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球的同一時間,我雙腳稍稍跳起,做了一個動作微細的小跳步。
 
在腳尖著地的一瞬間,我沒有半點遲疑,立即左腳抓地,加速往右邊運球。理所當然地,他像影子一像跟上我的動作,準備輕微踏前,用胸口和張得極大的手臂側身擋住我的移動路線。
 
這個時候,每個畫面都被拉扯得極其緩慢。
 
我舉起左前臂,手指輕輕抓著他的胸腔位置,順從他前靠的方向往我的後方微微一拉。同時,我俯身加速衝前,他整個人便像個在平衡木上失去重心的表演者,絆倒在我的後方──
 
烈焰熊熊。
 




狂風使焰火詭異地亂捲,周遭的氧氣被瞬間蒸發。
 
你已經越過鵬鳥的防線,獵物就在眼前。你想加速往前直衝,而大鵬卻在身後虎視眈眈。
 
你不相信牠能跟上你的速度。
 
你更不相信命運。
 
可是,假如世上有命運這種東西存在──
 




這隻獵物,就是命運的分水嶺。
 
順著節奏,我右腳跨出一大步,踩在在罰球線前方。
 
理應跟隨的左腳,曲膝踢起,卻再也沒有著地。
 
我左手伸盡,球被拓得很高,高得我必須放棄用右手保護籃球來換取身體的平衡。
 
這個程度的手臂伸展,是我的極限。
 




在空中騰飛的時間,以彷如電影中的十倍慢鏡般拉長──
 
獵物就在眼前,你奮力拍翼而飆起的火舌使眼前的景象像海市蜃樓般浮動。
 
兩臂的肌肉像要撕開一樣。
 
這個時候,後方的大鵬突然奇襲!
 
你奮力俯衝,狂風把烈焰吹成同一方向。
 
大鵬就在後方,他巨大的身軀把上空的光線完全遮蓋,你的周圍頓時成了黑夜。
 
然而,獵物就在眼前,伸手可及的距離──
 
你要,怎樣做?




 
Jimmy再一次跳得極高。一隻五指大張的手掌出現在視線範圍之內,向我手中的籃球撲去。要是我現在把球用手指挑高,大概沒有被他蓋到的可能,但因手臂完全伸展而缺乏遞高的力量,單靠手指挑撥,只能相信運氣能使球滾進框內──
 
不。
 
這次,我不能相信運氣。
 
我右腳縮起,雙手把球拉低,躲開他氣勢凌厲的大手。我全身的肌肉立即繃得極緊,承受著幾倍以上的拉扯力。
 
Jimmy擦過我的左邊肩膊,手卻在球的上方抓了個空。
 
我的身體因為地心引力而急速下墜。
 
我在雙腳著地之前,在空中往右畫出一個小半圓。
 




球框越來越近。
 
在腳尖快要碰到地板的一瞬間,我手指輕推,腰腹同時一扭,球勉強地向籃板飛去。
 
球十分軟弱地擦在籃板的右上方,軟弱得幾乎沒有聲音。
 
我因極度的失衡而滑倒在地上,看著球以極窄的角度下墜。
 
「仆街喇今次──」我心裡嘀咕。
 
這個角度,球將會向籃板與籃框中間連接著的鐵板落去。
 
「碰」的一聲,球果然打在鐵板的邊緣,彈走。
 
卻沒有彈出籃框。




 
我呆呆地看著球在框上來回彈了好幾下,最後搖搖晃晃的掉進框內,穿過籃網。
 
籃球滴落地板的同時,我仰頭微笑,嘆出一口充滿鬱悶的氣。
 
果然,運氣還是實力的一部份啊。
 
我剛開始陶醉於晚霞之中,卻見Jimmy對自己伸出手。
 
那雙差點又把球拍走的大手。
 
我牢牢抓著他的手,扯身站起。
 
「咁都比你上到既。」他一拳搥在我的胸口上。
 




「輕鬆啦。」我笑笑,然後拾起地上的籃球。「終於開到你齋。拿,呢球開波我嬴返黎架。」
 
「唔洗開喇。」
 
「點解?」
 
「我輸左啦都。」
 
我十分疑惑,「咩呀,打七分喎。」
 
「我話我比你說服左喇。」
 
我看著他無奈地笑著,我嘴角也不禁上揚。
 
「咁易架咩?仲諗住炒你七蛋添。」
 
「吹你就勁,吹埋個冠軍返黎啦。」
 
我悶哼一聲,然後互相擊拳。
 
「我對自己有返啲信心喇。」
 
「係呢?都話好多野唔試過唔會知架啦。」
 
「我諗我點都唔會輸蝕人地好多掛──」
 
「放心啦傻仔,唯一可以入到你波既人咪係你面前囉,驚條毛咩。」
 
「負碌咋你,下次打過。」
 
這樣就對了。
 
保持你的自信吧。
 
「下次打過囉,我好樂意用Second Time過多你幾次架。」
 
「我都唔介意Block到你碌多幾次地。」
 
我笑笑,綸起拳頭打在他結實的手臂上。
 
「咁係架喎。」
 
「嗯?」
 
「隊波囉,預埋你架啦。」
 
「但係聽講校長個邊──」
 
「嘩,你又知既。得啦,個邊我同馬騮會搞掂。」
 
「咁得啦。」
 
「講過就係架啦喎,唔好中途放我飛機呀。」
 
「得啦。」
 
「練波見。」我說。
 
「嗯。」他說。
 
本來七零八落的拚圖,總算砌成了一幅完整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