩上。
 
這一瞬間,我真的怯慌得連呼吸都幾乎止住──即使在中一的時候,自己也曾經和街童聯群結黨地欺負弱小,自己卻完全沒有成為欺負對象的經驗。
 




原來,是可以這樣害怕。      
 
「唔──唔係,我搵個男仔朋友傾計咋嘛。」我只希望真話可以令醉意醺醺的他們讓我離開。
 
「喂,基架喎。」他們笑成一團。
 
當中一個黑色短髮的眼鏡男走了出來,說道:「基既我岩喎。」然後,他走到我的跟前,用力地彈了我的下體一下。
 
刺痛不是問題。
 
被凌辱而不敢反抗的羞愧感,才令自己痛到骨子裡去。
 
「陰公囉──好痛呀?」金色短髮男裝作關心地說。「成條愛民邨都係我地既朋友,你個朋友叫咩名呀?睇下我地幫唔幫到你?」
 
「陳耀添,佢叫陳耀添。」我借著機會鬆開紅髮少年的手。




 
「陳耀添?我地唔認全朵架喎。拿,好似我地咁,佢就叫快樂龍,我係金剛棒。」紅髮少年指了指黑色短髮男,然後兩個人互相挺起下體磨擦,自得其樂。
 
 
看著他們一邊互磨下體一邊呻吟,一陣反胃的感覺湧上心頭。
 
「屌你老母──」金髮少年突然向我衝來,「你老母錯嗨,問你野呀,答啦!」
 
他用力把我往後一推,我整個人退後了好幾步,然後他慢慢走過來,作勢要彈我的下體,我下意識地縮後。
 
「炮筒呀,佢叫炮筒──」
 
不知道為什麼,在我把這兩個字說出口的瞬間,他們突然呆住好幾秒,互相對望著。
 
「炮筒,靚朵喎。」那個紅髮少年又猛力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唔知可唔可以帶我地識下佢咁呢?」




 
「好似……唔係咁方便。」看著他們互相對望的眼神,我有不詳的預感。
 
「唔方便?乜撚野叫唔方便?」一直沒有出聲的長髮男從後彈出,對著我的肚子就是一拳。
 
我捧肚叫痛。
 
被羞辱而不敢吭聲、不敢反抗的痛。
 
兩排牙齒被我咬得發軟,手心捏起的拳頭開始讓手臂刺痛──
 
「乜尻呀?唔順超呀?」他又朝著我衝過來。
 
我實在壓抑不住怒火,滾燙的拳頭已經像一顆上膛的子彈般蓄勢待發。
 




可是。
 
這一瞬間,那些總在關鍵時候浮現的念頭又要礙事──
 
喂,黃佑聰。以暴易暴,你不就跟他們一樣了嗎。
 
那麼多年不知道消費了多少運氣和機遇,才能逃過被黑暗吞噬的命運?
 
要是你任由怒火遮掩兩眼,一切將會隨著這一拳消逝──
 
「啊──」
 
這一拳,在毫無防備之下轟落我肌肉完全鬆弛的肚子上。
 
這一拳,差點把我整個腸臟從口裡打出來。




 
我肚內抽搐翻騰,極強烈的嘔吐欲望使我喘不過氣,吐出的卻只有一串又一串的唾液。
 
「喂,咁惡既咩。」金髮少年把長髮男拉開。「你咁撚惡,我地點識新朋友呀。」
 
他慢慢走近我,臉上掛著十分親切的微笑。
 
「點呀?痛唔痛呀?」他一手放在我肚上輕揉。
 
這一刻,我感受到被關心的親切感,於是眼泛淚光地點點頭。
 
下一瞬間,他竟然朝同一個位置,狠狠地轟了下去。
 
我痛得倒在地上,咬住衣領呻吟,不忿的淚水流出眼眸。
 
「行啦,唔好哂時間。」黑框眼鏡男說。「搵條仆街咁撚耐,一陣比佢走撚左就唔抵。」
 
我抬起頭,臉上盡是驚愕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