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練和我們簡單地Debriefing,檢討比賽的缺失和得著後,Judy便從觀眾席上走了下來。
 
「勁野喎,我批准你做我一日既男神。」
 
「謝主隆恩呀真係。喂,我而家可唔可以打比Gaby?」
 
「唔得住呀。」
 
「點解?」
 




「佢岩岩琴日決定要試美國一隻新藥,呢幾日就會送到香港,我諗都係盡量唔好刺激佢好啲。」
 
「隻藥好work架?」
 
「唔知,好似話從來冇試過係人體身上試。不過係白老鼠身上,有幾多呢──好似係三成,有三成既白老鼠身上既癌細胞完全消失──」
 
只有……三成?!
 
三成──三成的機會率,究竟有多大呢?
 




這刻的我的腦袋完全一片昏亂。一想到失敗的可能性,我便喘不過氣──
 
「一陣再搵你,我過去搵搵佢地先。多謝你今日過黎捧場呀。」
 
「講呢啲,電聯啦。」
 
我向著他們那邊走去,然後和他們湊在一起,圍著躺在地上的輝。
 
他低頭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看著自己的右腳腳腕上的冰袋。
 




「唔好唔開心啦。」我心知這句是世界上最無用的說話之一,卻還是說了出口。
 
「頂!──」輝一腳撐出,踢在計分桌的桌腳上,發出輕微的「嘭」的一聲。
 
「話咁快好返啦。屌講真,打波邊個未咬過柴姐。」炮筒也湊過來說。
 
「兩個星期後就打冠軍賽喇,而家先黎搞啲咁既野──頂,如果岩岩個野唔係比對面條友撞一撞,搞到我要單腳落地──」
 
教練和對方教練寒喧幾句之後,走了過來,蹲下,伸手摸摸輝用背包拓高的腳腕,輝輕聲呻吟,表情十分難受。
 
教練望向他的臉,搖了搖頭。
 
「文豪,你要準備好。輝好大機會下場波打唔到架喇。」
 
文豪有點驚訝,「場波兩個星期後先打,話唔定到時打到呢……」




 
「教練,有兩個星期抖,我OKAY架。」輝也連忙逞強。
 
「如果你出場,令成隊波冇左個盃,個責任係要全隊波陪你一齊負。」他雙手叉著腰說。「睇下下星期練波,你康復情況如何再打算啦。」
 
他說完便轉身離去,大家都沒再說些什麼,只有拍拍他的肩,或是輕輕搥落他的胸口,然後向更衣室的方向走去。男人之間的友誼,大抵如此。
 
我留下來,看著輝無奈的眼神,忽然靈機一觸。
 
我立即跑向自己的背包,從每一個小袋子中翻找。
 
一支只有拇指長度的乳白色液體。
 
我拿到輝的跟前,在他的眼前晃晃瓶身。
 




「拿,我唔包保對咬柴有用架,不過試下唔洗死。」
 
「咩黎架?傑撻撻又乳白色,唔通係──」
 
「係呀,琴日新鮮整出黎架。」
 
說時遲那時快,我已經在他劇烈隆起的右腳腕上塗抹一大灘的液體。
 
「嘩頂!咁涼既!」他嚇得整個人彈了一下。
 
「唔係見血個啲傷應該唔會即時有用,不過你第二朝訓醒睇下點啦。」我說。「放心啦,我地連喇沙呢關都過到,有咩野難到我地。」
 
「Sor,我完全冇擔心過下場輸定嬴喎。」他揚起嘴角說道。「我只係介意,完場慶祝個下我要係觀眾席拮下拮下咁行出黎,連跳下都唔得,好唔爽架嘛。」
 
聽他這樣說,我也笑了起來。




 
「係,我明。」我說。
 
「喂,」他側頭望向我,「你癲架喎,今場有冇入左十球三分?」
 
「痴線,肯定冇啦。」我嘻嘻地笑了起來,回想起半小時前每個誇張的運動視覺畫面。「不過至少都有六七球掛。」
 
「雖然話我冇諗過會輸,但我真係比佢地一開頭打個個run嚇窒左。如果唔係你入成三十幾分,今場波都唔知會點。」
 
「我入幾多分關鬼事咩,我地到最尾一定會嬴。」我語氣十分堅定。
 
我看向顯示板,上面寫著「主隊54:66客隊」。
 
「我真係估唔到,成隊波竟然可以好似以前咁夾得咁好。」他說。「雖然少左蕉仔條粉腸,而且要練足成個月又辛苦到癲,不過好彩當初你搵返我地咋。」
 




室內的氣溫彷如瞬間降了十度,我起了滿身雞皮疙瘩。「你係咪同文豪hehe得太多,搞到講野咁骨痺?」
 
「頂咩,下場都最後一場啦,呢啲說話唔趁而家有mood個陣講,以後都冇機會講架喇。」
 
我笑笑,朝他舉起拳頭。
 
他也笑著,然後兩拳在空中擊撞。
 
「如果你當初想打,好心就唔好同我賭埋哂啲濕鳩成績啦。好彩我天生就係讀書奇材,如果唔係,我輸左搞到隊波冇左個正選Key Man,真係唔知點算。」
 
他雙手後撐,坐直身,把幾乎融光的冰袋拿下。
 
「我唔似你咁硬頸,係都要夾返隊波呀聰仔。我好迷信,我信有命運呢樣野。」他默默地說,「上年咁樣輸法,我覺得有啲野唔係我地既,就點都唔會輪到我地。」
 
我頓住,想起那個曾經十分倔強的自己。
 
我也差點變得和你一樣啊,輝。
 
我回想起在機場的那間房,即使在罹難名單上看到父親的名字,還是不相信他已經死去的事實。
 
直至看到他坐在11 號A的座位上,和那個「1」和「0」的「不祥號碼」之間的關係連結起來,我竟然馬上灰下心來。
 
我很記得自己由那一刻起,竟然確信自己因為要硬要和Gaby走在一起,就會不停地為身邊的人帶來厄運。
 
慶幸的是,現在坐在球場上的我,又再次找回那份倔強的初心。
 
「嘩你條友呀。咁你仲走黎同我賭成績,即係擺明想輕鬆嬴左我之後借天意過橋,說服自己唔打返波姐。」
 
「咁又唔算係喎。」他打了個俏皮的眼色。
 
「唔算係?」
 
「我物理有冇可能得三十幾分呀。」他洋洋得意地說。
 
說起來,我的確沒有懷疑過這點。
 
「你專登考到咁差?」我問。
 
「痴線,見到題題都識要我扮唔識,我點都做唔出。」他回答。「不過我真係題題都唔識咁濟。因為我專登冇溫到物理,諗住天才波,心諗佢點都會出返之前出過既野掛。點知成份卷差唔多全部都係最新岩岩教完個啲,咁我就瀨哂野喇。」
 
我笑了笑,然後說: 「咁其實,根本就係你自己想打返,但又過唔到天意個關姐。」
 
他點點頭。
 
「到最後,都係你自己既意願嬴左天意。」
 
「係呀。有時啲野,唔係話下下坐係到聽天由命,個天就會跌條路比你行。就算佢真係跌,你行都唔願行,咁又有咩用呢。──」
 
我點點頭,十分同意。
 
「──我信架。個冠軍係我地既,就係我地既,冇走雞。」
 
「咁你覺得呢個冠軍,係你既意願,定係天意?」我問。
 
「我覺得呀──」他頓了一頓,「我覺得係個天跌左個金盃落黎,放左係我地眼前,然後我地十個人一齊捧起佢,應該係咁。」
 
我又點點頭,「係,一定係咁。」
 
一個曾經不信命運的人,一個曾經相信命運的人。
 
也許,能讓我們十個人重新走在一起,也是冥冥中的命運安排──
 
第二天,我收到輝的電話,雀躍地說他已經能跑能跳了,一直問我這種藥膏能在哪兒買到。
 
我一直跟他說,這是自己「弄」出來的「乳白色」液體,沒有認真回答。
 
那天晚上,我們便收到了男拔萃書院在四強賽重挫蔡功譜中學的消息。
 
意料中事。
 
於是,我們十個人在餘下的兩個星期之內,針對男拔萃的各種跑位和戰術,密鑼緊鼓地進行部署。
 
事情一直還是好好的。
 
直至距離比賽餘下最後三天,炮筒竟然離奇地失蹤了。