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坐在可以俯瞰公路的石壆上喝著。
 
「癲架喎你,一抽二喎。」他說,我這才回想起剛才驚險的畫面。
 
「點夠你癲,一野搶左我個樽扑落去,我都黎唔切反應。」
 
他冷笑一聲,「咩黎唔切反應呀,我睇住你郁一郁就避撚左第一下,仲無啦啦搞到佢扑落自己友到,唔睇真啲以為佢傻撚左呀。」
 
我笑笑,搖搖頭。「自然反應姐。」
 




他沒有說話,只是拉開兩罐啤酒的拉環,遞了一罐給我,我伸手接過。
 
他向我遞起酒啤罐,我也伸手遞去。兩罐啤酒在行車疏落的公路前碰撞。
 
「喂。」他說。
 
「咩呀?」我正喝著酒,口齒不清。
 
「Thank you 你。」
 




我一口吞下啤酒,差點噎到。這是我頭一次,聽見炮筒用這種語氣說話。
 
「唔通睇住你比人扑死咩。」我掩飾住內心的激動。
 
「你可以架。」他也一口灌下啤酒。
 
「屌,隊友黎架嘛。」我舉起拳頭。
 
他看著我的拳頭,若有所思,卻還是綸起拳頭和我在空中撞擊一下。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我估唔到會搞成咁。」
 
我沒有回話,讓他繼續說下去。
 
「一出世屋企就好憨鳩,老豆差啲斬死老母,比人拉撚左入青山。個妹嚇到永久失聲──我自細就讀屎片既,講真,我撚有所謂咩,但係個妹點呀?而家先得十歲,仲有排佢捱。」
 
一輛車在空盪盪的公路上緩慢駛過,隨著涼風沸拂來一點點寂寞。
 
「做呀哥既乜都做唔到,剩係識打波──屌,想係香港地打波養住個屋企,真係食樹皮都唔撚掂,打到曉飛都冇用啦。」他把啤酒一飲而盡。
 
「所以你就同學校一齊賭外圍。」
 
「我有得揀咩?──」
 
我很想拍拍他的肩膊,卻還是忍住了衝動。




 
「──但至少我唔會打假波。每一場波我都好想嬴,我都覺得我地會嬴。所以,每次我點都買重自己學校。無論倍率幾多都係。」
 
我頓時雞皮疙瘩起了全身。
 
坐在身旁的這個人,還是差不多一年前,那個對自己、對籃球十分執著的炮筒──
 
「喂。」
 
「乜尻?」
 
「我地一齊再嬴落去好冇?」
 
他意味深長地看看我。「你咁講,即係想叫我返去打波?」
 




「返黎一齊打,唔好咩?」
 
他哈哈笑了兩聲,然後突然大笑,好像有什麼釋懷了般放聲大笑。
 
「屌你,正呀喂。」他十分興奮,「我推鳩左兩間學校,就係等你返黎同我講呢句。」
 
我十分錯愕,「吓?」
 
「呢段時間,有兩間名校搵過我。」他微笑地抬頭看著夜空,「仲要係佢地校長親自同我傾。佢地話,一個月可以出返幾千蚊練波費比我。」
 
「幾千蚊?」我表情十分詫異。
 
「名校黎講,幾千蚊請個人返黎好閒。但係到最後,兩間我都冇應承到。」
 
「點解?如果幾千蚊一個月唔係可以幫補到屋企好多咩?」




 
「挑。幾千蚊,我嬴兩三場波就有啦。不過,我唔係因為佢地比錢少就唔過去打既。」
 
「咁係因為咩野?」
 
「我同兩個校長都係咁講。我話校長,辛苦哂你專登搵我返黎。不過就算我個人著住你地件波衫,我個心都唔嚮呢間學校到。你專登比咁多錢請我過黎,我又寫唔到包單自己會打得好,咁到時哂你地錢就唔係幾好啦。」
 
我嘆出一口酒氣。「你開咩聖人mode呀憨鳩,你屋企需要你呀。」
 
「屌,我緊係自己知自己事。所以我兩間都係咁講,我話,我等緊個朋友。如果到八月尾佢都係冇黎,我就下定決心同你地搞手續啦。」
 
「嘩,你兩間都車哂大砲咁,萬一我真係冇搵你,真係唔知你點算。」
 
「唔撚洗知點算囉根本。」
 




「點解?」
 
「因為我知你實會黎架喎。」他向我舉起啤酒。
 
我遲疑地舉罐碰了一下。「但係而家就黎九月中啦喎,點解你仲未──」
 
「喂你都幾撚多問題架喎,安安樂樂飲下酒唔得既。」他笑著說。
 
我也自覺話有點多,便安靜不再作聲,把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咁鳩小氣既。」他用酒罐撞了我的手臂一下。「我知你準備夾返隊波呀嘛。」
 
我疑惑地看著他,「吓?邊個同你講架?」
 
「出得黎行,都識得唔少人既。」
 
「你識既而又知我啲野──有個咁既人咩。」
 
「屌,問問問估估估。飲啦柒頭。」
 
他開了餘下的兩罐酒,遞了一罐給我。
 
「等陣,問多最後一條問題。」
 
「乜尻呢。」
 
「你估蕉仔會唔會返黎打?」
 
他輕嘆一口氣,「唉,條粉腸去左第二間啦。個間野,練一次波有五佰蚊收。五佰蚊,狗都唔撚要啦,叫佢睇定啲先又唔撚聽──算啦,唔好提佢。可以飲酒未呀柒頭皮?」
 
「再飲埋呢罐我真係冧──」
 
「冧又點呀?冧左咪企返起身囉。」他把酒罐舉得好高。
 
我笑笑,然後很用力地撞了他的酒罐一下,濺出一灘啤酒。

「你岩。冧左,咪企返起身囉。」
 
兩個裝載著不同故事的酒罐,在肅清的公路旁、在漆黑的天際下,擊出最熾熱、最耀目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